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朱广泉到底葫芦里卖什么药，一时之间还搞不清。
这一天，苏晓敏主持召开了一次小范围的讨论会，为避免不必要的尴尬，她没让曹永明参加，只通知了住宅办和广泉地产，以及市上几个部门的领导，陈志安和唐天忆也参加了讨论会。
方案是由唐天忆代读的，唐天忆没说拟订方案的是曹永明，只说是按市长办公会议定的程序，由相关部门共同拟定的。朱广泉这一天倒是来得积极，听得也很认真。等唐天忆读完，苏晓敏说：“方案只是初稿，还很不成熟，今天召集大家，就是想听取一下大家的意见，力求让它完善。”
朱广泉没急着言，他把目光投向住宅办主任李长，李长咳嗽了一声，道：“市上重组国际商城展公司，我没意见，住宅办虽是股东，但这些年并没做多少实质性工作，这个股东当得名不副实。再说目前我们资金实力也不足，开的几个项目都还未竣工，我的意见，重组过程，我们就不参加了，让有实力的企业加入起来，把这一工程建好。”
李长的话音刚落，副市长陈志安接话道：“长同志的意见我赞成，住宅办这些年干了不少好项目，对带动我市的房地产经济起到了积极作用，不过，眼下情况不同了，住宅办毕竟是政府单位，不适合参与到这种大型项目来，我个人意见也是退出来的好。”
陈志安近很神秘，似乎走一条内敛路线，苏晓敏有意跟他谈过几次国际商城的事，他都是只听不说，很少表自己的意见，好像对这个项目没有兴趣了。苏晓敏却觉得，陈志安近遇到了什么麻烦。
一个人如果不遇到麻烦，是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陈志安现的态，跟前一阵子完全不同，苏晓敏想不透他变化的原因。
陈志安说完，苏晓敏没急着表态，将目光投向朱广泉。上访事件生后，朱广泉一直对她很客气，不只是对她，对谁也客气，但这份客气带着阴险的成分，苏晓敏一直很谨慎。
等几位部门领导完言，朱广泉才说：“重组我没意见，我也打算退出来，这个项目不参加了。”
“退出来？”苏晓敏暗自一惊，她决然没想到朱广泉会说这话。
“是啊，广泉地产现也遇到了危机，我想缓口气。”
“那……光华路市场怎么办？”苏晓敏又问。
“还能怎么办，政府说咋办我就咋办呗，不是一向都如此么？”
如果朱广泉不说后那半句，苏晓敏真就以为他要退出来了，可后半句一出，苏晓敏马上意识到，朱广泉开始跟她出招了。
这天的会议自然没有结果，苏晓敏也不想要什么结果，她就是想听听各方口风，掌握一下各自心理。会后，唐天忆说：“朱广泉这个人，老谋深算啊。”
“老谋深算的不只他一个。”苏晓敏道。
“但能左右国际商城的，好像就他一个。”
“他能左右得了？”
“不信咱们打个赌，过不了三天，他就有招。”
果然，副市长赵士杰回来的第二天，朱广泉就出招了。
副市长赵士杰党校学习结束后，去了一趟欧洲，回来又珠海参加了一个学习班，这一个多月，他一直外面漂着，东江的情况自然知道的少。一回来，他就找苏晓敏了解情况，苏晓敏将近期生的几件事告诉了他，然后问：“你怎么看？”
赵士杰声音低沉地说：“朱广泉这人我打过不少交道，不只是心计多，办法也多，对他，我们是得谨慎。”
“都说要谨慎，难道因为谨慎，工作就不干了？”苏晓敏有点不满意。
赵士杰微微一笑：“你先别急嘛，容我把话说完。”
苏晓敏抱以歉笑，近她的确有些心急，这么多事压心上，不急才怪。
赵士杰沉吟了一会，道：“说实话，我担心的不是朱广泉，朱广泉心计再多，也只是玩些小，碍不了大事的，我担心……”
“你担心谁？”
