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出现问题,下午写的六千字全部消失,匆忙赶稿,更新晚了,见谅见谅。
这队从狄族大营离开的马队,很快就引起了上元城守军的注意。
马队约有三百余人,且未持兵刃,缓缓而行,显然并无敌意。
萧漠本已是准备回到太守府休息,但听到马队驶来的消息后,生怕有变,连忙又回到了城头。
“今日草原蛮子一直没有动静,如今有突然派马队前来,看样子又毫无敌意,难道是求和而来?”
刘行之看着渐行渐近的马队,转头向着萧漠说道。萧漠摇了摇头,并未回答。形势未明朗之前,他并不喜欢这般无用的猜测。
终于,随着时间的推移,马队来到了上元城外一箭之地。而看到这列马队骑士身上的装扮后,城头之上,视力稍好之人,皆是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片刻之后,萧漠也发现了这列马队的身份,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猛的一变。
“他、他们是楚人!!那些人是我楚军将士!!”
赵英不可思议的低声呼喊道。马队内的骑士,大部分皆是身穿京城御林军的服饰,且赵英与草原联军相战数月,对草原战士的气质味道,早已熟悉无比,自然可以分清,眼前这些楚军骑士,绝非草原人伪装而成。
只是,御林军不是都在镇守京城吗?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还有,这队御林军,又为何会从狄族大营内穿越而来?
每个人皆是神色疑惑,不明所以,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萧漠似乎想到了原因,脸上却毫无喜色,面色却是渐渐变得前所未有的阴沉。
终于,在万众瞩目中,马队骑士来到上元城下,接着就见一名身穿楚朝五品文官服饰的人驱马脱离了马队,向前十余丈后,向着上元城头大声呼喊道:“快快通报萧漠萧大人,说枢密使王翰奉陛下旨意前来上元城,有重要旨意。”
听到这人的喊话后,所有人都把目光转向了萧漠。
“王翰来了吗?”
萧漠却是仿佛反应慢了一拍一般,口中喃喃自语道,眼中情绪不断波动着,颇为复杂。
“大人“?”
见惯了萧漠的果断冷静,如今模样,当真是让身边众官员吓了一跳,良久之后,刘行之才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萧漠深吸一口气后,神色终于恢复了冷静――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如此,然后沉声吩咐道:“检查来人身份。”
随着萧漠命令传下,一众将士连忙将吊篮垂下城头,检查看来人的官符。
而萧漠却仿佛早已经确定了来人身份一般,虽然下了如此命令,却并没有呆在城头上等待结果,而是直接向着城门处走去,似乎准备迎接天使,同时说道:“如若身份属实,直接打开城门放行就是。”
看到萧漠如此模样,左右一众官员皆是一愣,迟疑片刻后,连忙跟在萧漠身后口其中,刘行之疑惑的向萧漠问道:“萧大人,您说此次天使突然前来,究竟有和目的?他们又为何自草原蛮子的大营中而来?”
萧漠沉默片刻后,突然冷笑道:“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何这些日子草原蛮子攻城时一直留有余力?为何今日突然偃旗息鼓毫无战意?”
听到萧漠的话后,刘行之愈加疑惑了,不知该如何回答。
萧漠缓缓说道:“这场战,我们赢了,但我们也输了。”
刘行之本非笨人,听到萧漠的话后,略略思索片刻之后,身体猛的一震,也瞬间了然。
枢密使王翰突然出现在这里,并且直接穿过草原联军的大营,丝毫未受到阻拦,那么就只有一种解释。
大楚朝廷,在上元城不知道的时候,已是与草原联军达成了默契。
也就是说,楚朝要与草原人议和了!!
