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父打人,并不只是因为没了孙子,还有多年以来积攒下来的憋屈。
当初他能够在村里娶到一个姑娘,当时是挺高兴,可后来只得了一个傻子,他便开始后悔。如果花银子从外面买一个女人,定然不会如此。
偏偏又因为李氏的村里人,他不好像对待买来的女子那般粗暴,还得客气着……这些年,他早就忍够了。
李氏一开始还能反抗,后来就只剩下了挨打的份,感受着身上的疼痛,她心中恨极,忍不住大喊:“打死人了……”
这么大的动静,很快引来了邻居。
邻居又叫来了更多的人,夫妻俩被分开时,李氏满心愤恨,胡父却不觉得解气,瞪着对方的眼神里都满是怨恨。
李家人多,拉开了二人后,立刻开始劝:“你们俩别想不开了,不管孩子是怎么没的,总归是已经没有了。宝子还年轻,日后肯定还能生,别再吵了,准备点好吃好喝的,让花椒养好身子要紧。”
李氏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她哭着道:“天地良心,花椒之前被我打成那样孩子都没有事。我哪知道带着她上山一趟会动胎气嘛。他非说我是想凑热闹,也不想一想,村里找人我能不去?当初花椒跑了,所有人都帮忙了的,轮到别人的媳妇跑了,我若是不出面,之后谁还会帮我家的忙?”
胡父蹲在旁边,不屑地冷哼一声。
李氏继续道:“花椒当时确实不想去,也说怕动了胎气。但她之前是跑过的,不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我哪能放心?”
看她哭得伤心,又说得有理有据,其中一个长辈道:“你没有错,错的是他。”
“我哪错了?”胡父霍然起身:“我娶了她这些年,她只给我生了一个傻子。所有人都在暗地里笑话我,我可有动过她一个指头?我对她那么好,她却还不知足,如今孙子被弄没了,她还有理得很!”
李家婶子强调:“总之,动手就是不对。”
胡父满脸不以为然:“谁家的媳妇不爱打?也就我不爱动手,她是没习惯!”
众人讶然。
夫妻这么多年,哪怕打成这样,日子也还得往下过。李氏在送走众人后,擦干了眼泪,又给楚云梨端了一碗蛋花汤来。
杨花椒的身子从受伤后就没怎么好好养,亏损得很严重,蛋花汤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比青菜糊糊要好些。楚云梨并不客气,接过后一饮而尽。
落了胎了,二丫特意来探望。
再次出现的二丫脸上带着几个巴掌印,身上也有些伤,楚云梨皱了皱眉:“李大春打你了?”
二丫苦笑道:“他本来不动手,可周兰灵都那样说了,他哪里忍得住?”
在李大春看来,二丫看到跑了的媳妇,该言语一声。可她不止没有喊,反而还帮着隐瞒,这是吃里扒外。
“放心,我不会有事。”二丫垂下眼眸:“比起先前那俩兄弟,他算是不错的了。我有天起夜,隔壁他堂弟想对我动手动脚,我当时吓坏了,他出来就把人揍了一顿。”
楚云梨:“……”这算什么好?
但凡是个正常男人,都忍受不了别人觊觎自己的女人。
二丫叹了口气:“别说我了,你自己好好保重身子。那个孩子……可惜了的。你也别太伤心,孩子以后还会有。”
“不会有了。”楚云梨一字一句地道:“我不会给他们生孩子。”
二丫看着她的认真,好半晌说不出话:“可……生不出来孩子,你的处境不会好。”
楚云梨扬眉。
二丫对上她这样的眼神,后知后觉的想起面前女子将李家兄弟打倒的情形,还有李赖子,所有人都说他是为了丢孩子自己摔了下去。但二丫清楚,这里面一定有杨花椒的手笔。
“那……你小心点。”
楚云梨颔首:“我会的。”
李氏出现在门口:“说什么呢?”她并不赞同,让两个山下来的姑娘凑在一起太久。
二丫看出来了她的不高兴,飞快起身告辞。
接下来一段日子,楚云梨被关在房中不得出门。她也再没有听说周兰灵的消息,倒是得知春花被打得下不来床。
十天后,楚云梨便被勒令出来干活。
最近是初冬,得把地里的杂草打整干净,然后将地翻了,等着来年开春下种。楚云梨跟着李氏一起下地,宝子有一把子力气,也被叫过来搬杂草。
这些杂草不能扔,要搬回家当柴火烧,忙活了一日,楚云梨回家后烧水洗漱,正坐在灶前,李氏走过来坐在了她的旁边。
楚云梨侧头看一眼,火光中照得李氏脸上明明灭灭,看不出她的神情。
半晌,妇人的声音响在黑暗中:“今夜宝子会回房,你别拒绝,早日有个孩子,对你对咱们家都好。”
楚云梨:“……”她才小产十天!
