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寰宇闻之大怒,双袖交扬,旋即冲天戾气朝天扬起,乱发狂舞,掀起炎焰奔腾翻卷,向着穆遥兲夫妻二人凌厉袭去,所经之处万物焦弥,靡坚不摧,寸草不留。
穆遥兲拧着眉头纵身跃起,翻身挡在余凤遥身前,将她牢牢护在身后。
「遥兲,你——」
余凤遥正欲拉扯,想要再次跃到穆遥兲身前护住他的性命,却没想这回穆遥兲的身躯竟如钢桩铁柱一般,无论余凤遥如何拉扯也岿然不动。
「凤遥你快走!」
有余凤遥在,穆遥兲是绝对不会让她以身犯险的。
原本被消磨殆尽的斗志重燃起来,穆遥兲的华铤剑剑指苍穹,发出一道红光,携着尖锐的呼啸声直上云霄。
「梼杌,本尊以主人之令,命你前来!」
穆遥兲口中念动法诀,面朝头顶夜空发出一声口令。
顷刻间,只见夜空中出现一大团厚重浓烟,如海浪般自灵台方向翻涌而来,浓烟中央有一虎尾燃着火焰直耸云霄。
「梼杌,替本尊除残祛暴,扬你万钧之威!」
穆遥兲胸脯横阔,厉声下令,有万夫难敌之威风。
烟海中旋即传来一声浑厚怒吼,撼天动地,吹砂滚石。
秦寰宇身在半空,却依然能够感受到天摇地动。
上古凶手梼杌的驯服恭顺,从风而来,过境之处巨雷轰鸣,声势巨大,仿佛要将整片天空震晃坍塌下来。
梼杌便是穆遥兲最后的杀手锏,自打当年在方壶山清水洞里一役时用罟兽锁降服了它,穆遥兲便一直将它豢养在阆风山的灵台深处,只为有一日可以让梼杌保境安民,计功补过,没想到终于在今夜派上了用场。
「太好了,这下局势转换,可算是有助于阆风了!」
余凤遥一见之下,稍稍放下心来,毕竟穆遥兲有梼杌这凶兽助阵,必然有所助益。
穆遥兲强撑身体傲然屹立于阵前,悍然对梼杌下令道:「去吧梼杌,降魔除障,拔根务尽!」
吼吼——!!!!!!!
梼杌妥首帖耳,从命而服,只见它蹬动着健硕四蹄,一跃上前,吼声震天,响彻山林。
秦寰宇先是一惊,面容恐惧不安,脚下恇怯不前地凌空踱步。
看来在暴厉恣睢的上古凶兽面前,就算是能够驱使毒燎虐焰的炙热魔物也得有所忌惮。
但秦寰宇这种局蹐不安的样子也只维持了片刻便荡然无存,他脸上原本惊惶错愕的神色在转瞬之间变得平和淡定,甚至还夹杂着某种轩轩甚得的自功之色。
不但面对梼杌的血盆大口不避不逃,反而用神气十足的眼神直视着它,气势上成竹在胸。
穆遥兲察觉到秦寰宇神色里蕴藏着的傲世轻物,虽感觉有所不对,却也知开弓没有回头箭,断断没有将梼杌唤回的道理。
过往的经历告诉穆遥兲,此事之上只能痛下狠心,不留后患。
于是穆遥兲忿怒威严,厉声命令梼杌道:「削草除根!」
嗷吼吼——!!!
梼杌狂啸一声,声势烈如惊雷,呲张獠牙对着前方秦寰宇一路痛剿穷追。
眼见秦寰宇末路穷途,即将败于梼杌的猪獠之下,却见秦寰宇蓦地停住脚步,驻足回望,看上去竟像是引诱梼杌前去他的身边一样。
不知是怎的,秦寰宇顿足不前,梼杌竟然临近身边也同样踏步不前,看起来神色踟蹰,似有犹豫。
「梼杌!」
形势紧迫,穆遥兲心急如焚,方寸微乱。
他唤着梼杌的名字,试图令它重新俯首受命,然而梼杌却像是迷惑了一般,无论穆
遥兲如何唤它的名字,梼杌也只是反复徘徊在秦寰宇面前,不时抬起头来痴痴凝望,目光在秦寰宇和穆遥兲之间来回扫视。
「梼杌,你这是怎的了?!」
穆遥兲心生忧怖,胸中惶惶,一种很不详的预感没来由的油然而生,无头无尾,心神空余慌乱迷茫。
穆遥兲暗暗嗤笑着自己整日担惊忍怕,思虑繁多,故而捻神捻鬼,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对面秦寰宇竟然学着穆遥兲的样子对梼杌发出号令。
这还不算什么,可怕的是那梼杌竟然对秦寰宇的命令俯首受命,正舔舐着血红舌头凶恶又贪婪地直瞪着穆遥兲和余凤遥,馋獠生涎。
「梼杌,去吧——」
秦寰宇略带嘲弄地看着穆遥兲,他勾起手指轻轻一挑,反手为梼杌指引了穆遥兲的方向。
「什么?!」
穆遥兲本还在堪堪为唤来梼杌为自己助阵而浩然长舒一口气,眼下不过转瞬之间,那梼杌竟然背弃了自己的命令,反转凛凛虎躯,呲张獠牙反颜相向!