自开战以来,草原联军一路气势汹汹,势如破竹,大楚江山,在短短两个月之间已是岌岌可危,而如今,上元城却是挡下了草原联军的攻势,使大楚在短短半月之间转危为安,逼迫草原联军接受和议,从这方面而言,这一战楚朝赢了。
但是,在上元城的优势越来越明显之时,在草原联军越来越后继无力之际,在一场大胜已是可期之刻,面对可彻底将草原联军击溃的机会,大楚朝廷却接受了议和……从这方面而言,楚朝惨败。
究竟发生了什么上元城不知道的事情,竟是让楚朝态度突然转变?――这是刘行之所疑惑的事情。
就这么放过元气未伤野心勃勃的草原人,百年后,史学家们该如何评判这场议和?――这是萧漠如今所想。
当王翰进入上元城后,看到眼前的情景,不由就是一愣。
只见以萧漠为首,上元城近百官员,以及被萧漠所救下的三百余名官员贵族,竟已是整齐的排着队列,静静的等待在那里。
“见过张大人。”
百官齐齐跪拜呼喊。
而萧漠待身后百官行礼后,也是拱手向王翰说道:“见过枢密使大人,久违了。”
萧漠为上元城监军,枢密承旨,代楚灵帝掌管阵前所有军阵大事,代表着皇家威严,所以在这个时候,除了面对毅亲王等皇亲国戚之外,皆无必要行大礼。
王翰依然是记忆中的老样子,面白长须,颇显雍容,气质间带着华族之士特有的孤傲之色。
只是,也不知他在路经草原联军营帐时,发生了何种事情,此刻王翰的神色,颇为阴沉不快。
但是,当王翰看到萧漠之后,脸上的阴沉不快却是瞬间掩去,转而换上了无比亲切的笑容,快步走到萧漠身前,亲密无比的挽着萧漠的臂膀,口中连连说道:“子柔客套了,真是客套了,这些日子子柔镇守上元城,所建立的种种功勋,老夫可是全都听说过了,不仅圣上连连夸奖,称子柔文武全才,百年少有,连老夫也是钦佩不已呢。
说着,王翰仔细的打量了萧漠一番,仿佛一名和蔼师长一般,最终点了点头,叹息道:“子柔这些日子果然辛苦了,与离京之日相比,却是消瘦了许多,待战事平定之后,一室要好好休养一番才是。”
接着,王翰又注意到了萧漠肩头上的绷带,神色间又显得颇为紧张,连声问道:“子柔你受伤了?哎呀!!这上元城的将领是怎么搞的,连子柔都无法护卫得当!!当真该问罪不可。子柔可好些了?如若陛下知道子柔受伤之事,定然会心疼不已,子柔要注意身体啊。”
一番话语,接连不停,神色亲密,比父子更甚,却是让萧漠直到此时才有机会插嘴,再次拱手说道:“多谢张大人的关系,小伤而已,并无大碍。”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王翰连连说道,一副心惊不已的模样。
接着,王翰环视左右,似乎寻找着什么,片刻后向萧漠问道:“子柔,子佳怎么不在这里?”
萧漠犹豫片刻后,答道:“回大人,当日我和子佳来到上元城后,就分工行事,我负责领大军坚守上元城,据敌于外。而子佳他则带领着军中精英之士,绕敌于外,负责趁着下官与草原联军鏖战之际,收复后方沦陷之城。以下官猜想,以子柔之才,北方沦陷的十四座城池,如今恐怕已是有大半被子佳收复了。”
听到萧漠的话后,王翰原本亲和的神色不由一变。
说起来,张衍圣还是王翰的孙女婿,但更是他的政敌张谦的亲孙子,众所周知的继承人!!张王两家的联姻,说到底只是妥协一时的政治婚姻罢了。
原本,王翰在京中听到上元城的消息,大都是在萧漠的带领下,草原联军死伤如何,或者在萧漠的妙策之下,草原联军不攻自乱,一夜损伤无数云云。虽然不喜萧漠功勋太高,出尽风头,但同时心中也不免为张衍圣的无所作为而暗喜。
如今,却突然得知,张衍圣原来在开战之前,就已经离开了上元城,如果一切顺利,所建功勋即使不如萧漠,也是相差不远,自然心中不喜。
但这般变色却只是转瞬即逝,下一瞬间,王翰的神色已是恢复了之前的亲切,挽着萧漠的臂膀向着城中走去,笑着说道:“原来如此,子柔如今有伤在身,却不可在这里太长时间,如若伤口受风,那老夫可就成了千古罪人了,走走走,我们到太守府内细谈。”
说着,王翰的神色恢复了原先的雍容威严,转头向着萧漠身后那依旧跪拜于地的刘行之说道:“各位大人也辛苦了,上元城之战,对各位的表现,陛下颇为幸喜,日后必有封赏,快快起身。不过,本官此次携陛下旨意而来,还要麻烦众位大人,尽快准备香案,召集上元城所有官员,跪受陛下旨意。”
王翰来到上元城之后,至始至终都只是与萧漠亲切交谈着,这般吩咐,却是对上元城官员仅有的表示,接着却是再也不理会依旧跪拜于地的一众官员,就这般携着萧漠之手,向着城内而去了。
御下之道,亲切却不可少威严,有赏却不可太过,自是王翰为官多年的经验总结,而刘行之等上元城官员,对于王翰的这般表现,却也没有任何不满,只觉得理所当然。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王翰对萧漠表现的如此亲切随意,却也代表着,在王翰心中,萧漠此刻官职虽低,却已是与他处于同一地位之人了。
来到太守府中后,萧漠和王翰分主客坐下,趁着一众官员准备香案、洒水铺尘之际,萧漠打量王翰片刻后,终于轻轻叹息一声,屏退左右后,缓缓问道:“张大人,如此说来,朝廷是要与草原蛮子议和了?”
