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后,银白色的沙滩上,身着泳装的林幽稼和母亲张莉共用一把遮阳伞。
阳光明媚,海风徐徐,碧蓝的海水哗哗的涌向沙滩,留下湿漉漉的痕迹,痕迹快要消失的时候,又是一浪涌上来。
近处,一对情侣手牵着手在沿着海水的边沿散步,海鸟在他们身边盘旋低飞。
远一点的地方,帆船队的一群穿着黄色衣服的学员正在练习。风中隐隐约约的传来他们欢笑嬉闹或者争吵扯皮的声音。一个穿红色衣服的或许就是他们的教练,偶尔也会从那个地方传来口哨的声音。
林幽稼躺在那里,两只眼一动不动的望着远方。
海天的尽头,蓝得分不清边界。
那里除了蓝,纯净得没有一丝杂。
或许人世间最安静最纯净的地方就是那儿的样子,那里充满了祥和,宁静,芬芳,就连风也温和的如同珍阿姨夏夜的手掌,抚摸着他被空调吹得发凉的脊背。
此刻,珍阿姨就应该在前面很远很远那个天海相接处,默默地看着他。张伟的话说得对,她一定不舍得林幽稼难过伤心的。
母亲张莉也说得对,她那样选择肯定有她的理由和苦衷,可是她的苦衷是什么?
林幽稼不解了,他自幼珍阿姨就陪在身边,从没感觉过她有什么苦衷。
“爸爸给她的工资少吗?”
“不!”
想起每年春节爸爸给珍阿姨福利,珍阿姨都以平时工资太高拒绝了。
一只沙滩排球不知从哪里飞来,落在林幽稼脚下。
一旁的张莉透过咖啡色的镜片,看着自己身边躺着的大男孩,一双忧郁的眼睛正专注的望着远方,一副沉思的样子,她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抓着儿子的手。
也许血脉相连,也许母子连心,通过几天的亲密接触,林幽稼发现自己已经不排次母亲张莉对自己的亲密接触,反而能从她的角度理解珍阿姨对自己的爱。
如果以前林幽稼觉得珍阿姨对他的爱深在骨子里,那么现在他可以接受把珍阿姨的爱藏在一个只属于他自己的箱子里。
看一眼母亲握着自己胳膊的手,他不假思索的问:“您和爸爸当初怎么认识的?”
“好奇?”张莉微笑反问。
“真的觉得这样的生活就是您原来的追求?”林幽稼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的母亲。
张莉松开儿子的胳膊,遥望着远方,想起自己 第一次见到丈夫林春明的情景。
细雨纷纷的春季,值了一夜班的张莉准备收拾一下走出病房时,一头撞进一个男人的胸口,手里的手机也掉在地上。
男人从地上捡起她的手机,口中不好意思的说着:“对不起,对不起,看见你们主任了吗?”
张莉心疼的从男人手里接过自己的手机,立马打开,黑屏了。
“啊?”张莉脱口而出。这是她上班以来给自己买的最好的礼物,就这么被人一碰就坏了?!
男人似乎并没有听到张莉的声音,还是一个劲的张望着病房走廊。
这时,妇产科主任从一间房里走出来,男人焦急的说:“妈妈,昨晚有手术吗?怎么没回家?吃饭吧?”
妇产科主任,看到男人,疲倦的脸上露出微笑对他说:“太累了,我需要休息一下。”说完看到自己的助手张莉也站在一旁,介绍到:“张莉,这个是我儿子林春明,在我们医院心脑科。你让他带你到清斋堂去吃早餐吧,那里饭不错,你们吃过给我带一点就行了,我去隔壁休息一下。”
说完,对着两个年轻人笑一下就转身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张莉知道,经过夜里三台急诊手术,主任实在太累了,但今天的病人已经排了五十多位,也不可能让主任回家休息的。
她抬眼看一眼自己撞到的男人,尴尬的笑笑说:“原来你就是我老师的儿子林春明,久仰大名!”