“说出来你别生气，我担心的是陈副市长。”
“他？”
“我听说，上次陈副市长去金江，见过江东万盛心的负责人。”
“曹辛娜？”
“是她？”
苏晓敏一屁股坐了沙上，怎么又是曹辛娜？！
上次从省城回来，向健江还问过她两次，是不是给香港万盛心答应了什么？苏晓敏先是没回答，后来见向健江问得一本正经，好像怀疑她，便没好气地说：“我只是跟她吃了一顿饭，怎么，这也值得大惊小怪？！”
向健江让她一句话呛得，差点把要跟她谈的正事给忘了。苏晓敏自己呢，也让这个叫曹辛娜的女人留下了阴影。今天赵士杰再次提起曹辛娜，苏晓敏就觉得，不能不认真思考一下这个女人了。
也就同一天，曹辛娜来到了东江，这次她没跟郭栋一起来，有些关系是留到关键时候用的，不能天天用，这点曹辛娜很清楚。曹辛娜只带了一位叫叶眉儿的妹妹，叶眉儿万盛江东心担任投资部经理，外出时，就成了曹辛娜的助理。两个人先是找到到柳彬，柳彬一看到叶眉儿，眼都直了。柳彬这人有两大特点，一是好赌，他跟万盛的关系，还是赌桌上建立的，当年他有幸跟着杨天亮到香港，受到了万盛集团的热情接待，杨天亮大把输钱的那次，柳彬也输了不少，好像有三万。不过幸运的是，杨天亮出事时，万盛没把这档子事捅出来，柳彬心惊肉跳地熬过了那个冬天，又熬过春天，直等到“陈杨大案”结案，也没听有关部门提及万盛集团，柳彬便确信，万盛是一个讲信用的公司，说不挖坑便不挖坑。柳彬没那场大风暴翻船，还很快便扶到一把手的位子上，不能不说万盛间起了很大作用，所以当万盛重求到他门上时，他就不能不知恩图报了。柳彬另一个特点，就是好色。当然，好色是天下男人普遍具有的共性，按柳彬的逻辑，这个世界上，怕没有一个男人不见色动心，古书上说有个叫柳下惠的男人能做到“坐怀不乱”，柳彬认为那纯属杜撰，怎么可能呢，除非那女子丑得让人乱不起来。后来柳彬还煞有介事地查了下资料，现一个真理，柳下惠所以坐怀不乱，是因为一生不得志，这就容易解释了，柳彬的第二个逻辑便是，男人好色得有好色的资本，过去讲究才，现呢，讲究权或财。男人如果缺少这些资本，是没资格去好色的。柳彬认为自己不缺少这些，他怎么也是一个行长，手头既有权又有钱，难道像他这样的男人还不应该好色么？
当然应该！
柳彬好色也不乱好，色跟赌不一样，赌可以随心所欲，可以不分场合不分地点，只要内心里那股赌的**上来，你可去赌，大不了输个干净，就算欠一身债那也是拿痛快换来的。色不一样，色讲究缘，讲究彼此的心灵感应，有些女人看上去满身是色，但你是动不得心的，就跟曹辛娜一样，柳彬不是说没动过心，但动过之后还是没敢下手。这种女人是大手笔，不是给他这种人准备的，他充其量也就是个小行长，动动一般女子还行，像曹辛娜这种级别的，他只能忍着。做人之道，全部的学问其实就忍字上，为官也一样，当忍则忍。“陈杨”为什么翻船，柳彬不认为是他们贪得多，关键是他们没把这个“忍”字琢磨透。如果他们一边贪，一边忍，不要把东江的空气搞那么紧张，搞得谁都岌岌可危，他们至少还可以贪几年的，现好，贪到大狱里去了。柳彬认为不值。柳彬的原则是，能色则色，不能色则忍。
可是今天曹辛娜带来了叶眉儿，情况就不一样了。柳彬只一眼，便断定这道菜是曹辛娜为他准备的。他呵呵一笑，知柳彬者，辛娜也。怪不得香港方面要让年轻的曹辛娜掌江东心的舵，到底不一样嘛，比起她姐姐曹丽娜，人家成熟多了嘛。曹丽娜虽也算个女豪杰，商场是一员骁将，可情场，她就差得多了，到江东没多少日子，一个猛子扎到陈志安怀里，就醒不过来。这能成啥大事，人家杨天亮心里能舒服？你连对象都瞅不准，就乱献身，那不是白献吗？
