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大概在一年之前前,萧家所在的长治城出了一名进士,而且是头榜第四名的进士,前途无量,在殿试应对时更是得到了皇帝的喜爱。{}
在得知这名进士从小生活贫苦之后,皇帝大发慈悲,当场就赐地两百倾给其老家,但这一时的慈悲慷慨,这却是让长治城的太守大人为难了。
楚朝立国三百余年,虽说一统海内,但伴随三百年稳定的局势,同时不可避免出现的情况却是,大楚国内土地兼并情况极为严重,富者之地一望无际,穷着无脚下立锥之处,虽然夸张,却也相差不多。
两百倾地虽然不多,但长治城周围九成有余的土地皆是被城内各个大户所拥有,两百倾地固然凑的出来,但其中大半为贫瘠土地。
“我朝宰相阁老,皆出于历届进士”。
这既是当朝首辅有感文人兴盛的得意之言,也是数百年来明显至极的事实,而这名进士当时虽然只被赐官六品,但能得到皇上看重,并赐下土地,将来说不得就是出身于历届进士中那些宰相阁老中的一员了,太守安敢拿那些贫瘠土地去糊弄人家?
然而普通农户的土地,本已不多,再行强征,恐非激起民变不成。
所以太守的注意力,就集中在了那些手中拥有着大量土地的城中大户之上,准确的说,是集中在了城中大户中势力最弱的萧家之上。
萧家后代多夭折,这是人所尽知的事情,虽然现在还有一个名叫萧漠的后代,但体弱多病,成不了大气候不说,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估计没几年就也要跟着他那些倒霉哥哥们一起夭折了,而萧家老四萧慎言虽然身有功名,但为人不会做官,最高只任过一县主薄,对太守大人不会有任何威胁。
所以,太守大人亲自来到萧家,与萧家做了一笔利国利己也“利萧家”的买卖,就是用城北一百二十倾土地,从萧家手中强行换走了城南六十倾土地。
用六十倾土地换了一百二十倾土地,看起来萧家是赚了,但实际上,那一百二十倾土地皆是山上多石坡地,甚至其中大部分只是杂草地,难以耕种,而从萧家手中换走的六十倾土地,却皆是高产良田。
也就是说,这一百二十倾土地的产出,还不如那六十倾土地产出的一半。
虽然吃了大亏,但萧家虽然家资不俗,但却没什么官场势力,面对这般“交易”,萧家也只能跟以往任何一次一般,强忍了下来。
而也正是因为这般事故,刘氏才下定决心让萧漠习文识字,正好不久后萧慎言辞官归乡,在萧慎言的要求下,刘氏也顺水推舟把教萧漠教授识字读书的事情交给了萧慎言,却没想到后面的事情竟是演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随着萧慎言提及此事,刘氏再一次无话可驳,在与萧慎言的交锋中,竟是首次落了下风。
看着刘氏这般哑口无言的模样,萧慎言突然觉得自己此刻竟是比当年中举后还要畅快,虽然刘氏这些年对萧家尽心尽力,但萧家被一个女人把持了这么多年,依然是萧慎言觉得无颜对人的一件事情,多少年了,总算是扳回了一城。
趁着刘氏落入下风,萧慎言趁胜追击。
“至于你说长治城不会没有适合漠儿的老师,这倒是真的,如果你能把张府的张冕老爷子请来任教的话,那我无话可说,如果不行,那漠儿还得由我来教!!”
听到萧慎言的话,刘氏再次无言,张府是长治城内数一数二的大户,比萧家强的不是一点半点,而张冕老爷子更是曾担任过京官,身份高贵,现在虽说闲赋了下来偶尔也教教后辈读书,但能拜入他门下的弟子,不是张家子弟就是州府内不得了的豪门,根本不是萧家可以请得到的。
刘氏犹豫了片刻后,终于还是一咬牙,说道:“让你教也行,但你从此之后,不能再让漠儿吃苦,更不能对漠儿进行任何惩罚,他那身子骨根本承受不了。”
“不可能!!”萧慎言果断否决道:“想要学有所成,哪里可能不吃苦的?棍棒出孝子,严师出高徒,这是古来之理。更何况,以漠儿的性子,如果我不严格对他,再让你们这么宠下来,将来长治城只能再多一个纨绔。”
“那就不能让你来教!!”
在这一点上,刘氏无比的坚持。
就这样,萧家实际上的掌控者刘氏,和萧家地位最高的萧慎言,再一次僵在了一起。
片刻之后,萧慎言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转头向着那个锦袍无须老者――也就是萧漠的爷爷,萧家名义上的家主萧慎行问道:“大哥,你是家主,你来决定,这件事应该怎么办!!”
听到萧慎言的话,屋内一众萧家弟子才终于想起,原来从名义上来说,萧慎行才是这里当家作主之人,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皆是集中在这个几乎已经被他们忽略了的老者身上。
萧慎行很少有被这么多族人行注视礼的机会,一时间竟是有些愕然。
在年幼时,萧慎行有一个强势且聪明的弟弟萧慎言,成年之后,又娶了一个同样强势且精明的妻子刘氏,养成了一种不理他事的习惯,事实上,有了萧慎言这个弟弟和刘氏这个妻子,除了吃好喝好睡好,其他事情也都用不着他来管。人生近六十年,竟是很少有自己拿主意的时候。
不过,萧慎行这个人也没什么野心,俗事多了反而觉得麻烦,也就从来没有产生过与弟弟或妻子争名夺权的心思,六十年来养花养鸟,下棋品茶,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富家翁,把事情都丢给别人,倒也自得其乐。
也正是因为如此,从某方面来说,萧慎行算是优柔寡断的代表。此时见到房内十余人齐齐看向自己,竟是有些不知所措,尤其是在妻子刘氏和弟弟萧慎言那逼人的目光下,更是不敢对视,一个年近六十的老者此刻就好像一个手足无措的无辜孩子,游离着目光,在其他人身上巡视着,似乎想要找人为自己解围。
只是,其他萧家弟子平日里在萧家的地位还不如他,如何敢参与刘氏与萧慎言的对决?纷纷无视于这位平日里甚是可亲的老者的求助目光,垂下了头颅。
看到无人为自己解围,又不敢轻易回答,萧慎行在刘氏和萧慎言的炯炯目光逼视之下,痛苦的纠结良久,突然眼前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头一转,竟是把目光放在了正默默躺在床上发呆的萧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