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惚惚过去几天,这日日晒正烈,一群人浩浩荡荡正往荷塘过来,中间是个红顶大轿,一颠一颠,队列整齐有着仪仗屏风。塘边何婶看到这群人过来,吓得忙撒下手里鱼食,往正屋跑去报信。屋里美人正考察韵汐这两日的成果,见何婶急急冲进来,也未抬头,何婶汗水滴淌立在门前
“夫人,不好了,一大群人冲咱们荷塘来了”
绿荷皱皱眉,韵汐也停下弹奏,美人才抬头看了她一眼,手上递了一条锦帕给何婶
“搽搽汗,别慌,是有客到了,今日你不用做晚食了,下去休息吧”
何婶拿着洁白的手帕没敢搽汗“唉,那我下去了夫人”信带到了,她管不着这么多事,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美人侧过头示意韵汐继续,绿荷把房门掩上,不一会就听见院前有敲门的声,美人闭目不语,直到韵汐一曲终了,门口敲门声都停下许久,美人才睁开眼眸望了一眼“一会再说你的毛病”后示意绿荷去开门
在屋内韵汐隐隐约约听见绿荷问话,之后一群人走进这小小的院子,一小轿立在院里,一人往屋里过来,只见一女子站在门前
女子头戴赤金垂絮,身着深绿正红锦衣,装扮严肃气质清丽,她踏进来没先向主人行礼,反而是立在门前打量着屋内,韵汐心想这是哪来的贵人,美人慵懒的品茶似不曾发觉。
这女子打量了一会才不言不语走进来坐在美人对面,后面有人递来一把翠玉蒲扇,她兰花手指握着轻轻扇风对美人流盼
“姐姐这些年过的清苦,妹妹看着很是心痛呀”美人这才看她一眼“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心里平静安乐,再华贵的生活也比不了这宁静”见美人与女子认识韵汐有些惊讶,从未听说过。
女子握着巾帕搽汗水轻笑“姐姐说的是,你总是有让我羡慕的地方,可惜这宁静要打破了”这时美人分了一碗茶递给女子,两人握着茶碗相看一笑,这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意思韵汐看不懂啊喂!
过了半会女子又开口“姐姐总是这么豁达,才能保持本心吧,才能奏出这世间动人心魄的乐章,妹妹自愧不如。”这是同道中人?美人淡笑“人各有长,你有八面玲珑的心思,宫宴华章也少不了你,否则就无味了”一面说完一面轻嗜茶碗,女子面色如常眼中多了笑意“那么以后我们姐妹就共进退了,相辅相成,相敬相尊。兜来转去,还是咱两绑在一起了。”
女子也微抿一口茶,美人抬起头眼神有些晦涩“是呀,命格由天定,万般不由人”一番话云里雾里,两人相视坐了半天女子才拍拍衣摆
“好了,咱姐妹两叙旧的日子还在后头,现在该是办正事的时候了,姐姐带路吧”
美人望了她一眼“好,我也许久没出去了,你陪我逛逛”女子竟站起来微微屈膝“是,妹妹定当相陪”美人在绿荷搀扶下去了里间更衣,女子则在院外等她,将要出门时美人斜瞄韵汐一眼“跟上来”韵汐赶忙跟上,这是要放大招的节奏呀。
难道这是美人请来的外援?韵汐偷偷打量,女子则像毫无察觉扶着美人一步一步走出荷塘,一个被关在荷塘十几年的女子出了荷塘是什么心情?韵汐不知,只觉得美人整个人神情都释然了。
一群人向大院挺进,祥安夫人可能早收到消息,半路上就遣了奴仆来,这人来后转来转去左瞄右瞄,女子和美人却始终面无改色。
进了院子,祥安夫人院里立着许多奴仆,院前是一个大大荷塘有座小桥,奴仆领着众人从围廊过去,这院景正前与荷塘七八分像。走进厅室,女子带的人也没再跟去,只有美人与女子被请坐在下手,而韵汐只能在美人身旁站着,绿荷站在后方。
过了半天祥安夫人才姗姗来迟,她从内阁出来,身着紫襟棕衣,头戴翡翠抹额,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打扮得老气横秋,也许她认为这样才有族母的风采吧。只见她由下人扶着,高昂着头颅摸摸耳边翡翠,一步一步显得庄重的迈过来,可在女子与美人平淡的神情下,有些卖弄。
祥安夫人坐下,只用眼角瞄了瞄美人,她旁边奴仆却是开了口
“二夫人许久未见出门,今日怎想到来祥安夫人院落拜见,可是有什么喜事?”
