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房间里灯火昏暗,本来,罗兰脑子有些昏昏欲睡,对这场深夜谈话,也并不怎么看重。
但现在,听了爱丽丝发自肺腑的一番话,他心中一凛,开始重视起来。
“嗯,你为什么会产生这个想法呢?”
爱丽丝表情肃然:“其实,从入城开始,我就在观察红鹰军。红鹰军展现出的东西,比我想要的东西,更多、更好,让我惊讶,也让我心动。我现在认为,现在的巴沙尔的模样,就是我一直在追求的,格伦麦王国的理想状态!”
这话就有点夸张了,将巴沙尔城抬到了一个非常高的地步。
罗兰却不觉得现在的巴沙尔城有多么好。在他看来,无论是红鹰军,还是巴沙尔城,都还有太多的不足,有太多需要改进的地方。
他眼波微微闪了下:“爱丽丝,或许你该多观察一段时间,再做决定。”
爱丽丝摇了摇头:“不,我认为我已经看明白了。”
罗兰搓了搓冻得有些发僵的手,对此不置可否。
爱丽丝注意到了这点,想了下,将被子扯开一个角,轻声道:“真是抱歉。今天的确有点晚,天气还特别冷,估计明早都要落霜了。那个.......被子里比较暖和,要不你把手伸进来捂下?”
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脸色红艳艳的,透出一丝诱人的娇羞。
罗兰看了一眼,就迅速转过目光,连忙摇头拒绝。
两人深夜同处一室,已经有些出格了,怎么还能再进一步,被丹迪拉雅知道了可不大好。
他将冰凉手掌重新揣回兜里:“这点冷不算什么。”
爱丽丝微松口气,刚才她一冲动,提出这样的要求,说完就有些后悔了。要是罗兰真将手伸进她的被窝,那她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了。
不过,不知为什么,她内心深处,却又有一丝奇怪的失落感。
微微晃了晃头,爱丽丝将乱七八糟的情绪都压下去,定了定心神,继续说道:“所有格伦麦人,团结起来!这是红鹰军提出的口号。就是这个口号,一下解答了我心中的困惑。”
罗兰反问道:“这和石工兄弟会的口号,好像差不多吧?”
“不不不,兄弟会可差远了。”爱丽丝连连摇头,脸上显出浓浓的鄙视。
“石工兄弟会,只团结了贵族和富商,却无视占绝大多数的格伦麦人的利益,这是不对的!这样的公平,只是对兄弟会成员的公平,却是对普通格伦麦人的残酷!就算兄弟会最终赶走了光灵,他们自己也很快会代替光灵,成为新的寄生虫!这绝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这一番话说出来,罗兰顿时对爱丽丝刮目相看。
他将双手从衣兜里又抽出来,轻轻鼓了下掌:“说的好,爱丽丝法师。”
听罗兰喊她法师,而不是公主,爱丽丝眼睛闪闪发亮,犹如暗夜中的星辰。通过刚才的一番自述,她越发看清楚了自己的内心。
“罗兰,我已经表明了心迹。现在,你该相信我的诚意了吧?”
罗兰点头:“我相信你。”
其实,他从一开始就相信爱丽丝,但他担心爱丽丝会受兄弟会胁迫,就像上次那样,强迫他和薇思分离。
现在,她能说出这一番话,表明她已经铁了心要离开石工兄弟会了,那双方之间就没什么隔阂了。
“那咸鱼冻到底是怎么弄出来的呀?你不会是把石浪江的鱼全抓光了吧?”
罗兰笑道:“其实,你之前其实猜到了,咸鱼冻就是凭空变出来的。”
爱丽丝脸色微沉,有些不高兴了:“罗兰,能不能不要和我开玩笑?我是很严肃,很认真地和你讨论问题!”
罗兰端正坐姿,认真道:“我也很严肃,很认真的告诉你。咸鱼冻是一种法术造物,明白了吧?是用法术造出来的,这难道不是凭空变的?”
“嘶~~~~”
爱丽丝眼睛瞪圆:“造物主啊,竟然是法术造物,世上竟然有这么奇妙的法术。那你们不是想造多少就造多少啦?那还要农夫干嘛?”