“我身子还没有养好。”
李氏凌厉地瞪过来:“你嫌弃宝子?”
这不是废话么,正常女人都会嫌弃一个傻子吧?
“不敢。”楚云梨垂下眼眸:“既然你已经决定了,还跟我商量什么?”
李氏语气沉沉:“你也别怨我,我是被逼得没法子了。宝子爹对我有怨,就是怨我没能给他生一个正常的儿子。我已经对不起他,无论如何也要让他抱上孙子!”
楚云梨没将这些话放在心上,心里开始盘算着要怎么糊弄过去,或是干脆趁此机会翻脸算了。反正孩子已经没了,她养了这些天,已经能行动自如。
夜里,她洗漱完进屋,刚一推开门,动作就顿了顿。屋中已经有人了。
此刻天还没有黑透,借着微弱的天光,隐约能看得到床上高壮的人影。
宝子看到她进门特别高兴,整个扑了过来:“媳妇,我好想……”说话间,抱着她就想蹭。
楚云梨一把推开他,转身关上门。正摩拳擦掌想要揍人,忽然听到外头传来胡父的声音:“他娘,刚才我听说你哥哥伤了脚,你把这只鸡带回去探望一下。”
紧接着李氏惊讶的声音传来:“什么时候的事?”
胡父接话:“我不太清楚,你回去看看吧。”
娘家哥哥受伤,李氏没心思想其他,抓着鸡就跑了。宝子歪头听着外面的动静,也不知道听明白了没有,听到李氏出门后,他再次凑上前:“媳妇,睡觉。”
之前胡父特意教过他“睡觉”的,他特别喜欢。这又已经好久没能碰着媳妇,他早就想亲近了。
楚云梨正想抬脚踹,忽然听到外头有脚步声过来。她忍住了动作,宝子一把抱住她,与此同时,门被推开,胡父站在了门口。
见状,楚云梨眼皮一跳。
公公直接推开儿媳的屋子,怎么看都挺蹊跷,胡父脸色沉沉:“宝子,你去边上的屋子睡。”
宝子执拗,跺脚:“我不要!”
胡父眯起眼,揪过儿子道:“爹跟你玩,你去藏着,一会我来找你。”
宝子不太乐意。
胡父继续道:“我找到你之后,你就可以回来睡了。”
宝子蹦蹦跳跳出门。
胡父转身关上门,看向了楚云梨,一步步靠近:“花椒,我问过李大夫了,男人身子不好,孩子也会保不住,宝子脑子不够数,大夫说他就算能让女人有孕,能让孩子生下,孩子也是个傻的。我已经被人笑话了半辈子,绝对不能再有一个傻了的孙子。”
他靠得太近,楚云梨都能闻到他身上的味儿了,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刚退一步,胡父已经伸手来拉她:“你给我生个孩子吧,反正都是我胡家血脉。咱们俩的孩子,肯定不是傻的。这对你对我都好。”
楚云梨避开他的手,强调:“你是我公公。”
“没人会知道。”胡父很是不悦:“买你的银子是我辛辛苦苦赚的……只要你有了孩子,我不会亏待了你。”
楚云梨恶心得险些将隔夜饭都吐出来。
胡父再次伸手,又落了空,他皱眉道:“你别过不去,这在我们村里不算是稀奇事。张刚子的那媳妇生的第一个孩子没留住,不是留不住,是他发现孩子是他爹的,被他故意打没了。宝子不懂事,我会护着你的。”
说着,再次靠了过来。
楚云梨忍无可忍,狠狠一巴掌甩出。
胡父没想到她有胆子动手,一点防备都无,结结实实挨了一下。他瞪大了眼,感受到脸上的疼痛,心中一怒,抬手就要打人。
可已经迟了,楚云梨动作比他更快,狠狠朝着他身下某处踹去。
胡父承受不住这样的疼痛,忍不住弯腰,他惊讶于面前女子的力道,口中已经呵斥道:“你敢动手?”