同时,身后传来余凤遥的惊呼声:「这怎么可能!秦寰宇竟然也能施唤得动梼杌?!它可是只驯服于降服它之人啊——」
然而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从来祸生于忽,积于微。
从来骑者善坠,正是因为梼杌被驯化为穆遥兲的坐骑,随他一同转战南北,东荡西驰,才让穆遥兲有了今夜的疏忽大意。Z.br>
穆遥兲面色赫然惊疑,又逐渐由震惊转变成了愤怒,他的眼睛里交织着复杂情绪,面对着猝不及防的变故,终于让他回想起当年清水洞里曾被忽视的一些零星的记忆碎片。
昔日的残破回忆,穆遥兲和秦寰宇两兄弟之间强强携手,安危与共,斑驳朦胧的记忆如今看来一片一片皆是心间的怀念。
只是。。。。。。穆遥兲两眼茫然地望着秦寰宇,和面前朝向自己啸吒风云、倒戈而来的凶兽梼杌,曾经已经模糊不清的记忆逐渐明晰起来。
穆遥兲滞痛无力,自知局面已然回天乏术的他,索性丢掉了手里的华铤剑,再也无能为力。
穆遥兲的眼眶深陷,魂慴色沮,好似冷水浇身一般,充满了对自己的责备:「是你。。。。。。当年是你。。。。。。」
「夫君?」
余凤遥看见穆遥兲瞠然自失,愣愣瞌瞌如有所失的样子,心中心疼不已,却不知这两个男人之间究竟在打着何种哑谜,是自己完全听不懂的。
秦寰宇看着余凤遥不知就里的样子,又森然扫视了一眼恍惚自失的穆遥兲,嘴角噙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秦寰宇双臂展开,放意肆志地纵情大笑,得意欲狂。
穆遥兲如今灰心短气的样子,甚是令秦寰宇称心快意。
「看来你终于想起来了,当年清水洞里真正驯服了梼杌之人并非是你,也并非是我这具懦弱身躯的主人,而是我——鬼王羁縻!」
秦寰宇体内的魔物憋足了劲力遂心放情,笑声里不好避讳的袒露出轻蔑、讥讽和愠怒。
鬼王羁縻势焰炽盛,傲睨之态已将秦寰宇原本温雅俊逸的面孔扭曲得狰狞可怖。
「你——!」
分明身处于乌烟炎焰的炙烤之中,穆遥兲却感到寒风侵肌,冰冷刺骨,难道这便是濒死前的感受吗。。。。。。
这时,梼杌已在须臾之间跃到了穆遥兲和余凤遥的眼前,余凤遥僵直无助地望着那上古凶兽,身体因痉挛而难以自抑地颤抖。
「凤遥!」
情急之下,穆遥兲转身一把抓过余凤遥,用自己坚实的双臂将妻子紧紧护在胸膛。
秦寰宇用鼻子吭声冷笑,幽幽道:「微不足
道的人儿,是谁给你等的自信,认为修为可同本尊匹敌?!」
梼杌面前,即便逃跑亦是徒劳无功。
穆遥兲带着无限自责,只能将妻子死死护在身下,这样即便是面对死亡,起码也能让余凤遥的痛苦和恐惧减轻一点。
「此生的遗憾,就让我下辈子来弥补吧。。。。。。」
「好。。。。。。」
余凤遥含情脉脉,最后一次万般留恋的看了自己的夫君一眼,而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苍白的双颊滴落两行清泪,若有来生,凤遥还愿与君相随。。。。。。
梼杌携着炎焰呼啸灭顶,两只前爪在地下略略一按,倾注周身之力从半空里蹿将下来,朝着这对义夫节妇猛扑而来。
那凶兽的爪尖刺出趾外,刺穿穆遥兲和余凤遥的身躯,让他们的四肢百骸都在承受着深痛的折磨。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火海里传出穆遥兲凄厉的呻吟,响彻在却尘宫的上空,哀婉凄切,惨绝人寰。
一代英雄陨落,峥嵘硬骨在熊熊烈火中焚烧殆尽。
一时之间,夜风悲鸣,苍穹黯然,似乎都在悼念这对英姿悲壮的夫妇。
天可怜见,呜呼哀哉!
蒙蒙细雨悄然无声地飘落而至,如烟如雾,如泣如诉,涤荡着被鬼王戾气污染着的却尘宫,同时也在哭泣祭奠着两个净如清风的英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