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是很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回事的,可在陈宝香看来,大仙是大仙,张知序是张知序。
她是很对不起张知序,且欠了张知序不少银钱的。
见着他,可不得像耗子见了猫?
了然点头,他弯了弯嘴角,朝外头道:“九泉,你带他们先下去用饭。”
“是。”
屋子里一堆奴仆都走了个干净,门也合上了。
张知序端起碗夹了一块笋片,拉长声音悠悠地道:“你往常遇见事还知道叫我,今日倒是老实,一声也不吭。”
嗯?
陈宝香没听懂这话,但觉得语气很熟悉,便略略转过了一点背。
床边的人伸过筷子来,意味深长地道:“我说过,照我说的做,保你飞上枝头。”
这熟悉的话语!
陈宝香张大了嘴巴:“大,大仙?”
张知序顺势就给她塞了一片嫩笋,眼梢含笑:“终于认出来了?”
这笋片太香了,香得她忍不住坐起来,接过他手里的碗一边吃一边不可置信地抬眼:“你,你跑张知序身上去了?”
“有没有可能我……”就是张知序。
后半截没来得及说,面前的人突然就落了泪。
豆大的泪珠啪嗒一声砸在小桌上,砸得他一愣,接着皱眉:“哭什么?”
“我以为,我以为你扔下我独自保命去了。”她抽抽噎噎地道,“没想到你居然拼着那么点微薄的法力,也为我寻了一条生路。”
“我,我不该那么想你,你是这世上最好的大仙。”
“等我伤好了,怎么着也要给你弄个金身。”
张知序怔愣地接着她的眼泪,沉默半晌之后,扶额无奈地低笑出声。
这笨蛋,从始至终都没怀疑过他就是张知序,反而还觉得是她的大仙附身在张知序身上,所以才去救她。
这么想来,他是满上京的人都知道的张知序,却只是她一个人的大仙。
给她夹了块鹅肉,张知序顺着道:“是啊,我可太不容易了。”
陈宝香连忙殷勤地也给他夹肉:“你早说嘛,我也不会担惊受怕到现在,来来大仙,快尝尝他们家的肉,肯定是全上京最新鲜好吃的。”
这些菜他都吃腻了,今早本也不想进食,连碗都只拿了一个给她。
可陈宝香夹着肉用自己的碗接着,愣是送到了他嘴边。
张知序被迫吃了一口。
果然,自己的味觉吃起来这些东西就很一般,不会惊喜,也不会想继续吃。
但对面的人吃得可太香了,一边吃还一边惊呼:“好香啊,笋怎么能吃得比鸡还香。”
“这个小菜又是用什么做的,居然有一股清甜。”
“天呐,这个酥皮好脆好好吃!”
一边惊叫,一边自己拿着勺子盛了一碗粥。
“太幸福了。”她捧着碗感叹,“张家人过的都是什么神仙日子。”
张知序听着听着就也觉得饿了,喉结上下滚动。
陈宝香是个体贴的,观察到了他的反应,立马大方地用自己的碗筷夹给他吃。
这要是别人,张知序定然连碗筷带人一起扔出去,脏死了。
但跟陈宝香,同一个身体都待过,还那么见外做什么。
他一口就咬下她夹过来的菜和肉。
有人一起分着吃,饭菜好像都更香了些,陈宝香吃得很满足,张知序居然也吃了大半。
“大仙,他还会醒吗?”拍着吃饱的肚子,陈宝香想起来问了一句。
张知序起身走了两步:“不知道,目前这身体里是只有我一个。”
“那就好。”她喜笑颜开,“那我身上剩的银票可不还他了。”
还惦记着这茬呢?他哭笑不得:“你那些银票早在城北的地牢里弄丢了,想还也没得还。”
“什么?!”
陈宝香这下是真吃痛了,小脸雪白,手一扬差点把桌子都掀了。
“别乱动。”张知序连忙按住她,“我已经让人去找了,也许还能找回来。”
那么多银票,谁捡着了会说出来?这定然是石沉大海肉包子打狗了!
一想到自己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钱全没了,陈宝香就觉得头晕。
张知序将小桌拿开,扶着她躺回去:“别一直说个不停了,好好休息。”
“不,不行,我得亲自去把银票找回来。”
“伤这么重,床都下不得,还惦记着去找银票?”张知序直摇头。
“怎么会呢。”陈宝香喃喃,“我都感觉不到什么疼,这伤能多重?”
“那是因为我给你用了药经里半卷多的止血止疼药材。”他没好气地道,“任谁来了也不会觉得疼。”
半卷?
陈宝香想起当时大仙默的那些药材,虚弱得要合上的眼皮都被吓得重新睁开:“这又得花多少银子啊?”
“没多少,张家公子给得起。”他好笑地将她的眼睛捂住,“睡吧。”
“我的银票……”
“睡醒了我给你两锭金子。”
大仙真是个好人,但这岂不是又拿张知序的钱偷摸给她?
失去意识前,陈宝香喃喃:“咱们欠张家公子的也太多了……”
“无妨。”张知序转头看向窗外,轻声道,“你给他的东西也不少。”
虽然这人爱财、做作、攀附权贵,但她也善良、鲜活、吃饭香。
优点虽然小,那也是优点。缺点虽然大,但将来、将来未必不能改嘛。
带着这股没由来的偏心,张知序起身出门了。
伤重一场,连累父母担心数月,他今日照例是该去请罪。
可一进主屋,还没来得及行礼,母亲就一把拉住了他。
“我儿。”宫岚两眼放光,“那姑娘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家里是做什么的?”
嗯?
张知序不解:“母亲问这些做什么?”
宫岚抬袖掩唇,含蓄地道:“我这不是瞧你挺喜欢人家,想多了解了解么。”
喜欢?
张知序摇头失笑:“母亲误会了,那只是我的一个友人。”
他对陈宝香怎么可能是男女之情,只是因为共用过一具身体所以有些特殊情谊罢了。
陈宝香对他也一样。
在她那奇差无比的眼光看来,自己多半还不如裴如珩来得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