柳彬一边呵呵笑着，一边色眯眯地盯住叶眉儿。这女子好，名字好，人好。如果单纯论色，叶眉儿绝不曹辛娜之下，就连当初的曹丽娜，也没法跟叶眉儿比。胸大，饱满、挺拔，柳彬爱这种胸了，他所以不停地好色，就是不满意自家老婆的胸，不是老婆的胸小，要论尺码还可以，可惜就是形状不够好，既不挺拔也不饱满，活脱脱像两个布袋子，挂胸脯上，柳彬都烦死了，所以一见着这种饱满而又挺拔的胸，他立刻双眼放光，兴奋得就同黑暗里囚禁了数日的人猛然见到阳光一样。看完胸，柳彬目光缓缓下移，像欣赏一副山水画一样欣赏着这个叶眉儿。这个时候，曹辛娜的目光是平和的，不惊不乱的，她经历的这种场面实是太多了，多得她都记不清。曹辛娜眼里，男人无外乎两种，一种是想吃葡萄而怕酸掉牙的，一种是不怕酸牙硬吃葡萄的。不管哪一种，见了葡萄都会流口水。其实细想一下，女人为何来到这个世界上，来到这个世界上你又想做什么，无非就是像葡萄一样诱惑男人，后再被男人诱惑，然后变成一玫成熟的葡萄，心甘情愿被男人吃掉。曹辛娜看到柳彬垂涎三尺的样子，就知道，叶眉儿这个助理她带对了。柳彬管很色，曹辛娜却不反感他，就如同她不反感郭栋一样，他们都是为她服务的，既然让人家服务，就得让人家心甘情愿。女人还能用什么方式让男人心甘情愿，不就是自己的身体么，难道你还能傻到用思想抱负之类的东西去蒙骗男人？理论上能成立的事到了生活就会碰壁，曹辛娜不想碰壁，她只想成功，所以，任何形式的付出她都愿意！
等柳彬把叶眉儿欣赏得差不多了，曹辛娜才笑眯眯说：“行了彬哥，你再望下去，眉儿妹妹都要逃跑了，瞧你那双眼睛，一来就想把人家吃掉。”
“我哪有那么凶，没有，绝对没有。”柳彬讪讪道，其实他还没看够，正欣赏眉儿妹妹的腿呢，就让曹辛娜给打断了。不过也不要紧，俗话说既来之则安之，他相信叶眉儿飞不掉。
叶眉儿压根就没打算飞，她飞什么呀，她跑来就是干正事的，现正事还没提呢，她凭什么飞？
“彬哥，上次说的事，你怎么考虑下了？”曹辛娜终于谈起了正事。
柳彬略一思，道：“这事目前有些麻烦，辛娜，直接攻苏晓敏这道关，难啊，这人刀枪不入，再者，你是女人，她也是女人，女人对付女人，就有些难，往常那套用不上。这么着，我的意见，还是从陈副市长那儿打开缺口，毕竟他是男人，毛病也不好，容易下手。”
“问题是？”曹辛娜看上去有些矛盾。
“我知道，你是担心他的能量，辛娜，不要小看这个人，一个能惊涛骇浪不翻船的人，没有两下子，能行？”
“但项目是由苏晓敏亲自抓的呀。”曹辛娜忧心忡忡道。
“这你就不懂了，哪有一把手亲自抓某项工作的？苏晓敏的意思，我总算是搞清楚了，她这样做，是想把陈志安逼出去，将项目交给赵士杰。”
“赵士杰？”曹辛娜一惊。
“对，这人非常棘手，无论如何，项目不能由他负责。这样，我们也按计划，将陈志安拿下，然后再动用力量，把赵士杰打到别的事情上去，等陈志安主管了国际商城，事情不就由着你辛娜说了算？”
曹辛娜会意地点点头，心里悬着的一颗石头算是落了地。把赵士杰支开，她有这个能耐，郭栋那边不行，她就直接找程副省长，程副省长跟香港总部的关系，绝非一般，靠他的力量，不信搬不开赵士杰。不过曹辛娜还是很谦虚地说：“不是辛娜说了算，是我们说了算。”
一句话说的，柳彬哈哈大笑起来。
他当然知道，我们两个字的含义！
当下他们便约定，晚上请陈志安吃顿饭，一顿饭拿下陈志安虽说有点不切实际，但只要曹辛娜愿意，甚至不用吃饭，也可以拿下。
毕竟陈志安有前科！
对付一个有前科的人，曹辛娜还是很有信心的。
谁知柳彬给陈志安打电话，起先手机忙，打不进去，后来终于通了，陈志安说自己不东江，他洪水视察工作，三天两天回不来。柳彬虚情假意问候一番，跟陈志安说了再见。