“我还动脚呢。”楚云梨再不客气,上前朝着他身上猛踹,两次后,胡父已经摔倒在地上。她又去柴房,打算找根绳子捆人。
刚一进门就看到了一个黑乎乎的人影,正是宝子。楚云梨反应也快,低声道:“你快藏好,他要找来了。”
宝子立刻将自己藏得更深,楚云梨拿到了绳子,又去隔壁厨房里摸了把菜刀,进屋后将已经勉强起身的胡父再次踹倒,很快将他五花大绑。
胡父惊讶极了。
因为他从来都不知道儿媳有这么利落的身手,刚才动手那模样又狠又快……若真有这番手段,之前为何不反抗?
等他回过神来,脖子上已经多了一把刀。胡父吓出了一身冷汗:“花椒,有话好好说。”
楚云梨居高临下看他:“本来让我嫁一个傻子,我就已经难以接受。结果你还……连儿媳都要碰,一点人伦纲常都没,简直畜牲不如。你这种人活在世上,那就是浪费粮食。”
胡父心里有点后悔,他赌面前的女子不敢下杀手,一咬牙扬声喊:“宝子……啊!”
一声还没喊出,脖子一痛,瞬间就有黏腻温热的感觉传来,且那温热还流入了脖颈之间。他这才发现面前的女子真敢杀人,眼神里瞬间满是惊惧,黑暗中,他看着面前女子黑亮的眼,颤巍巍道:“你放过我吧……”
楚云梨冷笑:“你们谁放过我了?我求过你不止一次,你们怎么对我的?”她说话间,手里的菜刀狠狠砍下,与此同时,另一只手已经捂住了胡父的嘴。
胡父肩膀上疼痛传来,却吼叫不出,黑暗中他面色惨白一片,真正害怕起来。断骨之痛让他无比后悔自己方才支走了妻子,太过疼痛,他眼中都有了泪。
“花椒……我放你走……我知道你一直想走……回头我再给你一些银子……你是山下的女子,找不到下山的路,我亲自送你……”
“多谢你的好意。”楚云梨阴森森道:“但我不相信你。所以,你还是去死!”
胡父吓得魂飞魄散,险些哭出来了:“别不信啊,我真会送你走……我对天发誓,如果食言,就不得好死。”
楚云梨偏着头:“我已经对你动了手,回不了头了。不然,我怎么跟人解释你受的伤?万一你出去说是我动的手,我哪里还有活路?”
“我绝不跟人说。”胡父痛得直抽气:“你别砍了,求你了。”
“求?”楚云梨忍不住笑出声来:“我也求过,出来的第一天,我就求你们放过我。第一次偷跑回来被你们抓住,我都跪在地上求了,你当时用大棒子险些打断我的腿,让我好多天下不来床。第二次被抓回来,我被吊在柴房的房梁上,那时候我也求了,我让你们放我回家,回头我家里人会给你们足够多的银子,你听了吗?你都不听,不愿意放过我,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胡父心里又悔又怕,他不敢喊人,实在是怕了面前高高扬起的菜刀。可若不喊人,他好像只有死路一条。
他不想死,飞快道:“我不跟外人说你砍我,回头有人问起,就说是我自己不小心伤的……”
楚云梨抬手,狠狠将人敲晕。
胡父肩膀上豁开了一个大口子,此刻正潺潺流着鲜血,要是没人发现,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死。
宝子在柴房中等得不耐烦了,走到院子里喊爹。
胡父已经无知无觉。
楚云梨拿着菜刀走出了屋子,宝子看到她,欢喜道:“媳妇,睡觉!”
除了睡觉,他什么都不懂。
看着他靠近,楚云梨厉声道:“离我远点!再往前一步,我杀了你。”
宝子不明白,却看出来她很凶,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然后,他脚下一转,回了之前杨花椒有孕时他住的屋子。
院子里空无一人,楚云梨到了厨房里,打算洗洗身上的血迹。忽然开门声传来,她探头一瞧,原来是李氏回来了。
李氏一眼看到了厨房中的儿媳,皱眉道:“天都黑了,你在那里做甚?我不是让你们早点睡吗?”
楚云梨反问:“伤得如何?”
“不要紧。”李氏不以为然:“就是崴了脚,有点红肿,早知道是这种伤,我就不拿鸡过去了。”
她说着,往自己的房中走。进门后发觉不对,又扬声喊:“他爹?”
没有人应声,也没动静传来。李氏张口就问:“你爹呢?”