一个奴仆先于主人开口本就不敬,还用这样的语气,美人与女子都不开口,奴仆又欲说话绿荷就斥到
“主人们还未开口哪里来的乌鸦叫唤”翻翻白眼
那奴仆望着祥安夫人,祥安夫人轻笑一声“二夫人好规矩”还是一样的尖利嗓音,李侍郎排行老二,她喊二夫人是故意显得美人低她一层的意思,美人抬头望了她一眼,眼神透亮,祥安夫人看到心火炖烧起来挂不住笑
“二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带了人来我院落寻事吗?”
韵汐在心底摇头,这祥安夫人实在沉不住气,穿的厚重还是如二十几岁的女孩般忍不住。祥安夫人憋着闷火,美人旁的女子却是笑了
“祥安夫人稍安勿躁,等李大人与李夫人来了,我们在好好说”
说完也不管她,与美人旁若无人的讨论起乐章来,被人轻视祥安夫人气的够呛,愤恨地看了一眼,支旁边奴仆下去。那奴仆没一会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人,就见一老欧撑着金丝楠木拐杖进来。
拐杖顶端镶着金莲配着兰花深红宝石镶嵌,既不俗也不雅,老妇姿态散漫,身后跟着四五个花骨朵的丫头,她漫步进来看到美人坐在旁,顿时针尖儿似的望向她
“谁放你出来的,好大的胆子”
眼眸圆睁,皱纹叠起正是李侍郎的娘。祥安夫人见状嘴角一勾忙迎上去
“娘,您来了。快坐,这二夫人不知怎么出来了,带了一群人来了我院落,我问她话也不答我,只说要等夫君来,许是我没资格问她吧,只好请了娘您来问问是什么事了”
李章氏一听顿时火冒三丈,她最怕的就是这狐媚子想着法勾引自己儿子,想当年她是耗了好大力气才把她赶去荷塘,走过来指着美人
“你这不要脸的妇人,当年做了那么对不起儿的事,还有脸出来,不好好在荷塘祈福折罪,是要逼儿休了你不成”
祥安夫人一听来了精神忙说“母亲,您别生气,既犯了错您也犯不着亲自定罪,等夫君回来再说,夫君最是孝顺,定不愿您为了无关的人动气”
这话是在劝导也是在提醒,若是乘现在为难了她,李侍郎回来后指不定不快,还不如等李尚书回来再说。被人指着美人只盯着她看,也不行礼,李夫人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哼了一声,被扶着去了上座。
现在发难不痛不痒的还顾及,最后也不过是抄抄女戒闭门思过,而且这狐媚子一向是他心尖肉说不定过后还怜惜她,祥安夫人心里恨的牙痒痒面上却很乖巧。
老妇人又剜了美人一眼才拄着拐走到祥安夫人位置坐下
“侍郎大人什么时候回来”
把祥安夫人挤到一旁站着却像丝毫没发觉,祥安夫人也没不快而是就乖巧立着回道
“已经请人去请了,应该快了,您就在我这喝点杏仁露,用点糕点,就当来我这坐坐喝喝下午茶吧”
老妇人眼睛轻轻一眯点点头,祥安夫人忙让人摆食,她对吃食一向讲究,凡都能弄出几分风味。
于是一众人就见老妇坐在高位吃得香香的,祥安夫人在旁端着茶杯伺候,美人面前连茶汤也没一口,韵汐低头看向两人还是神色如常讨论乐章,渐渐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去肚子饿到忘记了,两人正谈论到一古章哪个节点应停顿几拍显厚重情韵时,李侍郎进来了,他带着亲信大步走进来,他身着大红官袍,脚踏厚底官靴头戴乌纱锦帽神情庄重,显然是直接从公办处过来,不得不说李侍郎还是孝顺的老妇一句话就能丢下公务往家里赶,他儒雅的相貌配上深暗的眼神显得颇有官气
两袖摆着先向老妇人行了礼又向祥安夫人点点头,他一站起来整个屋子氛围变得严肃起来,李侍郎不愧是从底层爬上来的该有的气势都有。
他目不斜视在老妇人下手坐下抬头望望美人,又看向李章氏“母亲,急急忙忙叫我过来不知所谓何事?”恭谨中带着疑问,许是有了人撑腰,李章氏底气十足,放下茶盏一拍木椅告起状来
“你瞧瞧这贱妇,一个人悄悄就出了荷塘,毫不把你夫人与我放在眼里,这事情,你必须给我个交代。这一天两天的拖着什么时候是个头”
李章氏说完气喘吁吁,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受了多大的气,祥安夫人放了茶杯也开口
“夫君,我持家这些年你可是有何不满,为何今日二夫人竟然逼到我院子里来兴师问罪了?”
