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聆退避了,便只在偏殿歇息,桌子上放着一盏清茶,旁边是一本书,她坐在桌子边上,闲闲翻书,偶尔端起茶杯喝上一口。
赵哲进来,便瞧见她一手撑在腮边,低头凝眸看书,纤弱身形,如花枝微倾,因是女官打扮,头上还戴着编金丝的燕翅内官帽子,两鬓的头发都掖在帽子里,一丝不乱,更显得眉目清丽过人。
赵哲一看,便不欲扰了她,脚下静悄悄地走上前,便站在知聆身后,看她看的是何书,低头凝眸之际,却见了几行字,写道:“结相续之识浪,锁真觉於梦夜。沈迷三界之中,瞽智眼於昏衢。匍匐九居之内,遂乃縻业系之苦。丧解脱之门,於无身中受身,向无趣中立趣……於无脱法中,自生系缚。如春蚕作茧,似秋蛾赴灯……”
赵哲看着,不由轻笑出声,道:“你看的是什么?”
知聆吃了一惊,忍不住“啊”地叫出声来,赵哲见她身形摇动,便将她一把抱住:“别慌,是朕!”
知聆心头乱跳,抬手捂住胸口:“皇上……你怎么走路没声的,来了也不带个人?”便回头看他,想要起身,谁知赵哲按着她,竟不许动。
赵哲看她一眼,便去翻那本书,却见乃是一本《宗镜录》,赵哲失笑道:“你这是要参禅还是悟道呢?”
知聆便垂眸道:“没什么好看的,就随意挑了这本,虽然有些难懂,细看的话,却也有点意思。”
赵哲心头一动,心底默默念着那书上几句,想到“於无身中受身,向无趣中立趣”,便问道:“那你跟朕说说,你看出了什么意思?”
知聆却道:“我见识有限,只是胡乱琢磨而已,在皇上面前不过是班门弄斧,就不贻笑大方了……皇上容我藏拙吧。”
赵哲捏着她的脸,看着她淡然的神情,才说道:“佛书道书,偶尔看看也就罢了,不是佛道众人,就少去深究,想得好倒是罢了,想的不好,正道不成反会入了魔道……你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倒也好,免得把身子更弄坏了,这里没什么好书,就不必看了,你若喜欢看书,朕的御书房里有的是,也齐全,以后你自去那边找就是了。”
知聆一惊,她虽然不是古人,却也知道那御书房不是一般人能进的,便看赵哲:“皇上说真的?还是不要了,我若乱动了皇上的东西,又是罪过了。”
赵哲握住她的手,在手心里揉着:“朕信得过你,你自管去,也好离朕近些,见的也多一些,何况朕也知道这宫里头闷而无趣,为难你了,若是有什么喜欢的东西能给你解闷,倒是好的。”
知聆听了,便站起身来,看着赵哲,眼中便蕴了泪。
赵哲看的分明,一惊:“纯明,你怎么了?难道……是有人为难了你?”
知聆摇头,迟疑:“我只是觉得……”
“觉得什么?”
“我只是觉得皇上对我太好了,我……何德何能,无以为报。”她敛手,神情之中略有几分忧伤。
赵哲一听,便笑了:“你这傻子,说让你不要去胡思乱想,你仍不免,你若是好端端呆在朕身边儿,朕就心满意足了,什么何德何能?朕说你可,你便可,若真的觉得无以为报,那……”他俯首过来,在知聆耳畔低低道,“那就以身相许如何?”
知聆听了赵哲说的那前几句,尤其是“呆在朕的身边就心满意足”,简直跟赵宁哲如出一辙,知聆一瞬恍惚。
赵哲将人轻轻抱起,便进了偏殿的卧房,将知聆放在床上,他倾身半压着她,生怕她逃了。
抬手抚上知聆脸颊,赵哲仔细打量面前的容颜,当对上那双闪烁不安的眼睛之时,心中却莫名悸动。
他盼了许久,到这会儿人在跟前,却忽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手缓缓往下探向知聆颈间,忽然发觉手指头竟微微发抖着。
赵哲吃了一惊,急忙缩起手,暗中捏了捏手指,心道:“我这是怎么了……”
平日里望着她就好像盼着一口极好吃的东西而不可得,如大旱之盼云霓,如今人在面前,却又如一个不解风情不识滋味的小子一样,居然还会暗中发抖。
知聆被他压着,身上燥热,竟出了汗,还想挣扎,却又被他抱得紧紧地,细细地汗顺着鬓边透了出来,却越发显得活色生香。
赵哲怦然心动,凑上前来,张口先吻了下来,唇齿相接,缱绻缠绵,才如同得了无限力气。
他把人抱着,往里翻了个滚儿,重把个娇软身子压在底下,抬手先轻轻地将她头上的帽子摘下来,放在旁边,大手从她脸颊上顺着下滑,把衣带解了,从敞开的衣襟里将手□去,摸着那一把酥软的腰,一时爱不释手,也暗暗松了口气。
知聆不知该如何应对,无措时对上赵哲虎视眈眈的目光,就如赵宁哲动情时候一模一样,却更多了几分炽热。
上次被兰斯洛特催眠回到现代,她曾趁机问他:为什么爱着她,却又会跟别的女人发生关系。
赵宁哲的回答,她记忆犹新。
那么对皇帝来说,是否也会如此?但是知聆并不期盼,那是奢望。――现代跟古代毕竟大不同,人的思维意识都不一样,何况赵哲出身帝王家,一个高高在上掌握天下人生死大权而三宫六院才是正常的皇帝,若向他奢求什么真爱,简直如天方夜谭。
其实那也不需要,知聆所要的,大概就是目前他的这一点心动罢了。
“又在想什么?”赵宁哲望着知聆,看到那双清澈眼睛里透出几分惘然,便知道她又走神儿了,“在这时候还能想别的事?朕倒是很好奇,是什么重要的事?”
