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昊天威凛的身躯一怔:「你问这个是何意?」
「爹爹,月儿求你,即便月儿所经受的一切皆是受爹爹背后所控,月儿也不怨恨爹爹。但只求爹爹给月儿一个明明白白,让月儿来去分明。」
殷昊天强压着心里的怒火,坦言道:「没错,当初的确是我有意在朔日夜里激起了朔风,吹卷起桂海的花瓣,将在丹阳殿里等待折冲血珠焚灼之气的秦寰宇沿途引到了清露霏微。」
呵......
在听到父亲毫无顾忌地道出真相,揽月竟然异常平静,甚至有些欣慰,难得父亲所言里还有几分坦诚可信之词。
殷揽月的心里像被数万跟钢针插着,将那份痛楚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挤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她又问道:「当年师父烧炼出九转金丹的消息也是爹爹你宣扬出去,害得师父他被㠉华派逐出㠉㠓山,又佯装患难真情,将他雪藏在了阆风灵台,仅为唯你所用?」
殷昊天抚了抚鬓角发须,静立沉思,眸光落在揽月脸上凌厉地来回审视,带着一种赫然惊诧。
他的嘴角扯了又扯,垂眼冷笑道:「不愧是我殷昊天的女儿,竟然连此事也揣度到了,也不知为父我该喜该悲?」
殷昊天承认地如此大方洒脱,实为出乎揽月的意料。.z.br>
就在这一瞬间,她仿佛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被谎言击碎的声音。
「那么㭎鼓盟会呢?也是爹爹有意应允令我和阆风四子一同下山赴邀,并纵了栾青山张机设阱,以待我五人堕其术中。刚好也可令寰宇和我触及到当年血珠降世之事,纠葛其中?」
殷昊天神色微顿,又突然放声大笑:「月儿啊,这你可是小觑了为父我。我知栾青山联合百派联名书信邀约的目的是真,但也绝非仅仅如你所言。」
「那......还有何目的?」
殷昊天吐诚道:「此乃为父一箭双雕之计。你要知,血珠坠降人世便已同宿体融为一体,要生则同生,要死则同死。故而想要将血珠攫为已用,就必须得在宿体清醒之时心甘情愿地剖丹。」
揽月惊觉道:「我懂了,所以爹爹你引了寰宇同我相见,就是想要......」
揽月话尚未尽,殷昊天便傲然笑道:「没错。我女儿天生尤物,怎会有豪情男儿能抗拒?如果秦寰宇知晓了你与他宿命相抗,相恋想杀,你说他会不会想方设法亦也将腹中的血珠剖出。这样即便你和他依旧姻缘无果,也总胜过他的灵识被血珠蛊惑,杀戮嗜血伤害于你。」
「爹!难道月儿只是你攫取血珠的一枚棋子?!」
殷揽月再也无法冷静,她百念皆灰,陷入绝望。
殷昊天面色沉郁,惊讶道:「你怎么会将自己视同棋子呢?你可是为父和瑶儿轻怜重惜的宝贝女儿啊。」
流霞湖上的雾气氤氲着悲凉的气息,一条文鳐鱼流星一般跃出湖面,在半空中绽开一朵银色焰火,又化作点点星屑飘飘洒洒,弥散在风中。
那条文鳐鱼死了,它的一生只会跃出水面一回,紧跟着它的生命便会化作星屑而终止。
繁华衬托着落寞死寂,这让揽月感到更加茫然若迷,好像坠入无边的冰冷与黑暗。
她手握血珠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去,胡乱地摇着头:「不,不!所有人都不过是爹爹你运筹帷幄的一粒棋子,纵横开阖,操纵自如!甚至不惜以我的爱情为赌注,竟然还能义正辞严地说什么怜惜?」
「月儿!难道你就不想救活你娘吗?你就想看到你娘木躯僵直,朝朝暮暮冰冷冷的站在那里?」
殷昊天的殷切之心在胸中翻腾,汲汲皇皇,苦口婆心。
殷揽月的心寒冷得快
要结冰,轻轻一碰,便恨不得散碎一地。
她反反复复在脑海中咀嚼着父亲的话,心像是在空荡荡的荒芜之地颠沛流离。
「爹爹,月儿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殷昊天神色不惊,重新镇定下来:「你说,为父如今也没有什么好隐瞒你的了。」
「爹爹这局棋登峰造极,步步紧扣,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布下的?」
殷昊天悚然一惊,脸蓦地拉了下来,像刷了层浆糊般地紧绷着。
他嗔目怫然道:「你此话何意?!你究竟还要怀疑为父到何种地步?」
殷揽月一双荆棘般的眉梢高高扬起,双瞳直愣愣瞪着殷昊天,向他投去敌视又顽固的眼神:「或者说,爹爹为了攫取血珠之力,将它占为己有,也不惜连同娘亲她也成为了棋局中的一粒弃子?」
「你!不需你如此辱没为父和你娘亲的感情!」
殷昊天只觉心头冲天,五脏六要气炸了,他犹如一头暴怒的巨兽,高扬起利爪猛力一挣,狠狠地甩在女儿光洁白皙的脸上。
啪————!
寂寥空旷的流霞湖上传来一声响亮的耳光声。
殷昊天两眼喷火,气的浑身发抖,攥成拳头的手指握得咯咯直响。
「这是你对生身父亲该有的怀疑吗?!」
殷昊天发指眦裂,满面通红,进而发青,愤怒的瞳孔里布满了密密匝匝的血丝,脖子上的青筋胀得快要爆炸。
殷揽月用手捂着红肿的脸颊,澹然沉静地任由殷昊天在自己面前咆哮如雷。
殷昊天越是勃然狂躁,揽月就越是由内而发散发出一股静气,不动声色地看着面前寒风乍起,就好像流霞湖里的一泊血琥色的湖水般波澜不惊,静影沉璧。
她是多么希望自己的父亲真的可以不畏流言,不惧猜疑。
然而信任这种东西一旦崩塌,便有了裂痕,无论如何也再难抚平,如同心底扎了一根刺,再无往昔的崇高威望。
「不肖逆女!」
殷昊天怒目斜视着殷揽月,复杂的眼神里交织着愤怒和无奈。
但看着面颊浮肿的女儿,好似开出的一朵石榴花般花柔娇弱,殷昊天又心软成患。
罢了罢了!
殷昊天默默地转过身去,深深地吸了口气让自己的怒气平息下来。
最后只冷冷抛下一句:「我对瑶儿的爱从来纯挚无瑕,不掺一丝虚假,故而你毋需怀疑。你且回清露霏微修养身体,待明晨巳时,为父再来寻你同去将你娘亲救活。」
然后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