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高二学年的暑期期末考试结束,两个月暑假生活也拉开序幕。
林幽稼按照原来的计划,准备去美国陪伴自己的妈妈。
临行前几天,家中的保姆因为孩子生病提出提前结束合同,林春明同意了。
看着空落落的保姆房,林幽稼突然有些焦急不安。
“珍阿姨什么时间回来?”
“她最近和您联系过吗?”
“她不是在外面遇到什么困难了吧?”
……
一有机会他就对父亲问个不停。
其实,这些天林春明一直没有中断对珍阿姨的寻找。
不仅是儿子林幽稼感到离开珍阿姨不习惯,发现就连自己也常常对着新来的保姆喊错。
谁曾想,原以为珍阿姨当天早晨做好饭离开,不会走太远,也不会离开这个城市,没想到时至今日杳无音信。
林春明利用自己手里的关系,把这个城市他能想到珍阿姨有可能去的地方,寻了个遍,根本没有一丝踪迹。
派出去的那些去寻找的人,也在一天天的报出失望的消息。
后来,按照身份证上的地址,他亲自去了两次。那里的人似乎对珍阿姨的名字已经很陌生,所问之处也都漠然摇头。
最近两天儿子一次次的追问,让林春明这位向来自信的董事长开始心虚了。本想打算在儿子离家之前好好陪陪他,现在反而借口工作忙,开始每天早出晚归,尽量减少和儿子在一起的时间,并电话督促他早一点完成去美国前的各项事宜。
是夜,接近零点,林春明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开始从公司往家走。
下雨了。
夏季夜晚下起雨来是美妙的一件事情。
他想起去年夏季夜晚,自己陪儿子坐在三楼窗前听雨声的温馨,嘴角不由自主的泛起微笑。
此时,林幽稼坐在卧室临窗的地方,一动不动的望着窗外。
什么也看不到,沙沙的雨声听起来如倾如述,醉人心怀。
已经快零点了,父亲还没有回来。
这些天从父亲躲闪的眼神里,他预感到珍阿姨的事情,绝不像父亲以前所说的那么简单。
自己再有两天就要出发去美国了,今天晚上无论如何他都要从父亲口中挖出实话。
雨不大,没有雷声。
阵阵凉风穿梭雨中婉转而来,吹在身上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清凉。
林幽稼没有丝毫睡意。
手机铃声滴滴响起,是张伟的。
“家伙,莫非此刻也在聆听雨水的曼妙?!”林幽稼低声嘀咕着。
“我看到张颖了!”张伟的声音透过黑夜的雨,清晰激动。
林幽稼愣了一下,不明白此时张伟身在何处,为什么又会看到张颖。
“在哪里?”
“就在我工作的地方,她和我干着相同的工作。”
张伟的这句话让林幽稼觉得好生奇怪,他疑惑地问:“你工作的地方?什么地方?什么工作?”
“就是洗浴会所,上次你来的这个地方。”
“你怎么又去那里啦?”林幽稼越发觉得自己搞不懂张伟的神思了。
“上次避难来这里时,答应人家老板给干一个月的,不能食言了,就想着趁暑假把它完成。”
“这么说张颖来省城没钱住酒店,住进了洗浴会所吗?”林幽稼有点匪夷所思,他知道浴室只要掏钱买了票,可以免费住在里面一晚上的。
“不是,她这会不忙,正在大堂楼梯处看书,我刚才不忙到处转悠,无意间看到的。怕认错人了,就问了值班经理,他说张颖从三年前,每年暑假都会来这里打工到暑假结束。”
“什么?她在洗浴会所打工?”林幽稼有点不敢相信的直起身子。
说不出的情愫,他一听到张颖受苦,内心就会突生悲悯,凭空生出一种要立刻去解救的心念。
他快速地穿好自己的衣服,走到门口意识到正在下雨,想起此刻已经很晚,要不要再打扰司机时,父亲回来了。
黑黑的雨夜里,林春明走进了客厅,朦胧中抬头看见儿子站在那里,有些惊奇的问:“这么晚了,站在这里有什么事情吗?”
林幽稼张张嘴,一下子冷静下来,他想起自己原本要问的问题,于是把对张颖的“解救”放到一边,低声对父亲说:“等你。”
林春明又何尝不知道儿子在等自己,他打开客厅灯。
“我不打算去美国了,这个暑假就这家里也挺好,我怕珍阿姨回来了我们不在家。”林幽稼先开口对父亲说。
果不出所然。
林春明感叹!