赵哲啼笑皆非,同时略微受挫,而且是双向受挫,一则来自于她漫不经心的反应,二则来自于他本身。
知聆只是看着他眼睛的时候,透过他熟悉的眼看到了现代时空里曾跟自己相恋的那个人,然而却又怎么能说出口。
理智上她觉得他们是两个人,但有些时候却总有种错觉……
知聆眼睛瞪大了一下,便想搪塞过去,谁知赵哲却想到了别处,瞬间眼神微变:“你不会是在想……”他说的很慢,迟疑着。
知聆呆了呆,然后反应过来。
她的确是在想一个男人没有错,可惜并非如赵哲所想:他以为知聆在想段重言。
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喜欢怀中的女人靠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却想着另外的男人。
知聆心头一动,却偏偏说:“我是在想一个人……”
赵哲双眉蹙起,停了动作,只是一眼不眨地看着她的眼睛。
知聆并不畏惧,也不闪避,只是慢慢又说:“是一个男人。”
赵哲咬了咬唇,目光更寒了几分:“是吗?”
知聆唇边多了一丝笑意,眼睛对上赵哲的眼睛:“皇上……吃醋了?生气了?”
赵哲磨了磨牙:“方纯明,你……好大的胆子!”
知聆望着他,道:“因为我知道皇上对我好,所以胆子也就格外大了些啊。”
赵哲被她这种肆无忌惮的语气激的又怒又恨,却忍不住又爱,爱的骨头发痒,心也发痒,忍不住按住知聆的肩头,有几分恶狠狠地:“说,你在想的是谁?”
知聆道:“皇上真的想知道?”
赵哲沉声道:“是。”
知聆叹了口气:“我怕说出来,皇上会不高兴。”
赵哲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捏着她的下巴,用了几分力道,看到知聆眉宇之间多了一份痛楚神色,偏视而不见地,低头下去,咬住她的唇,恨不得将她咬碎了便如此吞了,明明是起了醋意,却又很是懊恼。
对于赵哲而言面前之人的确是胆大包天,换作这宫里,或者这天下任何一个女人敢在他面前直言不讳在想别的男人,恐怕都会人头不保,但是……偏偏她就不怕,而且偏偏他并不是真真地恼怒,反而……
却因为她这份“肆意”跟“不惧”,竟引得他怒火中烧,而欲~火更加高炽。
一直亲吻的她气喘吁吁,脸色红润带汗,头发也散乱开来,加上略微凌乱的衣裳,活脱脱一副被蹂~躏过的诱人光景,赵哲生生地忍着那恨不得提枪上阵的热望,寒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的是谁……只是你想也是白想,难道他还会回来不成……你毕竟只是朕的人,以后、就只是朕一个人的……”他气恼起来,探手往下,捧住她的腰,往上一撞,隔着单薄的衣裤,感觉却极为真切,赵哲忍不住微微张口,低吟了声。
知聆试图逃开,却又被他按下,终究抗不过,索性不动,知聆闭了闭眼睛:“我知道我想也是白想,哥哥他不知人在何处,是生是死,这辈子都不知能不能见他了……”
赵哲正欲动作,忽然间听了这句,手足一僵:“你说什么?”
知聆眼角有泪沁出:“皇上不是问我在想谁吗,我想的就是哥哥,皇上以为我想的是谁?”
