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不禁暗自感慨,不知这些年来陈膡究竟是被何所伤,如此自贬自弃,是酒?还是那背后不为人知的酗酒的理由?
薄薄的唇,龟裂的纹,陈膡的鼻孔依旧穿透浓烈酒气在空气里仔细寻觅。
他紧张的脸色由黄色变成蜡一样白,嘴唇也变得苍白,疯癫一般拼命摇头道:“袭人心怀,久闻不厌,如此恼人之香,绝非人间凡品。”
说着说着,陈膡的脸色突然一变,愤愤道:“谁!是谁胆敢折了我落影壁前的桂花树?!”
陈胥原以为陈膡是察觉了揽月的存在,现下一听竟然哭笑不得:“叔父,您当年栽下那株古桂之时便吩咐过玄霄上下,自然不敢有人有丝毫损毁。”
陈膡甚是倔强,笃定道:“不可能!莫要以为本掌门醉了。这香气绝不会错,除了月影桂以外绝不会有这般香气——”
“您说‘月影桂’?!”
听到有关月影桂名字,殷揽月不由自主地惊呼出声。
“谁?!是谁在我弦月殿里?!”
陈膡的脸上没有肉,罩着一层纵横分明的薄皮,酒酣耳热,脖颈以上的经脉突然肿胀,血液沸腾不已。
“陈掌门,你可记得当年隅谷的那刺颜?”
揽月心头鹿撞,再难沉得住气,不禁脱口而出。
“隅谷?那刺颜......颜儿......”
陈膡重复默念着那刺颜的名字,面容有种藏不住的忧伤,他仰面朝天,似乎勾起了沉淀许久的回忆。
“没错,那刺颜。?鼓学宫藏书楼的地窖里......”
“地窖?你去过藏书楼的地窖?你究竟是谁?!”
陈膡面红赤颈,攘袂切齿,像虎豹一般警觉地面向说话人急怒叫跳。
甚至顾不得脚下趔趄,带着满身酒气颤抖着双脚、胡乱挥舞着双手朝揽月摸索过去,如同一个濒死挣扎的病患。
“叔父——”
陈朞看出陈膡情绪失控,一个瞬身横挡在揽月身前,截断了陈膡的去路,试图平复他的情绪。
“她是谁?朞儿,她究竟是谁?!你等究竟带了何人回我太皞山?!”
陈膡口沸面赤,果然如疯如狂。
他抓住陈朞的双臂用力摇晃,有种钻心的疼痛自陈膡颤抖地指尖传递过来,胸前剧烈起伏,胀满一团团滚烫的气流。
“叔父,你且冷静一下,听我说——”
“是谁?她究竟是谁?!为何会知道藏书楼地窖里的画像之事?!”
陈膡头重脚轻,跌跌撞撞,身子摇晃飘忽不定,他的眉毛和汗水拧在一起,暴躁的外表下透露着孤僻哀凉,令人忍不住想要搀扶一把。
揽月见局面一塌糊涂,赶忙解释道:“小辈一时情急不知礼仪,擅自出言无状,还请陈掌门谅惜。吾名揽月,家父殷昊天,亡母是......”
“天香夫人——!”陈膡霎时沉静下来,煞白着面容,脚下徘徊,似是在幽幽地冥想,又似是在低低咕哝。
揽月以细致绝美的唇畔惊喜道:“陈掌门,你果然记得——”
陈膡深叹一口气,突然像失了力气一般任由身体栽倒在陈朞身上,就那么安静地斜倚在三人眼前,从骨子里散发出一种疏离寂寞,令人忍不住地心疼。
三人静默无声,用时间换取一丝喘息,将留给陈膡,以致能让他得以松缓口气。
片刻之后,陈膡以手撑在陈朞前臂重新直立起身,长睫之下映出淡淡的阴影,浑然天成的高贵气质重现在他忧郁的脸上,在那张爬满深纹的脸上依稀尚能瞧得出,那里曾经是一张端正到无可挑剔的脸,有过佼佼不群的轮廓。
沉吟半晌,陈膡终于失魂落魄地抬起头来,卑陬失色道:“拔树寻根,追本求源。我于落影壁前引过自责这许多年,亦无以塞责。这责有攸归,如今也该是龚行天罚之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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