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苏晓敏的心情坏透了。屋漏偏逢连阴雨，工作上的烦心事还没了掉，家里的烦心事又一古恼儿朝她涌来。瞿书杨这头猪，居然敢拿导师的女儿压她。哼，清爽怎么样，有气质又怎么样，有本事，有本事你把她娶到家里来！
苏晓敏恨着，恼着，烦着，也骂着。骂来骂去，才觉气全让她一个人受了，瞿书杨这头猪却逍遥法外，跟他的女弟子甜甜蜜蜜呢。
不能便宜了他！苏晓敏一次次誓，要收拾瞿书杨，但几天过去了，就是想不出一个收拾瞿书杨的法子。
蔡小妮看眼里，疼心里。这几天，市长苏晓敏明显憔悴了许多，脸色蜡黄，眼圈黑肿，说不定，晚上还偷偷抹眼泪呢。可怜啊，堂堂市长，竟然让一个未出道的学生妹折腾得如此不堪，可见，对女人而言，没有什么比婚姻比家庭重要的。蔡小妮虽然着急，却又帮不上苏晓敏，毕竟，她还没结婚，恋爱都没好好谈呢，处理家庭矛盾，她的经验太有限了。再说了，这件事连自称对付男人很有一套的谢芬芳都没有办法，她又能奈何？她只能眼巴巴望着苏晓敏憔悴下去，顶多，就是心里偷偷骂上几句瞿书杨。
男人咋都这德行啊，霸着碗里的，贪着锅里的，他们也不怕噎着！
骂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苏晓敏必须静下心来，快想出一个保护自己的全美之策。
这天，她把电话打给了荷，荷比她还急。
“嫂嫂，你快回来，那个破市长，咱不当了，看住男人要紧。”
苏晓敏喉咙一哽一哽，好像有呜咽声出。
荷又说：“嫂嫂，你现该觉醒啊，他要是真跟那个小妖精成了，咱可咋办？”
“该咋办就咋办。”苏晓敏硬着头皮道。
“嫂嫂，你就甭说大话了，我知道你舍不得他，瞿家这两头猪，平日看着窝眼，也赌气，真要是有个啥事，这心里，还真不是滋味。再说了，你一个市长家，让小妖精把男人抢走，那成多大的笑话？”
“谁爱抢谁抢，不管我的事。”
“嫂嫂！”荷恨了一声，缓了语气又道：“嫂嫂，有句话我说了你别不爱听，你市长也好，大官也好，那都是假的，你我都是女人，女人这辈子，要紧的，还是一个家，你连家都看不住，还怎么管人？再说了，大哥那边，还没把事情做绝，我打听过了，头是那个小妖精的，她赖不掉，甭说是理了短，刮了光头她也赖不掉。但那双袜子，你错怪了大哥。袜子是婆婆捡的。婆婆说她有天去你家，刚到楼洞口，楼上忽然晃晃悠悠吹下来一双袜子，起先她还骂霉气，后来看那袜子的，没穿几天，心想定是楼哪家女人洗了挂阳台上，让风给吹了下来。婆婆舍不得扔，又找不到主，就拿到了你家。她本来要跟你说的，你不身边，她就把这事给忘了。”
“真的？”苏晓敏心里忽然涌出一股异样。
“还能是假的不成，难道我也跟你说假话？”
苏晓敏就不语了，这是个重要的情报，证明，瞿书杨还没她想的那么糟糕，至少，没让那小妖精上她的床。那么……
但她旋即又摇摇头：“荷，我不能回去的，怎么说错也不我这里，是他先有不轨之举。”
“嫂嫂你千万甭这么想，这么想，这个家就散定了，大哥不是那种人，他不会背着你干什么事。”
“那个小妖精都亲口承认了，你还袒护他。”
“我没袒护，她承认归她承认，只要大哥不动心，那不是什么事也没有吗。”
“他不动心，他不动心才怪！”苏晓敏眼前猛然浮出杨妮那张清脱俗的脸来。事实上，她也是见过杨妮的，是荷告诉她以后，她径直去了学院，假借找瞿书杨，看到过杨妮，还跟她说了几句话。跟谢芬芳一样，她也觉得杨妮跟她不是一种人，太超凡脱俗太空灵了，简直就有点绝尘味。好像这妖精不是娘胎里出来的，是哪个神仙不小心拉了人间。苏晓敏自然没跟杨妮吵，杨妮也不知道她是瞿书杨老婆。跟这样的女人，是不能吵架的，苏晓敏认为她是一件玻璃品，弄得不好会碎。苏晓敏不忍心让一件赏心悦目的东西因为她而碎掉。
奇怪，自己怎么能夸她呢？
但她从心底里，是欣赏杨妮的，这点她否认不了。
一个自己见了一面都赞叹不已的世间少有的女子，瞿书杨能不动心？
苏晓敏忽然就变得没有底气了，她的嘴不由得软下来：“荷，那个杨妮，那个杨妮不是你我想像的那种人啊，对付她，我还真没有办法。”
“不是对付她，嫂嫂，现是你想办法拢住大哥的心，不能让他的心跑远了。回来嫂嫂，市长缺了你，谁都能当，沫沫可就你一个妈啊。”
真是哪壶不能提偏提哪壶，荷一说沫沫，苏晓敏的心就恓惶了。他跟瞿书杨吵也好，闹也好，都是瞒着沫沫的，女儿沫沫心里，他们俩是完美的。如果沫沫知道他们现闹这份上，那该多失望多伤心啊。