一合上电话，柳彬就骂开了：“老滑头，哪是去了洪水，分明是躲了起来！”
“不会？”一旁呆站着的叶眉儿问了一声。
“怎么不会，近他神神秘秘的，我连请了几次，想跟他一道吃顿饭，他都不给面子，看来，我们得采取点措施了。”
“采取啥措施？”曹辛娜带着一丝不安问。
“这个不用你管，山人自有妙计。”柳彬自信地说。
陈志安果然跟柳彬撒谎，他压根没去洪水，这些日子他有种如履薄冰的恐慌，总感觉要生点什么。能生什么呢，静下心来想一想，又觉什么也不可能生。但他就是打不起精神！自从上次让曹辛娜一个电话召到省城，跟她过一个不平凡的夜晚后，陈志安的身心就生了巨大变化。就身体而言，他似乎又回到几年前的那种状况，忽然间就对妻子胡玥没了兴趣。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陈志安有过教训。对妻子没兴趣，表明他心有了别人，可陈志安现实实没别人。后来一想，还是曹辛娜起作用。妖冶多情妩媚性感的曹辛娜让他想起一个人——她的姐姐曹丽娜！陈志安原以为，自己早把曹丽娜忘了，把那段缠绵悱恻却又惊心动魄的岁月也忘了。现看来，他没忘，记得还很深刻，只是冷酷的现实不让他记起罢了。现曹辛娜出现了，她激活了那个影子，也把陈志安体内熄灭多年的那股欲火点燃了。管省城金江那个不眠之夜，面对性感十足温情四射的曹辛娜，陈志安控制住了自己，没让不该生的故事生。但是，他清清楚楚听到自己体内出的声音，他怀念曹丽娜，他渴望曹丽娜。现曹丽娜不存了，上帝又给他派来一个替身，一个比曹丽娜还要妖冶还要多情的女人！
对心而言，曹辛娜的出现，明确无误地传递给他一个信号：香港万盛集团没忘记他！
按说，让别人记住是幸福的，让别人挂念同样幸福，但如果这个别人是香港万盛集团，你就一点幸福感也没了。陈志安曾被这个集团诱惑过，也被这个集团冷淡过，原以为，他跟这个集团的故事，永远停留了年前，谁知，年后的今天，这个集团又伸出了一只魔手， 想把他拢到旗下。
不能啊，陈志安一遍遍提醒自己，警告自己。可是，可是这事能由得了他？那晚曹辛娜已把话说得很明白：“陈哥，既然总部派我来了，你就得帮我，至少要帮我站稳脚跟。当然，陈哥不帮也可以，那有件事你就得说清楚，我姐的死，还有三万巨款的下落！”
陈志安的心猛地一悸！
能说得清楚？曹丽娜的死他可以说清，跟他没有关系，真的没有，走到天头，他也敢这么说。可是，可是三万巨款呢，他能说得清？
说不清，也不能说啊！
说出来，甭说他这个副市长，他所有的一切，就都没了，他甚至要比“陈杨”还惨，还凄凉。
陈志安怕那种凄凉。
不是谁都能面对得了那种凄凉，如果陈志安能面对，怕年前，不，“陈杨”案侦破，他就能勇敢地站出来，检举或揭“陈杨”的同时，也把自己的事情说清。但是他有那个勇气么，就算有，程副省长会放过他？
陈志安不敢想，真的不敢。
那么，他似乎只有一条路，听曹辛娜的，一切按她说的办，这样，不但金钱，美女，甚至市长的宝座，都可能是他的。曹辛娜那晚已暗示，苏晓敏到东江不过是个过渡，一年或者半载，她就会回到省城，那里有适合她的位置，到时候，东江市长这个位子，非他莫属。
但他能听吗？万一……
陈志安犹豫不决，陈志安痛苦得要死，陈志安只能选择逃避，他想，自己先躲躲，躲过一天是一天。但愿老天保佑，香港万盛集团能把目标选苏晓敏或是向健江身上，这样，自己可就解脱了！
解脱好，解脱真是好啊。
但是有人不想让他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