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筹莫展。
江无疾蹙眉沉思,将事情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总感觉差了点什么。
半晌,愁眉不展的林修山沉声道:“你是不是觉得这件事还是跟融金案有关?”
江无疾没出声,一旁的杨洪山帮忙回应:“除了这件事,还能有什么事?眼看一万两黄金就要到手了,结果被他截胡,不起杀心都有鬼了。”
杨洪山的想法也是众人的想法,但是林修山却说道:“会不会跟礼部有关?”
“礼部?融金案跟礼部有关?”众金刀诧异。
“在座都是洛王心腹,这事也没必要瞒着诸位,无疾昨日去见了季兴海。”林修山说道。
季兴海……
听闻此言,众人恍然大悟。
季兴海的案子在奉天司算不上什么秘密。
吴琮双手环抱,顺势分析:“你去见了季兴海,礼部侍郎很有可能出于忌惮,从而设套杀你。”
第一次是暗杀,第二次是设套,虽然要的结果都一样,但手段完全不同,的确不像同一人所谓。
但是,他们忽略了一个重点。
奉天司是女帝设立的,那些当臣子的,真就说杀就杀,一点也不怕女帝算账?
江无疾沉声问道:“难不成这一年时间里,只有我一个人想为季兴海翻案?”
“这……”林修山叹道:“会不会是因为你破了融金案,因此礼部侍郎怕被你找到纰漏?”
“不。”江无疾摇头道:“如果这样他就害怕被我找到纰漏,那设套害我他就不怕出现更多纰漏吗?”
闻言,众人一阵愕然。
虽然江无疾的分析有些牵强,但也不是不可能。
季兴海的案子都已经过去一年了,有再多纰漏如今也早已被抹的一干二净,他何必未雨绸缪,冒着暴露的风险杀奉天司的执刀人?
要知道,哪怕一个铜刀,往大了说也是属于女帝的人。
杀执刀人就像杀鱼,指不准就弄的一身腥,得不偿失。
讨论半天没有结果,江无疾干脆推翻原有的一切猜测,重新复盘。
一:暗杀是直接要我的命,这件事绝对是因为融金案引起的。
二:设套也是想要的命,但不是硬刚,而是想用法律武器来制裁我。可能是融金案,也有可能是季兴海牵连,这一点暂定。
以这两条推断。
暗杀是有把握能杀我,所以才暗杀。
设套是觉得能成功才……不对!设套是因为没把握直接杀我,所以才设套?
念及此处,江无疾立马问道:“京中一流高手和宗师多吗?”
听到这个问题,几位金刀不由皱眉,有些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
“一流高手有不少,除去官府之外,大抵分为两类:江湖侠客和名门贵族聘请的侍卫门客。”
“至于宗师,不好说,一般来说宗师进出京城城门校尉那边都会记录,但其中不乏有故意隐藏修为的宗师。”
林修山继续说道:“高官权贵身边,明面上都有一两位宗师帮衬,外城鱼龙混杂,宗师数量是真的不好说。”
那就是有,只要有钱有权,就可以找宗师帮忙,一流高手就更不用说。
得到答案,江无疾立马推翻了刚才的猜想。
设套不是因为请不到一流高手和宗师才没把握杀我,而因为别的……
别的?
“……”
江无疾瞳孔忽然收缩,想到了一个连他都寒毛直竖的可能。
“我能见见昨晚那女人嘛?”