一股软软的湿从她眼里涌出，苏晓敏知道，那是泪。是为女儿沫沫流的，也是为丈夫瞿书杨流的。
荷的话她能理解，不只是荷，婆婆称病住院，核心问题也她这个市长上。瞿家一家人，包括荷，都不赞成她当这个市长。她们眼里，抛家离子去当这个官，等于是舍本逐末。
跟瞿书杨的矛盾，一大半，也是来自这个“官”。
你真是想不到，瞿书杨有多恨官，有多恨他们这些当官的人。平日说话，开口闭口，就是“政客”“官僚”，那些尖锐过激的话，能让苏晓敏的耳朵出血。这还不算，一旦谈起时政来，他的激动无人能比，他眼里，如今的官员没一个不**的，**他还能接受，他不能接受的，是官员的不作为，胡作为乱作为。“你贪点倒也罢了，反正现大家贪，我们也不指望谁清白，可你总得干点人事啊。你瞅瞅，他这干的叫人事么？”只要报纸或电视上看到不平的事，瞿书杨总要如此激烈一番，仿佛，他是侠客，替全天下的老姓伸张正义。又仿佛，他是剑客，是专门为现行体制的不健全不合理生的。
苏晓敏一开始认为他偏激，大脑有问题，后来现不是，是瞿书杨象牙塔待久了，待成了古董，对这个社会，对社会上形形色色的事，已经失去了判断力，除了愤慨，再也找不到好的途径。
人的经历决定了人的素养，苏晓敏不是说瞿书杨素养不高，而是他有残缺的嫌疑。他做学问真是没说的，每次院里的重大课题，非他莫属，他也总能漂漂亮亮的完成。带弟子是一流，几乎没有哪个学生，会说瞿书杨瞿教授的坏话，但看世界，他那双眼睛，就很成问题。明明是阳光普照，他偏给你看成乌云密布，明明是光明一片，他非要说黑夜挡住了一切。
可怕的是他的固执。天下还有人比教授固执么，怕是没有。一个人有残缺的观念已经够可怕了，可怕的是他还要把残缺的观念强加到你头上，让你无条件地服从他。
一时期，瞿书杨忽然心血来潮，想把苏晓敏弄到学院去，不让她继续走仕途这条道了。
“那是一条黑道，一黑到底，到时候，你除了会说空话套话，连句正经话都不会说了。还是到学院来，趁你还没完全废掉，回到你的本行来，老老实实做学问。”
那时候苏晓敏正全力以赴竞争招商局局长，她对前途充满信心，瞿书杨却认为她是执迷不悟，是拿自己的一生做无谓的牺牲。
“想想看，那种地方，是你这种人待的？他们要么戴着假面具，干着口是心非的事。要么就怀揣阴谋，踩着人头往上爬。这种人除了恶心，再换不回别的，你还是保持一颗清醒的头脑，悬崖勒马。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你这个浪女要是早能回头，后半生还是大有作为的。”
听听，他都把她说成浪女了。
苏晓敏知道跟他讲不明白，这种人，你说白他说黑，你说直他说曲，怎么讲？还是集精力干自己的事，谁知瞿书杨见劝说无望，便偷偷摸摸暗给她来歪的。
瞿家这个书呆子，正点子上没一着，来歪的，却是一绝。上次瞿书杨给她使的招，是告恶状。他装扮成招商局的正义职工，连着给纪委和组织部门写了几封检举信，信他喊了一大堆口号，无非就是要让组织擦亮眼睛，不能让个别人浑水摸鱼，将阴谋得逞等等。由于实找不出苏晓敏有什么贪赃枉法的事，他只好罗列了五个不合适，其搞笑的一条就是苏晓敏家里骄横跋扈，称王称霸，既不孝敬婆婆也不尊重丈夫，这样一个女人，要是提拔到领导岗位上，单位的同志岂不是遭大殃？他还罗列了十条苏晓敏欺负丈夫的罪状，正是他自以为是的这条暴露了他，组织部门没费多大力就找到了他。他非但不承认错误，反而情绪败坏地说：“查贪官污吏你们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查我你们倒是火眼金睛。”
那次虽然没把苏晓敏的局长告掉，但也着实给苏晓敏制造了不少麻烦。好苏晓敏过五关斩将，后还是顺利通过了各项考察。任命书下来那天，苏晓敏想庆贺一下，他破口大骂：“是不是需要我花十万块钱，人民日报给你做个大广告？”那晚苏晓敏跟几个要好的同事去吃饭，喝了点酒，回来后现家里被摔得一塌糊涂。凡是苏晓敏得的奖状奖杯，包括她为自豪或骄傲的“全国三八红旗手”那尊奖杯，都成了那晚的牺牲品。瞿书杨喝得酩酊大醉，倒废墟一般的屋子里呼呼大睡。苏晓敏没跟他计较，她还能计较什么呢？第二天醒来，苏晓敏原以为瞿书杨会说句道歉的话，哪知，他非常正经非常隆重地跟苏晓敏说了一句这辈子她也忘不掉的话。
“苏晓敏，我不是怕你超过我，不是嫉妒你，我是担心，担心你懂么？你不是那条河里的鱼，你好别那条河里游，否则，什么时候淹死你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