集团今晚刚刚和日本签订的一个大合同,它原本是妻子张莉负责的一个项目,刚才回来的路上接到日方工作人员发来的邮件,要求集团最好让美国分部的人员和他们合作。林春明本打算上楼和妻子张莉商谈一下后,顺便说说家中的事情。没想到,儿子先于他开口了。
关于珍阿姨,关于张颖,甚至叶小安,林春明觉得自己要和儿子谈一谈了。
这些天 ,他一直也在找合适的机会。
此刻,看着灯光下儿子坚定地眼神,林春明觉得自己不能再犹豫了,不然对那个生活在县城的女儿张颖会更不公平。
“也好,就在家休息休息。”林春明关切的对儿子说,顺便拉他坐在沙发上。
正在林春明酝酿着怎么开口时,客厅电话骤然响起,刺耳又惊心。
无奈似的看一眼儿子,林春明伸手接了电话,然而他的声音失去了平静:“什么?在哪里?好……好……我马上过去!”
看着父亲的表情,一旁的林幽稼愣了一下,他冲着父亲破口而出:“珍阿姨吗?她在哪里?出事了吗?”
放下电话的林春明,蹙着眉头对儿子点下头,立刻拨通司机的电话。
林幽稼的预感是正确的。
这个城市的东郊,一个乡卫生院内,珍阿姨心脏病抢救无效。
医生根据她的遗嘱打电话送火葬时,从她随身携带的一个包里发现了一张林幽父子的合影照。
有人认出她就是林春明最近一直在派人四处寻找的人,于是打了这个电话。
林幽稼悲伤不已,不明白珍阿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会从家里离开,甚至宁愿独自一人死在外面。
这个爱思考的孩子,已经不能完全相信父亲嘴里的话,他下决心对这件事情查个明白。
几天之后的一个夜晚,林幽稼给刚从公司回家的父亲说自己想出去玩几天。
林春明知道儿子想离开自己安静一下,就给了一张足够额的银行卡,问还需要什么时,看到儿子淡漠的眼睛。
他不想自己和儿子之间有隔阂,儿子的眼神让他感到脊背阵阵发凉。一个亲生女儿流落在外,已经让他悲愤不已,这个时候他不想和儿子之间出现任何裂痕。
“稼稼,爸爸有事情需要你在家帮助。”林春明近似于哀求。
“哦,我可能不能胜任的。”林幽稼冷冷的说。
“不要这样对待我,珍阿姨的事情,我真的也很悲伤……”
“您明明知道她一走已经不可能再回来了,为了欺骗我,才说两个月她就会回来。您又觉得珍阿姨她年纪那么大,身无分文离开这里根本撑不到两个月,没想到您预想的日期到了,她还是没有回来,您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开始寻找,您到底对她做了什么……”林幽稼哭泣着,痛心的责问。
夏夜的风带着一丝丝凉气,从外面吹进来。
远处几声犬叫幽远又清晰。
看着儿子大滴大滴的泪扑簌簌的往下掉,林春明心痛极了,有点语无伦次:“珍阿姨的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当初……珍阿姨她……”
“那就请您讲清楚事情到底是哪样!”林幽稼第一次大声地冲着自己的父亲大声喊。
这句话一下子让林春明想起,年轻的自己曾经对着母亲大声喊:“除了不和张莉结婚,您还要我怎么样?!”
然而,儿子的话让他惭愧的低下头,不敢直视那一双愤怒的眼睛,他没想到自己当初一个善意的谎言,竟然会招来今天的“万劫不复”。
不敢想,这个时候把张颖是自己亲生女儿的事情说出来,儿子将对自己是多么的绝望,林春明感觉自己第一次对林幽稼,自己的亲生儿子,有了扎心的害怕。
后悔自己这么长时间一直让妻子张莉呆在国外,如今想来这在儿子眼里,都是自己残冷无情的罪证。
一阵窒息浸入胸中,感到从未有过的失败,像雨把自己从头淋到脚,林春明转过身,沉重的走到沙发,慢慢的坐下来。
意想不到的是,林幽稼回到自己房间,收拾一下,看也不看父亲,背着包冲出家门。
“稼稼,你不能这样!”
“稼稼,你出去注意安全……”
林春明追到门口,对着夜色痛苦的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