听到萧漠的话后,王翰微微一愣,反问道:“子柔竟然已经知道。”
萧漠点了点头,说道:“大人能从草原联军的大营中穿行而过,却毫发无损,究其原因,下官自是有了这般猜测。”
王翰脸上露出赞许的笑容,点头道:“子柔大才,从细微之事就可洞察大势,老夫佩服。不错,老夫此次前来,正是为了与草原联军议和之事。”
猜想终于成真,看到王翰那平静的神色,想到自己多日来的努力就此功亏一篑,萧漠心中竟是没有愤怒,反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充斥着心头,似无力,似愤怒,又似茫然。
沉默片刻后,萧漠终于再次问道:“还要请教大人,这些日子下官在上元城,屡屡挫敌于外,大胜之日,已是可期,为何朝廷竟是会在这时向草原联军提出议和之事?”
听到萧漠的询问后,王翰的神色也是严肃了许多,仔细的打量了萧漠片刻后,终于说道:“萧大人恐怕不知道吧?本月十九日,草原联军分兵三万,已是攻陷了河阳城。至此,虽然上元城依旧坚守,但京城之前,已是再无阻障。二十日,三万大军毫不停留,裹挟百姓万余人,强袭京城,至二十三日,京城之地,已是血战三日,朝廷连续派出三波大军阻敌,却是无奈敌军势大,一一溃败。”
萧漠点了点头,示意王翰继续说下去。
王翰则叹息一声后,继续说道:“如此一来,京城震动,人心慌乱,虽然京城稳固,且万将用命,但毕竟我等为人臣子者,要保证陛下安危为上,于是礼部尚书单佐堂大人再提和议之事,众臣也皆是赞同。
于是单大人不顾危险,亲自赶赴敌军大营中与草原人商谈议和之事,却没想到草原人竟是马上答应了下来,最终陛下册封老夫为和谈使节,亲自来到上元城,与草原人商谈议和之事。”
河阳城破了,镇守京城的御林军屡战屡败,草原联军开始强攻京城,这般消息,萧漠皆是第一次听到。
但在这般时候,萧漠心中,不仅没有震惊,反而颇感好笑。
或者说,萧漠突然有了一种笑的冲动。
上元城远不如京城险峻,兵员远不如京城精锐众多,面对的敌军却是京城的数倍,在这般情况下,上元城尚能坚守半月时间,并隐隐占着上风。而京城、而朝廷,面对三万草原联军,还没有后续支持,只不过相战数日,就毫无志气的议和了?
那么,萧漠这些日子以来,在上元城所做的诸般努力,算是什么?
十万百姓,一夜之间,死伤大半,这般牺牲,算是什么?
数万将士,苦战半月,重伤不退,这般坚持,又算是什么?
