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事情的发生只在一瞬间,知聆看着那不知从何驶出的车子疾驰而来,白色的车灯光贴着地面,她甚至能感觉车头冲向前之时带来的那股巨大的冲力,气劲扑面,将知聆的头发掀起往后飞出。
而几乎是与此同时,段深竹赶过来,见状想也不想地越出街边,张手死命将知聆拥入怀中,千钧一发中,顺势往车前的空地上滚了出去。
那车子来得快,段深竹来得也快,知聆身子一晃,整个人被他抱住,头撞在他的胸口,就在这一刹那,似乎听到他的心跳声:“砰……”如此清晰,然后就是极快地天晕地转。
段深竹高大,身长腿长,一手抱紧知聆一手搂她的头,紧紧地按在胸口,整个人像是防护肉盾似的,几乎把知聆包围其中,电光火石里,极快的往外滚出几步之遥,而身后,那轿车像是要择人而噬的黑色猛兽,紧追不放,车轮宛如利齿,眼看就要把两人切进底下……
就在周围此起彼伏的呼叫声中。轿车持续发出瘆人的刹车声,是司机正在猛踩刹车。
惊呼声中,有人因为太过恐惧而晕厥,段深竹紧抱知聆,最初扑倒她时候那股冲力已经耗尽,他眼睁睁地看着轿车扑面而来,浑身已经战栗到极致,却仍旧用力抱住知聆,闭眼低头,下颌地在她的头顶,仍旧是防护之姿。
“噶……”车轮压上段深竹的衬衫一角,段深竹感觉车轮贴上了自己的要,然后……一切静止。
轿车及时刹住,车内司机在喘息,车头处贴近车轮上,段深竹兀自死死抱着知聆,也还没有反应过来,他无法松手。
唯一觉得平静的只有知聆,就在那辆车疾驰过来的适合,就在段深竹抱住她,她听到那声心跳的时候,眼前的一切景物都扭曲起来,恍恍惚惚,像是身在海市蜃楼。
她感觉自己逐渐地腾空而起,然后,她垂眸,看见了段深竹跟自己,他那样紧地抱着她,给人一种永不放手的错觉。
她看到他受伤了,手臂上都是擦伤,衬衫蹭破了,鲜血流出,如许刺眼。
他的脸也伤着了,本来俊美无暇的脸,额头上滴着血,但他全未在意,在发现车子及时停驻的时候,他半信半疑地低头看着怀中的她,然后回头,——看到车停在咫尺近身处。人潮涌来,有人开始帮手:“小伙子,没事吧!”
“太惊险了!可真胆大!”
“命大,命大啊!”
大家七手八脚七嘴八舌地,有人开始拨打112的号码。
从车内下来的惊魂未定的司机,脸色惨白:“对、对不起……”抱着头,像是要哭的样子。
知聆移开目光,只看段深竹。
段深竹察觉自己没事,脸上露出惊喜交加的神情,然而在看见怀中闭着眸子昏迷不醒的知聆之时,却又全转作震惊与担忧,知聆听他大叫自己的名字:“方知聆!”
知聆感觉,他叫一声,自己就会颤抖一下,她看着他焦急的神情,本能地应了声:“段总……”飘飘忽忽地似乎想回去,她悬浮着,挣扎着,目光转动,看见了掉在脚边的自己的手机,上面的名字显示:宁哲。
眼前黯然,无数的人声缓缓地如退潮一样降低,退下,包括段深竹的呼唤,知聆看着手机屏幕,听到那边赵宁哲的声音逐渐急促:“老婆?知聆?你怎么了?什么声音这么吵……你在哪?”知聆呆呆地听着那个声音,同时感觉身子轻如鸿毛,她闭了闭眼睛,天旋地转。
知聆觉得自己好像是被裹进什么密不透风的包裹里,闷得透不过气来,胸口跟脑袋要炸开似的,嗡嗡作响,她想挣扎,然而手脚似乎不听使唤,且又找不到出来的途径。
无数的声音潮水般退去,无数的声音又渐渐地涌起,有人在哭,有人在叫,似乎还有人掐着自己的肩膀在摇。
知聆又闷又痛,正无可奈何,听到耳畔有人怒喝:“方纯明!”
