崔钰直立起身子,不紧不慢地又对聿沛馠身边的穆遥兲照样打躬作揖,很是恭顺。
穆遥兲点头“嗯”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了。
那崔钰垂手恭立,屈身守分道:“崔钰冒昧了,敢问大人,此次驭出阎罗王所敌之人为何人?姓谁名何,祖籍何处,现居住于何处?犯了何等罪孽?”
“崔判官,你不要每次一来就问东问西,这么多问题嘛。”聿沛馠试图让自己耐住性子。
崔钰依然慎重其事道:“不成啊大人,此乃崔钰职责所在,崔钰需克尽厥职,将每回阎罗王大人现世之事记录在案,以备后续查询。”
聿沛馠挥挥手,说道:“记什么记,等会儿就让阎罗回去了,占用不了多少时间。”
崔钰是个划一不二的老刻板,态度素来温良允恭,但是不依不饶,这才是让聿沛馠最拿其无可奈何的,捏不团团拽又不圆圆。
崔钰屈膝下拜道:“不成啊大人,还请大人按照规矩来,不要令崔某难做。还有啊大人,方才阎罗王大人要我来问大人你,那被阎罗王大人缚住之人是要杀还是要剐?”
聿沛馠大惊道:“锁住他就行,谁让你们杀剐?!”
“噢噢噢......”崔钰拱手低眉,掏出勾魂笔边记录,边默念着所书文字:“宽......饶......性......命......”
聿沛馠厉声道:“哎呀!别记了你!还不赶紧去告诉阎罗,勿伤及性命!”
崔钰面露为难道:“可是大人,还未告知崔钰那人是何出身,犯及何罪,罪孽几许......”
“你再啰嗦人都死了!”聿沛馠回身朝着崔钰屁股上猛踹一脚。
崔钰一把年纪,被聿沛馠踹出老远,口中“哎呦呦”地颤声求饶,拾起掉落在地的簿、笔来夹在腋下,灰溜溜往阎罗王那边小碎步跑去。
穆遥兲望着捂着屁股一步一晃的崔钰,终于明白了聿沛馠所烦。
穆遥兲忽然想起了什么,急问聿沛馠道:“对了沛馠,你为何还在这里,先前不是要你带着揽月先走吗?”
穆遥兲这么一提醒,聿沛馠“嗷嗷”大叫道:“糟了糟了!揽月她、她......”
“她怎么了?!”
“她她她她......”聿沛馠支支吾吾。
“寰宇?!”二人身后响起揽月的惊呼。
“你怎么又回来了?!身体没事了吗?”聿沛馠一边询问,一边转身看着追着揽月而来的嵇含呵责道:“不是要你看好她吗,果然所托非人,这般不牢靠!”
嵇含和黎普毕竟是凡人肉躯,被阎罗王和秦寰宇抗衡所产生的冲击之力顶得无法继续上前,只能与他们遥遥而望,口中亦分辩不能,干干着急。
......
话说回秦寰宇和卜游欲同被魔物驱使的秦寰宇对峙作战之前,勒令聿沛馠带走揽月,可是大家又都不确定,揽月是否会顺从地离开。
就在聿沛馠想要动用强硬之力将揽月扛出薜萝林的时候,揽月的身体却突然出现了异样。
只见揽月昏昏默默地晕倒在地,紧闭着双眼,双颊通红,热汗涔涔,似乎正在经受毒辣煎烤。
看着揽月痛苦,嘴上却只说是“没事”,聿沛馠一下子慌张焦心,干瞪着眼睛又不知揽月发生了什么事,又该如何帮助她。
可是这个时候聿沛馠又见后方不远处的穆遥兲与卜游,他二人已与秦寰宇陷入激烈缠斗,浮云阵没,烈火连天。
眼见卜游倒戈卸甲,槊血满袖,血染宫袍,穆遥兲勉力挡格,聿沛馠心急如焚,一时乱了阵脚,不知该去该留。
“揽月!聿宫主!”
恰在此时,聿沛馠听到喊声后猛地抬头,看到在小葵的引路之下寻觅到此的嵇含太子和黎普二人。
聿沛馠还是头一回对这个惯会“咒天骂地、耍刁放赖”的太子感到莫名亲切,嵇含的到来犹如及时大雨......
别人不知,但揽月自己知道缘何如此痛苦不堪,定是因为秦寰宇释放出的腾腾烈焰所致,如今揽月身着宫服,不似母亲留下的火浣裙那般对烈焰有抵御作用,那焦辣辣的热浪自然会令她燔燎焚灼,瞬时蒙头转向。
揽月知道,只要自己不靠近火焰所在便能得到缓解,又见穆遥兲又难,便催促聿沛馠前去相助。
聿沛馠一番纠结之下,只得将揽月暂且托付给自己一向深恶痛诋的嵇含,回身流星飞电般返回同伴们身边。
......