赵哲意外之余,有些发呆:“朕、朕……”他想的自然是段重言,但是却不想提及。
知聆趁着他发呆,便将他推开,自己往床里缩起身子,抱着腿,垂头哭道:“我想念哥哥都不成吗?这世上我只有哥哥一个娘家的亲人了,我不去想他想谁?我知道我跟哥哥都是罪臣之后,皇上开恩赦了我的身份,我心里感激,可是我想着自己跟先前的遭遇是一个天一个地,自然就会想到哥哥如何,哥哥生死不知,又或者是在哪里遭罪……我是妹妹,自然是会担忧,日夜悬心,可是我也知道不能向皇上说这些,免得皇上觉得我不知满足,不知进退,反而惹的你不高兴……”
知聆说着,想到一切心酸之事,本有两分心酸,此刻便有了十分,当下捂脸真的哭起来。
赵哲听了这一番话,见美人带泪,如泣如诉,他意外之余,颇为惭愧,见她哭的脸红红地,眼睛也红着,也有几分心酸:“纯明……”探手试着去拉知聆,却不知说什么好。
知聆将他的手打开:“皇上先前说我是你的人,我自然是了,我如今就在这里,难道还会插翅飞了?先前为奴,才会被人卖来卖去身不由己,如今皇上就是我唯一的靠山了,且对我好,我自也知道,是以纵然心中念着哥哥,也不敢再说别的的……没想到倒是让皇上误会了。”
“朕……朕错怪你了。”赵哲低声,生平头一遭跟人“低头”,皇帝自己也觉得有些害臊。
知聆擦擦泪,低声道:“其实纯明是有自知之明的……求皇上,就也只当我是个宫女罢了,我会尽心竭力地侍奉……若是哪天皇上高兴了,开了恩,许我去找哥哥……”
“你走那可不成,”赵哲听到这里,就凑上前来,抬起知聆的脸:“乖乖,真的只是在想你哥哥?”
知聆点点头:“其实一直在想,就是不敢跟皇上说呢。”或许是冥冥之中有些感应,眼泪自然而然就又掉下来。
赵哲叹道:“你想念他,就跟我求就是了。”
知聆垂眸低头,吸吸鼻子:“我哪里有资格,也不想皇上觉得我得寸进尺。”
赵哲搂住她,停了一会,便说:“朕想对你好,自然会为你着想的……你听朕说,其实朕……朕早就派人去探听方墨白的情形了。”
知聆吃了一惊,含泪看他。
赵哲对上她乌溜溜的眼睛,便道:“不是哄你的,千真万确,想得到实情后再跟你说,也好让你高兴……免得没有消息回来,反让你失望。”
这话,却跟段重言曾说过的差不多,知聆想到段重言,想到那人认真的模样,忽然之间又是一阵心酸,泪便扑啦啦又掉下来。
赵哲见状,还以为她是因自己的话而感动,或者是又想到方墨白,哪里知道她这一回,却是真的想到了段重言?
赵哲欣慰,抬手将她垂在肩头的乱发轻轻撩到肩后,道:“你好好地留在宫里,只要方墨白无恙,朕会着令派人赦他回京,让你遂了心愿,如何?”
知聆的心猛地一跳,脑中都嗡了声,方墨白的事她曾经设想过千百个法子,在脑中转过千百种跟赵哲开口的场景,可惜都不太理想,因为一旦说的不好,赵哲不应允就罢了,若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效果适得其反的话则就覆水难收。
却没有想到,竟在此一刻水到渠成了。
知聆呆呆看着他:“你、你可不要骗我。”
赵哲看着她茫然的表情,只觉得这样有一点呆怔而无措的她却越发真实,越发可爱,便抱住她,道:“没人跟你说吗,朕说话是金口玉言,一言九鼎,绝不更改的……”
知聆看了他一会儿,就伸手去摸他的下巴,摸摸索索,又认真地看。
赵哲垂眸看她动作,忍不住问:“怎么了?”
知聆的手指摸上他的嘴唇,让赵哲觉得唇上痒痒地,恨不得一口含住了。却听知聆幽幽然地叹了口气,道:“我总觉得皇上对我太好了些,心里头太欢喜了,好像做梦一般……生怕是假的,所以想看看皇上是不是真的是金口……”
赵哲一怔,然后竟放声大笑起来:“纯明纯明……”她总是令他意外的,赵哲在她脸上狠亲了数口,啪啪有声,又道,“那你现在可看出来了?”
知聆认真道:“还不曾看得出来。”
赵哲斜睨着她:“哦?那你就是不信朕了?”
知聆看着面前是人,微微一笑,脸颊上还带泪,如海棠过雨,娇媚鲜艳,楚楚可人:“虽看不出来,但有一点是知道的。”
“知道什么?”
赵哲话音刚落,就见知聆跪坐起身,手搭在自己肩头,她缓缓俯身过来,靠得他越来越近,他隐约知道她要做什么,却又有些太过意外或者太过欢喜所以有些难以置信,而就在这种至为欢喜近乎梦幻的时候,赵哲望见面前那双被泪洗过的湿漉漉的眸子缓缓闭上,长睫轻轻一抖,与此同时,唇被娇软覆压,是她真的吻落下来。
然后赵哲听到耳畔有个声音轻轻地钻了进来,一路钻到心里,她说:“我知道皇上真心对我好。”
这一刻,魂魄都轻轻荡漾,但却另有一点什么,忽忽悠悠尘埃落定,于他的心上,像是几经轮回的找寻,试探……终于有了一点儿回响。
赵哲睁开眼睛,他都不知自己是何时闭上双眼了的……但心里一片平静,似有种超乎欲~望本身似的欢悦满足,他看着她有些害羞地低了头,他却一点一点靠过去,把她拦腰抱了,重又无比缱绻地吻回去,似乎倾其一生都不觉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