“出了点事。”楚云梨沉稳地指了指她所住的屋子:“他好像是故意把你支走的,就在方才,你走了之后,他说要和宝子玩,让宝子躲好等他来找……”
李氏听得直皱眉头,打断她道:“人在哪儿?大半夜还玩什么?”
楚云梨耐心道:“人在那个屋子里,他想让我生孩子,我不愿意,他要强迫我。”
李氏听不下去了,冲进了屋中,瞬间闻到了满鼻的血腥味,她心中一惊,瞪大眼想要看清楚,却因为天太黑,什么都看不见,她立即转身奔到厨房。
村里的人很少点灯,身上也不带火折子,都只放一个在厨房烧火做饭。她大抵猜到发生了什么,也顾不上院子里的楚云梨,一阵风般掠了过去,又飞快奔回屋中。
很快,屋中亮起,李氏看清楚了屋中情形,烛火下鲜血成黑色蔓延开,地上的人闭着眼无知无觉,半身都是黑漆漆的,脸色特别的白。她惨叫一声:“他爹……”
楚云梨出现在门口。
李氏抬头看她,凄厉地大喊:“赶紧去请大夫,傻愣着做甚?”
楚云梨沉默了下:“你最好小点声。”
李氏浑身都在哆嗦,开口时声音都是颤抖的:“宝子动的手?”
笃定的语气。
楚云梨:“……”她都打算撕破脸了,没想到李氏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也是,除了胡父外,也没人知道她打得过大男人。相比起她一个弱女子,身强力壮脑子又不够数的宝子更像是凶手,李氏会这样想很正常。
“他人呢?”李氏满脸是泪:“这个混账,怎么能对他爹下手?”她又厉声质问:“你为何不阻止?”
楚云梨沉默了下:“我恨你们。”
李氏被她话语里的恨意惊住:“可……宝子是你男人,这是你爹啊!”
“宝子一个傻子,什么都不懂。算什么男人?”楚云梨看向地上已经流了大片血的胡父:“他想要欺辱我,还说让我给他生一个康健的孩子,这般对待儿媳妇,他也配做爹?”
李氏哀嚎一声,哭得肝肠寸断:“来人呐,快来帮忙……”
很快隔壁就有了动静,邻居到了门口,本来觉得这夜里不应该出事。可看到胡家难得亮起了烛火,便知应该是真的有事,这才闯了进来。
当邻居看到屋中情形时,顿时瞠目结舌:“怎会如此?这是谁动的手?”
李氏伸手一指楚云梨:“是她!”
倒是没有冤枉人,但楚云梨不想认,身为外头买来的女子,悄悄逃跑就已经足够被人打死。这要是伤了人,只有死路一条。
“我……他想欺负我,想让我跟胡佳生一个康健的孩子,我是他儿媳,怎么能答应这么荒唐的事?我不愿意,当时宝子也在……”楚云梨低下头:“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邻居哑然:“宝子动的手?”
李氏就怕外人这样说,厉声强调:“是花椒动的手。”
“是是是。花椒一个弱女子能把你男人砍得半死。”邻居说完这句,也不与之争辩:“救人要紧,我这就去叫大夫。”
李氏:“……”她心里特别憋屈,刚才邻居那模样,他们就已经认定了是宝子对亲爹下毒手。
宝子本来就不得村里人的尊重,发生了这件事情。大概都没有人愿意和他来往。等他们夫妻百年之后,宝子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李氏心里都有点绝望了。她瞪向楚云梨:“你故意误导他们!”
“刚才我说的都是实话,又没有说宝子是凶手。”楚云梨满脸不以为然,就连李氏自己都这么想,更何况是外人。
李氏哀嚎一声,忍不住嚎啕大哭。
李大夫在一刻钟后赶到,看见胡父身上的伤,一个字都没多说,急忙打开药箱开始救治。
止血很难,他折腾了好久,额头上都冒出了一层汗。又是一刻钟过去,总算包扎好了伤口:“不知道能不能捡回一条命,就算活着,这条胳膊也不灵便了。”
李氏大受打击,家里就得这一个壮劳力,若是胡父没了或是成了废人,日子还怎么过?
李大夫又配了两副药,看向楚云梨,道:“你出来,我跟你说该怎么熬。”
楚云梨跟着到了院子里,李大夫沉默着配好了药,慎重递到了她手里:“我想说,你落胎那天早上,我去后山采药,发给我之前看好了一些药材被人采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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