所以,萧漠笑了。
只是,笑容很冷。
见到萧漠神色怪异,王翰微微一愣,思索片刻后,自以为看穿了萧漠的心思,宽慰的笑道:“当日子柔临危请命,镇守于上元城,确实曾向陛下承诺过,决不让草原人的一兵一卒靠近京城,危及陛下。而在草原三万大军强攻京城之际,确实也有很多大臣,尤其是以丞相张谦为最,不断以此向陛下弹劾于子柔,但陛下依然信任子柔,称子柔坚守上元城半月时间,已是举朝上下无人能比,期间杀敌数万,更是百年未有之功勋。而老夫也是在朝中不止一次为子柔你开脱,毕竟敌军势大,而众所周知,平原之上,没有城池相护,我楚军一向不是草原人的对手,子柔已是做得够好了,哪里可以因此而问罪?所以对于这件事,子柔你绝无大事,自可放心。”
看着王翰脸上一副“我们是自己人”的笑容,萧漠知道,如果当时王翰真的肯为他开脱,那反倒是怪事,说不定当日弹劾萧漠的那些大臣,有很多就是王翰指使的也说不定。
虽然这般想着,但萧漠还是起身向着王翰躬身道:“多谢大人了。”
王翰连忙站起身来,扶起萧漠,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愈加亲切,笑着说道:“子柔不必如此,你我同殿为臣,自应该多多照应,老夫只是照顾后辈罢了。”
这句话,当日萧漠也曾听工部尚书唐磊说过。“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上元城之战,面对无数敌军围困,拒敌半月,挫敌无数,杀敌数万,朕心甚慰……然念及苍天有好生之德,我大楚泱泱大国,不忍制造太多杀伤……重启议和之事,以枢密使王翰为议和使臣,主持双方和谈诸事,上元城上平,皆受其节制”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黑。
而萧漠则回到书房之中,虽然天色昏暗,却没有点灯,只是在一片黑暗中默默独坐着,回想着不久前王翰所宣读的旨意。
王翰在宣读旨意之后,与萧漠了解了一番如今的形势,就去拜访毅亲王等人了。
而上元城的一众文武官员,以及被萧漠所救的官员贵族、名士书生们,在王翰面前虽然不敢露出任何不满之色,但在王翰离去后,在萧漠面前却是抱怨不断,甚至颇为激愤。
对上元城的一众官员而言,他们与草原联军苦战多日,对战事艰苦体会的最为深刻,也是对这场战争的胜利最为期待,事实上,所有人都能感觉得到,这场大战的胜利,已是指日可期了。
但任谁都没想到,朝廷竟是在这个时候,开始与草原蛮子议和!!
无数努力,毁于一旦!!
而被萧漠所救的官员贵族们,还想要借接下来的战事建立功勋、抵消罪责,那些名士书生们,还想要找草原人报仇,亲身参与到萧漠所建立的诸般功业中……总之,王翰宣读旨意后,虽然马上离去了,却留给萧漠一个群情激奋的局面。
面对这般情况,萧漠不得不花了很大力气和口舌安抚手下众人,向上元城的众官员说战事早日结束本是好事,接下来等待封赏就是;像被他所救的那些官员贵族说这三日来他们已是建立了足够的功勋,对于这些功勋,自己必然会向陛下重点提及,不用担心;像一众名士书生说这场大战其实楚朝已经算是胜利了……好不容易,萧漠总算是安抚下了众人激动的情绪。
只是,虽然在安抚手下众人时,萧漠表现的极为平静镇定,但萧漠心中真正的情绪究竟为何,只有萧漠自己知道;虽然萧漠向手下人说了无数安抚之言,但这些话语却根本说服不了萧漠自己!!
回到书房后,萧漠就这般静静的坐着,带着一种类似于心灰的冷意,竟是忘却了时间的流逝,只是默默的回想着过去一个月所发现的所有。
然后,萧漠觉得茫然。
公平的来说,萧漠绝非那种忧国忧民先天下之忧而忧的忠臣圣人,在更多的时候,他所想的,只是自保罢了,在自保的前提下,他的目标,则是让他和他所在意的人,可以活的舒服一些、自在一些。
仅此而已。
不说称王称霸,连改变天下大势的雄心都没有,恐怕再也没有比萧漠更懒更加没有志气的穿越者了。
而此次临危请命,不顾危险的来到上元城,领军与草原联军血战,是萧漠仅有的一次奋发图强,或是萧漠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而楚朝的安定宽和让他满意,或是萧漠心底的那一丝善良和责任感,让萧漠不忍楚朝就此覆灭,让数万万百姓就此蒙难。
无论如何,这是萧漠第一次为某件事尽心尽力,第一次有了改变历史进程的雄心壮志……而为这一切,萧漠付出了很多,不畏骂名、不惧危险、不顾疲惫。
然而,在所有的一切努力,即将达成目标的萧漠,萧漠抬头,却猛然发现,这一切竟是无用功。
说来讽刺,萧漠只想自保,只想让自己和在意的人获得安逸一些,最终却成了文坛大家,三元及第,朝廷新贵,皇帝近臣。
而当萧漠真正想要做些什么的时候,却前所未有的失败了。
根本无力抵抗。
无力,自嘲,这或许就是萧漠如今的思绪。
不知何时,邓尚全突然出现在萧漠面前,将一件大衣披在萧漠身上,也将萧漠从沉思中惊醒。
“少爷,下雪了。”
“是吗?”萧漠转头向窗外看去,却见窗外的景象,不知何时披上了一层白衣,天气寒烈:“它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