“当然可以,不过那娘们嘴紧的很,我连夜审问了一晚上都问不出一点有用的消息。”林修山说道。
“不过你小子鬼点子多,我与你一起走一趟吧。”
地牢一层,审问室。
各种刑具琳琅满目,绝大多数江无疾都不认识。
此时,昨晚那姑娘此时仿佛变了个人,披头散发,浑身上下到处都是血痂。
可想而知昨晚林修山审问的过程是有多么残酷,奉天司地牢的闻风丧胆,并不是空穴来风。
看来严刑拷打是没用了……江无疾扶着椅子坐下,右腿放在左腿上,摆出一副从容模样。
“十年前,镇东关纷争不断,大黎与东海诸国大战一触即发。”
“风山河受命女帝,千里奔袭,只身一人连续暗杀东海七位宗师,东海诸国因为无法同气连枝,各部皆怕损失宗师,最终如同散沙溃散,不战而败。”
东海千层浪,一刀定风波。
这是当年百姓津津乐道的女帝阳谋。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风山河当年杀的七位宗师里,有两位是蛇冥族的。”
见蛇望月还是没动静,江无疾便继续往下说。
“东海虽大,但万国林立部落众多,细分下来,单体实力并不突出,蛇冥族因为损失两位宗师,在诸国地位下跌无数,今年来更是沦为最末,受尽欺凌……”
以前江无疾听义父提过人牙子的案子。
大黎有人牙子,东海也有,互相输送牟利不是秘密,毕竟不管是黎人还是东海人,对于异国风情的需求,都是一样的……
蛇冥族女子因为天生妖媚,因此在东海人牙子的名单里,首当其冲。
话音落下,一直没有动静的蛇望月缓缓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好似要将眼前人生吞活剥。
“你们奉天司的……都该死!都该死!!”
“嗯,你能开口就是好事。”江无疾点点头,很满意蛇望月的反应。
闻言,蛇望月吐出一口血沫,讥笑道:“呵呵……要杀便杀,废什么话!”
“你真不怕死?”
“呵……我早就死了,你居然问我怕不怕死?”
“不,没有人真的不怕死。”江无疾摇头道:“人只有在为某个目标拼尽全力的时候,才会愿意付出生命。”
“你如今身陷大牢,却还不怕死,那就证明你真正的目的依旧能达成。”
蛇望月微微一怔,咬住皲裂在嘴唇不再说话。
没事,你的反应已经告诉我了一切……江无疾一副闲庭自若的模样,开始了真正的表演。
“首先,我没有得罪过东海人,想害我的肯定是黎人,那么可以得出你是在为黎人做事。”
“蛇冥族的落幕是大黎所致,因此你不会为保护黎人而死。”
“如此一来,你的视死如归无非就两个可能。”
“第一种,你的族人在对方手上,很可能是你的亲人。”
“第二种,他有办法救你出去,可一旦你说了什么,就真得死了……”
蛇望月虽然没说话,但人在绝境之下,很难完全控制自己的肢体神色,更何况一个连武夫都不是的弱女子。
很好……江无疾正色道:“这两种可能我无法确定是哪一种,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好好想清楚。”
“他真的会放过你的族人吗?今天他能让你来做这种事,你就能保证明天他不会让你的族人也做这种事?”
“你应该比我清楚,他根本就没在乎过你们的性命……”
“还有,这里是奉天司地牢,自从奉天司建立,但凡被关到这里的人,就没一个能活着出去的。”
“你昨晚事没办成,对他们来说已经是一枚弃子,你觉得他会为了一个弃子铤而走险,去救你?”
“醒醒吧,你的结局早就注定了,而你想要保护的人,也不会因为的牺牲而改变什么。”
江无疾说那么多,就是要一步一步击溃蛇望月的内心防线。
想要验证心中猜想,蛇望月是极为关键的一环,哪怕她只能给出零星碎片。
话音落下,蛇望月那纤细的身子微微发颤。
两行清泪从眼眶涌出,滑过脸颊上的血痂,化作殷红。
半晌之后,蛇望月忽然像得了失心疯般,目眦欲裂嘶吼。
“就算你说的都是对的,那又怎么样?!”
“我为什么要帮你?我就是要看你们狗咬狗!”
“别说你能让我活着,我……”
“我从未说过能保你性命。”江无疾开口打断。
蛇望月僵住,难以置信的盯着眼前这个男人。
说那么多,不就是想要我开口么?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不用刑也不拿保性命来做条件,这算哪门子审问?
诧异之余,江无疾淡淡道:“陷害执刀人的罪名本就不小,再加上你是东海人,很难活着走出去。”
“我只是一个银刀,没那么大权力,况且你要害我,我更没理由留你性命。”
“那,那你……”蛇望月彻底懵了,她感觉自己现在没有脑子。
然而江无疾接下来的话,却直接击溃了她内心最后一道防线。
“等你死后,我会去趟蛇冥族。”
“将你的尸骨,交给你的亲人。”
“倦鸟归林,鱼翔潜底,落叶归根,魂归故里。”
“这对你来说,未尝不是另一种……向死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