就好像是撕破了什么东西,知聆竭力睁开眼睛,对上段重言发红的双眸,当看到她睁开双眼的时候,眸中的痛色才有一部分转化为惊喜。
然而很快,知聆的注意力就不再在段重言身上,她转头,看到床边趴着一个小小的人影,小脸上带着泪,同样眼红红地,见知聆转过头,就唤:“娘……”嘴巴一撇,落下几串泪珠。
在此后,知聆才明白当日发生了什么,段重言依约带了段逸来见她,两人相见之时,尚好端端地,然而娘儿两个说了几句话后,“方纯明”忽地吐了口血,竟晕了过去。
段逸吓得大叫,外间胭脂跟缨儿进来一看,见人已经直直地躺在床上,探鼻息若有似无!也不知道死活!两人也吓得面无人色,胭脂强自镇定,忍着泪推缨儿快去找段重言来,缨儿哭着跑出门去,幸好段重言并未走远,听了消息后一边派人去请太医,一边火速赶了回来。
胭脂避着段重言,问段逸究竟发生什么事,小孩儿却咬着唇一声不吭,直掉眼泪,胭脂不敢张扬,当着段重言的面也没敢提及什么。
幸好人还是醒了过来。
知聆被段重言搂在怀中,感觉这力道似曾相识,她盯着他的脸,瞬间像是看到了奋不顾身救自己的段深竹。
“你、你……”他急怒交加,眼睛红红地,不只是因为伤心,还是焦急,最后却化作柔软的一声,“觉得如何?”
知聆看了他一会儿,虽不知究竟发生何事,却也知道是“方纯明”身子不好出了事,而且此刻她还觉得心里头酸酸地,隐隐作痛。这一场,竟跟她昨日给段重言的那段说辞不谋而合了。
“我没事……”她强忍着不适,起身,头也还疼着,伸手揉揉,就在这一刻,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这一遭的穿越,仿佛跟之前的不同。
“娘……”小逸儿不敢高声,更不敢大哭,只守在床边,眼巴巴地看她。
知聆扭头,仔细打量这小家伙。
——小逸儿生得很漂亮,虽然年纪还小,却已是个出色的小男孩,眉目极为俊秀,知聆看了他一眼,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上他的小脸蛋。
小孩儿的脸,摸起来格外的柔软娇嫩,知聆手指一碰,又害怕似地缩了缩,最后还是轻轻抚上去。
因落泪,小逸儿的脸有些湿润,小孩儿任凭知聆摸着自己的脸颊,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知聆同样也是难转开眼光,段重言并未将她放开,此刻看看她,又看看小逸儿,见知聆并没有其他的异常,才稍微松了口气,又转头看胭脂,低声喝道:“太医怎么还没来?”
胭脂忙拉住缨儿退后,出外去探望。段重言抱着知聆,看着她恋恋不舍望着小逸儿的表情,心中又是欣慰又略觉酸楚,张了张口,没来由冒出一句:“你……真要吓死我吗?”