眼神带着不安望着李侍郎,李侍郎听完一挑眉毛,见美人低着头并不理睬他,以为是自己让韵汐出荷塘惹出的事,于是又眼神严厉一扫韵汐
“元宝,可是你说了什么,惹得你娘生气了?”
韵汐被点名先是一愣,没想自己会首当其冲,只得站了出来面对一屋子的眼神还算稳得住,福了福“侍郎大人您的话说得严重了,我并未对母亲说些什么,不过一些事做孩儿的遵循下母亲意见罢了。”
说完恭顺的低着头,李尚书脸色有点黑,自己的叮嘱她是听也未听,韵汐当着这么多人连爹也不喊“哪有你这样事事叨扰你母亲的,看样子你母亲你管不住你了”他摆出长辈的架势,若是一般孩子恐怕就惧怕了。美人淡淡笑了,他突然觉得自己这样有些傻,又不快,当了这些年官,家里妇人哪个不捧着他,眉眼一沉
“今日我念你年幼扰了你母亲来也不罚你,只是你作为嫡长女这言行实在不妥,以后就出来荷塘在祥安夫人身下教养教养吧”
···语气带有微微叹息,祥安夫人一听'嫡长女'三个字捏了捏巾帕,老妇人也不干,这不是相当于没罚么,她拄着拐击打地面
“不行,这贱妇今日毫不在意长辈谨言。私自出了荷塘,已犯七出不敬长辈一条,理应当休”
祥安夫人一听也抹抹眼泪“夫君,我是正妻,我的院子别人想闯就闯,我成了什么”
祥安夫人有几分小聪明,不强逼只怀柔。这事两人都不肯罢休,李尚书神色莫名望向美人,美人却轻笑不看他。李尚书的维护有些奇怪,似乎并不打算一味维护又要做出维护的样子来,这一家人都有闹事的嫌疑。
只见他坐了回去,磨砂着手指“那母亲准备如何办”听了这话李章氏自然毫不留情说当休,往严重了折腾,李尚书不说话了。一屋子人静静坐着,韵汐觉得有些好笑,都不给美人开口的机会,这家人就吵翻天。
突然李尚书开口了“既然这样,就请族里的长辈们过来共同商讨下吧”韵汐微微惊讶,美人则像意料到一样,李章氏自然是满意的忙让人请了各支长老,还不忘愤愤瞪向美人,族长休妻是需要足够理由才行的,难得抓到这样的机会,自然要大做文章。祥安夫人神色惊喜,招呼一众奴仆忙去收拾会客正厅,李尚书却深深看着美人,美人自始自终不发一言也不看他一眼,韵汐有些弄不懂了,说休就休,当年的情意呢?
而众人没坐多久,各族的长辈就过来了,竟然无人缺席。陆续按辈分坐好,按理真要休妻是要在祠堂前,李尚书却安排在这,很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