再说揽月这边,她催促走聿沛馠亦是另有打算在,一来辅佐穆遥兲与卜游,二来没有聿沛馠的阻拦,自己还是有可能返回秦寰宇身边的。
一边是伤重未卜的同伴,一边又是被炙热真气驱使操控的秦寰宇,对待同门手足亦如割草收麦下手毒虐残暴。
揽月两边为难,就像鱼骨卡在喉咙,沉闷躁郁,焦心难忍。
到底寰宇是怎么回事,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揽月必须要弄明白。
不顾嵇含和黎普的阻止,揽月在聿沛馠离去不久后也追了过去,幸好不知是不是因为多了聿沛馠的一份力量,秦寰宇掀起的撩辣烈火似有式微,已经是揽月能够忍受的范围。
当揽月返回之时,卜游满身血污斜倚一旁休憩喘息,穆遥兲和聿沛馠则同在一处。
揽月看见,与他们呈对峙之势的另一头,是一尊耳下苍髯如戟、金刚怒目般的地狱使者,威严雄武,举手托天,怒裂手擘缚魔锁链,摄缚束固住秦寰宇。
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锁链在秦寰宇横阔的胸前悉悉索索穿行,手脚皆被锁链紧紧锁住,磨出道道血痕。
锁链刺破身体深入骨髓,秦寰宇身躯虽是强健,面容已笼上霜白之色,青筋暴起竭力相抗。
看似阎罗王已占据主动,法气耀天,可秦寰宇体内的魔物怎肯引颈受戮,力量短暂的被削减后,凶悍桀骜之气再次涌起,谲狂怒张双臂欲将锁链硬生生扯断,周身烈焰再次引燃,火光飞处尽飞灰。
“糟了。阎罗王,不可让他脱逃!”聿沛馠见势惊吼。
阎罗王脚下的崔判官怯微微地躬身躲出数丈远,唯唯缩缩,先顾着自己苟且偷安。
“且!你们瞧瞧这家伙!”聿沛馠冷齿轻蔑道。
穆遥兲才没有心情与聿沛馠一起指责崔钰,反催促聿沛馠道:“你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如今那炙热真气还未到最盛之时,若真拖到子时,怕是咱们真的不是他的敌手!”
聿沛馠眉头一紧,应道:“知道。”
聿沛馠卸掉飞景剑,正容亢色,浩气尽显,这回他以两手作法诀,口中法号喃喃,青荧之光再次涌现,掀气凛烈威风冲击而去。
那阎罗王受到了聿沛馠的再次驱使,当即鼻息冲开万焰,须眉如戟叱,再次发力。
绿襦倔然腾起,猎猎作响,回风阴火幽盛,阎罗王手擎的锒铛锁链增锢一周,梐捆如笼,将秦寰宇的身躯三环五扣,不得丝毫动弹。
初遇敌手,秦寰宇凶相毕露,再不似先前般平波缓进、傲睨一世,而是狰狞着猩红的双瞳观衅伺隙,怒声汹汹势滔滔,犀利的双眸之间似在搜寻着什么。
“寰宇!”揽月急道:“沛馠,不要令阎罗伤他!”
秦寰宇循声窥看,目光射透挡在最前方的穆遥兲与聿沛馠,直抵他二人身后的女子身上,最终落在那女子的脖颈间。
四人看到秦寰宇原本怒意的双眸里,瞳孔不经意地微微一缩,眸底一道凌厉寒光闪过,秦寰宇露出一个邪魅满意的笑容,狞獝得令人发毛。
聿沛馠一边平展手臂将揽月又向后遮挡,一边紧盯着前方秦寰宇的变化,对穆遥兲说道:“怎么回事?难道寰宇认出了揽月?意识回来了吗......”
穆遥兲也不敢轻易挪开视线,他目不斜视地摇头,说道:“不好说,再观察一下,小心为上。”
“怕是观察不得了,我的精元之力消逝将尽,怕是阎罗撑不得多久了。”
穆遥兲惊醒,聿沛馠所言为实,阎殿锁固然坚实难破,但驾术驱使着阎罗的时间长短还是得依仗施展法术者自身的丹元之力。
几番缠斗下来,穆遥兲已经切身体会到了秦寰宇身体里那魔物的威力,是凭卜游与聿沛馠三人联手也无法除却之物。
难道说如今之计,真的只能趁着秦寰宇被阎罗锁住的机会,将他杀死?!
穆遥兲的呼吸局促起来,执剑的手不住颤抖,抬起失神的眼睛,呆滞地望向秦寰宇。
“怎么了遥兲,快,赶紧想办法啊!”聿沛馠见穆遥兲竟然还有时间发呆,惊疑地看着他,急急催促道。
一旁休憩的卜游已运功暂将止住了伤口流血,听见他二人的对话后转而回望,见穆遥兲怔怔站立,握紧了华铤剑的剑柄。
难道遥兲已经决定了吗......
穆遥兲还是松开了剑柄,重新将手探入怀间,取出了白瓷丹瓶。
穆遥兲咬牙对聿沛馠道:“不管了!先度过今夜再言后话!沛馠,让你的阎罗锁紧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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