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完全超出爱丽丝的知识范畴,简直就好像神话传说似的。
罗兰却满脸苦笑:“爱丽丝,你想的太简单啦,事实远没你想象的那么完美。”
“说说看?”爱丽丝稍稍冷静一些。
罗兰叹口气:“就算是法术造的,也是需要成本的,并不比传统的种植产粮低多少。至于最终的产物咸鱼冻,口味实在是.......哎~~~”
反正那玩意,谁吃谁知道啊。
爱丽丝一怔,心中惊奇稍减,忙问:“成本很高?也不对啊,城里的咸鱼冻卖的可便宜了。”
罗兰想了想,觉得咸鱼冻也不算是大秘密,时间久了,有心人肯定能猜到,而且就算猜到了,不知道法阵构成,也是白搭。
想到这,罗兰便开始细细地解释起来。
“咸鱼冻的成本主要有三个方面。第一,绘制法阵的费用。这是一笔巨大的开支,以南方都灵城的物价水平,一个咸鱼冻制作法阵,大概需要花费1400金克朗。”
这也就是他掌控了巴沙尔城,手中资源多,否则凭借个人的力量,基本没能力搭建类似混沌法阵这样的超大型法阵。
一个法阵1400克朗,即使在爱丽丝这个都灵城公主看来,也是不菲的成本了。
她眉头微蹙:“唔~是我将事情想的简单了。”
罗兰继续道:“第二嘛,法阵日常使用和维护的费用。包括法师的薪水、法阵符文的保养、易损符文的替换等等,平摊到每公斤咸鱼冻上,开支大约是3比索。”
“这个费用倒是可以接受。”
罗兰接着说第三个开支:“最后一个,就是法阵的轮换使用了。每隔几个月,法阵就必须停止运转一段时间。”
“这又是为什么?是因为法阵的材料品质不够好,没法支撑法阵一直运转吗?”
“不不,不是这个原因。具体情况我一下解释不清楚。简单的说,就是法阵长期运转后,会对空间造成一些破坏。这种破坏不断积累,最终会形成可怕的空间裂隙。”
这个副作用,他们一开始是没想到的,但连续运转大半个月后,混沌法阵对空间的破坏作用就变得很明显了。
为了应对这种破坏,罗兰实行了法阵轮换制。
所谓轮换制,就是在另个不同的地点,分别布置咸鱼冻法阵。
同一时间,只有其中一个地方的法阵保持运转,当法阵空间变得不稳定后,就停下法阵,等待空间自我修复,同时启用另一个法阵,继续制作咸鱼冻,以保证咸鱼冻的稳定供给。
这个办法很好地解决法阵的副作用,但也将成本提高了好几倍。
末了,罗兰总结道:“总的下来,如果制作一万公斤咸鱼冻,每公斤成本大概是一马克。如果制作十万公斤,成本就降到12比索,堪堪和普通小麦齐平。只有产量超过十万公斤,才能体现出超过传统种植产粮的优势来。”
这还没把口味差距计算在内呢。
总之,咸鱼冻虽然好,但只能作为补充,目前来看,还无法全面代替传统的农夫。
爱丽丝大致听明白了,缓缓点头:“唔~没想到这里面的情况会这么复杂。”
罗兰叹道:“一开始,我的想法和你差不多,以为有了这法阵,就再也不用担心粮食问题了。但真正使用之后,才发现,这世上哪有免费的食物。”
爱丽丝笑道:“这样已经足够好了。这几天,我在巴沙尔内,一个饿死的人都没看到呢。光这一点,就已经比南方好上一大截了。”
罗兰也笑:“这倒是真的。咸鱼冻最大的好处,就是产量不受气候影响,随时随地可以生产食物。无论是洪水,还是干旱,都不用担心有人会饿肚子了。”
光是这个好处,就足以为巴沙尔城确立了巨大的战略优势了。
话说到这,爱丽丝肃然道:“那么,我现在就不再是兄弟会的法师了。明天一早,我就出发南下。我在南方,会尽力为红鹰军筹集法术物资。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会说服尽可能多的兄弟会法师,让他们转投红鹰军。”
罗兰凝声道:“爱丽丝,你真决定离开兄弟会了?”
“真的!”
“你的导师会同意?”
爱丽丝冷声一笑:“我当初就是受他的骗,才加入兄弟会这个烂泥坑。他要是阻拦我,我就跟他翻脸,大不了鱼死网破!”
见罗兰脸现忧虑,爱丽丝脸色回暖,柔声道:“放心啦,我的导师应该不会阻止我的。其实他也有离开兄弟会的想法。只是他是兄弟会的长老,利益纠葛非常多,没法脱身。但我就没这个问题了。”
“我明白了。”罗兰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会儿,他也下定了决心。
“你说的那批兄弟会法师,我欢迎他们来到巴沙尔城。但是,我有话要说在前头,加入红鹰军的法师,绝不可能如在兄弟会那般自由。”
爱丽丝微微一笑:“格伦麦法师公约,对吧?”
“对!”
“这不是问题。我认同你的做法,法术是危险的力量,如果不加约束,对法师自己,对无辜的普通人,都会造成巨大的危害。相信,愿意跟随我北上的兄弟会法师,也都会遵守公约。”
“那我就放心了。”
他掏出怀表看了下时间,已经深夜11点多。
他站起身:“时间很晚,你早些休息吧,我也去睡了。”
爱丽丝点了下头。
罗兰便朝房门走去,刚走到门口,身后又传来爱丽丝的声音:“罗兰,需要我把你的消息告诉洛坎迪吗?”
罗兰脚步一顿,顿时感到一阵头痛,脑子里飞速闪过两个名字:‘莉莉、丹迪拉雅。’
驻足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告诉吧。如果我的导师同意,你就带着他和莉莉北上。”
这些事,迟早都是要面对的,躲着也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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