知聆怔了怔,总算听到这一句,便转头看他:“我……我没有……”
段重言咬了咬牙,眼睛的红更重了些:“那你方才却又是怎样?你可知道,我看你那个模样,我的魂儿都……”到底是男人,便并未说下去,只是转开了头。
知聆因还不知发生什么事,可是见他倒是真的为“自己”担心着,这却也是好事,就道:“对不住,害你又虚惊一场……大概,大概是我刚见了逸儿,有些太喜欢了所以……”说到这里,脑中忽地响起一个极微弱的声音:“不……”
知聆猛地停下,心不安地跳了两下,这会儿,就见到床边的小逸儿低下头去。
段重言听了这句,却有些宽心:“你……唉!早知道,我就不带他来了,何苦如此!弄得人仰马翻。”
“不要!”知聆忙捉住他的手,“你知道这是我特意跟你求的,别说这气话了。”
小逸儿听段重言这么说,也受惊似的瞪大眼睛看两人,但是却不敢插嘴,眼角却慢慢地流出泪来。
说了会儿,外头报太医到了,里头也没什么回避的人,只把帘子放下,段重言亲站在旁边,身边儿站着小逸儿,小孩儿本想靠在床边守着知聆,怕他不喜只好退后,抬头看他,小手动了动,却也不敢就揪住他的衣袖,只好垂头噙泪乖乖站着。
太医搭着帕子诊了诊脉,片刻起身:“夫人这症,是急怒攻心,悲痛过度,导致深思不属,才晕了过去……让老朽开几幅补身安神的药,细细调养,只要放宽心思,不再有什么大喜大悲的事来扰了心神,假以时日自会无碍。”
段重言见他说的有几分靠谱,便到了有劳,挥手让人带了出去,开方子抓药。
太医去后,段重言回头,却见小逸儿不知何时已经跑到床边上,而知聆也探了手出来,紧紧地握着他的小手不放,段重言看了这一幕,就叹了口气。
知聆才好了些,他本不欲做些令她不快的事,可是小逸儿……对段重言而言,就是因为带了她来,才害得知聆如此,因此他暗中就有些不喜,皱了皱眉,终于说道:“时候不早,我也该带他回去了,太太那边我会去说,免得给他们知道了,又要为难你。”
知聆一听要带小逸儿走,百般不舍,两人才见了面而已!正要求段重言两句,那床边的小孩却忽然双脚落地,站稳身子,冲着段重言规规矩矩地说:“爹爹,我即刻就跟着爹爹走,请爹答应,让逸儿再跟娘说两句话。”
段重言见状,只好答应,却不愿出门。小逸儿见他应允,才又转过身,他人小腿短,就竭力趴在床边,试图爬山床似的,知聆正惊诧他小小年纪居然如此多礼节,对段重言说的那句,真真“老成”!一见小逸儿竭力要爬上来,她便半起身子,抱住他肋下,试图将他抱上来。
小逸儿又惊又喜,急忙张手抱住知聆脖子,因此竟扑了个满怀。
段重言在旁边听见动静,回头一看,又觉不喜,生怕小逸儿压着知聆,然而见他两人亲亲热热的模样,那话到嘴边,却又咽下了。
知聆把小孩儿报了个满怀,感觉他温热的身子就在怀中,真真实实,绝非梦幻,一时喜极而泣。
正在此刻,却见小逸儿蹭了蹭自己,小孩儿竭力仰头,贴在知聆耳畔,低声很快的说道:“娘!娘!你别担心逸儿,先前我说的都不是真的……你别往心里去……我、我过得很好,他们对我也很好……只要娘好好的,以后我得了空,再来见你,我什么也不求,只要娘好好地。”
知聆听着这两句,身子陡然巨震,刹那间,眼前就浮现出栩栩如生的一幕:小逸儿跑到方纯明的身边,用力将他抱住,方纯明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强自镇定,牵着他的手进了内室,她问他向来可好,小逸儿就流泪,牵她的袖子,说不肯离开,方纯明虽生性淡漠高傲,却并非傻子,当即窥得端倪,忙问他可有不妥……
然后……怪不得“方纯明”会呕血。
知聆低头看着趴在自己胸前的小孩儿,满脸震惊:“他们、他们……”
小逸儿看着她,眼中虽含着泪,却生生向她一笑,讨好又胆怯似的问:“娘,你、你喜欢逸儿是不是?”
知聆望着他,不知不觉眼睛已经一片朦胧。忍着喉头哽咽:“当然了,娘最喜欢你。”
小逸儿抱着她的脖子,把脸贴过来,在知聆的脸上轻轻的蹭了两下,声音虽低,却忍不住欢喜:“娘喜欢我!是真的!我就知道他们都在瞎说,娘喜欢我,娘分明是喜欢我的……”他嘟起嘴,在知聆脸颊上亲了口,轻声说道:“我也最喜欢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