男人这才把目光从母亲身上放到张莉身上,对她礼貌的伸出手说:“你就是我母亲手下得力的干将张莉,幸会。”
两个人就这样误撞的认识了。
张莉从这一天开始对林春明有了注意。
他是从美国回来的医学博士,是医院重点培养对象,后来听说他有轻微的洁癖。
随着时间的推移,张莉发现林春明看起来刚毅果断却有一双忧郁的眼神。
还听说医院心血管科有年轻女医生暗恋他,而他早就有自己的女朋友……
后来的日子里,他们常常会在医院里不期而遇,他从来不会对她主动打招呼,她对他也只是远远地深情一瞥。
在她的眼里他有点深不可测的高傲,神圣,不可接近,特别是那种不可言说的忧郁挂在眉梢,常常引起她不由自主的多看两眼。
张莉就读于国内一所著名的医科大学毕业,硕博连读之后,被自己的导师介绍到这里,跟在著名妇产科教授身边当助手已经两年时间,各项手术现在基本可以独立完成。
妇产科主任对她寄予很高,工作中她也常常拿自己的这位老师作为生活,工作中甚至人生的榜样。
有一病人年纪轻轻却要ZG内膜癌摘ZG,还要把卵巢附件一并摘除。这对那位年轻的女人来说打击是致命的,接受了第一次化疗之后,在回家的路上轻生了。
那位女子的丈夫经受不起这样的打击,在妻子死后不久也追随着自己的妻子走了。
消息传到科室,见惯生死的老主任沉默了,一连几天吃饭休息不好,整个人都憔悴了很多。
张莉关心的建议主任休假。
也就是那天,主任一把拽着她低声说:“你喜欢我的儿子林春明吗?他真的不错。”
张莉没想到主任为什么突然问自己这个问题,怀疑自己每次看到林春明的神情被人发现了。
“听说他有女朋友……”张莉红着脸说。
“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我看得出你喜欢他,如果有机会你会爱上他吧?”
主任两眼直视着张莉,张莉害羞的点点头。
“谢谢你……”不知为何,主任说这话的时候竟然有点哽咽。
两天后,单位因为元旦举行联欢,张莉接到主任的电话,让她把喝醉酒的林春明扶进了他们联欢的酒店楼上房间。
那一夜,张莉竟然怀孕了。
这个消息让张莉惊诧的同时,也让已到暮年的妇科主任欣喜不已。
看得出林春明极大的不情愿,最后还是听从母命和自己结婚了。
婚后的一段时日近距离的接触,张莉越爱的爱上了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林春明在她面前一直神圣,一直威严,一直冷漠,她却满心欢喜。
怀孕七个月的时候,主任某天突然拉着她的手,把叶小安的事情告诉她,最后她恳求张莉,看在她为了自己儿子不惜杀掉自己亲孙女的份上,一定要好好地守护在林春明身边。
张莉含泪答应。
主任病逝后,丈夫辞职经商,张莉毫无理由的赞同,并在丈夫业务发展需要的同时,不顾自己在县城当医生的父母的坚决反对,不顾医院的挽留,毅然辞职来丈夫的公司从基层开始做起。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她从国内到国外,早已是丈夫林春明离不开的伙伴和助手,可他依然是她眼里的高傲,威严和神圣。他的每一句话她都奉若圣旨,哪怕他让她离开家,离开儿子到美国,十多年不曾踏故土一步她都没有丝毫的怨言。
十多年来,她按照丈夫的意图在美国切得一块可口的商业蛋糕,给集团带来丰厚利益的同时,叶她提升了自己,读了一个金融学学位。
她知道丈夫虽然听从母命和她结婚了,但叶小安就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他的心里。
听说叶小安带病离开,张莉四处托人打听,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真的打听到了叶小安,且成功劝她来到美国接受治疗……
今天,这一切她该如何对这个和丈夫一样高的儿子说呢?
“你们的婚姻不会是一场阴谋吧?”林幽稼看母亲一直沉默不语,突发奇想的问。
“阴谋?哈哈哈……”张莉笑着,自信的说,“你没感觉你就是我们都很爱你吗?”
林幽稼一愣,肯定的对母亲说:“你们两个看来真的没有感情,怪不得长年累月的分离……”
“胡说什么呢?”张莉打断儿子的话,“我们分开是因为工作需要。”
“您就自欺欺人吧!”
“你爸爸对你说他不爱我?!”
“那倒没有,”林幽稼不屑一顾的看一眼母亲,“他一直在努力的表现出爱您,不是吗?”
“儿子,”张莉笑了,有点不以为然,“等你长大就会明白,夫妻之间的爱是不需要表现的。”
“也是啊。”林幽稼感叹着收回自己对父母婚姻的鄙视,继续追问,“这些年您为什么不经常回去?”
突然,一对年轻的夫妇和少年从远处跑过来,在离他们很近的沙滩上肆意的追逐,轻松欢笑的声音伴着海风扑面而来。
“对不起儿子,这些年!”张莉出神地看着眼前的少年说,“公司业务最初在这里发展的并不顺利,而你爸爸却有意在此发展壮大……”
林幽稼突然想起张颖,她会不会就是因为父母忙于自己的事业把她放弃了。但他知道父母的事业几年前在美国就走上正轨,于是低声问:“生孩子会不会很不情愿?”
“怎么会?!”张莉吃惊的看着林幽稼,心疼的说,“请相信我们真的很爱你,或许只是……”
话没说完,一旁的手机响起。
没想到张莉看到电话号码,瞬间变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