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椅子自然不好睡，柳梦煎熬一夜，总算等到天亮。
她顶着一张丑爆的脸，先去安排顾正旭的早饭，又求护士帮忙照看，随后便匆匆离开医院赶到公交站。
公交车上，众人的目光纷纷朝她看来，邻座小伙子不自觉地往窗边缩了缩。
“这女的脸咋成这样，跟被马蜂蜇了似的！”
“肯定没干啥好事儿，被家里的爷们给揍了呗？”
“顶着猪头脸出来，吓唬谁呢，也不知道戴个口罩？”
柳梦听着周围的窃窃私语声，又羞又恼。
今天出门，她没戴口罩，因为口罩已经遮不住她的脸。
一路上，她在心里把张翠花骂了一百零八遍，这才到了车站。
然而，康山县并没有发往向阳公社的车。
只能等向阳公社到县城的车过来，然后到时间了再返回公社。
于是，这一等，就又等到上午十一点。
一路颠簸抵达公社，门卫大爷看到她的脸，嘴巴张得老大，围着她转了一圈，盘问半晌。
又仔细看过介绍信，详细做好登记后，才放她进去。
此时，柳梦已身心俱疲，而顾正阳等候多时。
当办公室的门被砰砰敲响时，他猛地抬起头，嘴角的笑容一闪即逝，“请进！”
“您好，我是来找公社主任......小阳，是你？！你怎么在这儿？”
柳梦一进门，看到办公桌后的顾正阳似乎很惊讶。
紧跟着，她就三两步冲到顾正阳跟前，一把拉起顾正阳的手。
“小阳，你还好吗？你这孩子不声不响地离开，也不告诉姨妈一声！害得姨妈日日夜夜的担心！”
说着，柳梦的眼眶里蓄满了泪。
果然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顾正阳要是不知真相，恐怕会被她这情真意切的样子骗了去！
不过，顾正阳没顾得上看表演，他一时被柳梦的容貌惊到了！
他一把甩开柳梦的胳膊，神情严肃：“同志，你是哪个村的？
这里是公社，不是你胡闹的地方！”
柳梦一下子跌坐在地。
其实顾正阳没使多大劲儿，奈何柳梦已经连续三晚没睡觉了，身体虚的很！
“小阳，我是柳梦！你姨妈呀！”柳梦的眼泪唰地流下来。
她今天出门前照过镜子，别说顾正阳没认出她，就连她都没认出自己来。
都怪那天杀的王老实和张翠花！
“姨妈？你真是我姨妈？！”
顾正阳伸手扶起柳梦，在仔细辨认后，总算确定了柳梦的身份。
“姨妈，这才一个月没见，您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顾正阳看着柳梦那猪头脸、大小眼、半秃顶，心里笑得直打跌，面上却只能硬憋着。
还做出一副十分关切的表情。
“小阳，都怪......都怪我自己不小心，走路掉到了沟里。”
柳梦被扶到另一张椅子上坐下，刚想告状又立马改了口。
她能说啥？说她这模样是被王老实和张翠花打的？
说不得！小心拔出萝卜带出泥！
“姨妈，你怎么大老远从京城过来了？”
顾正阳装作不知道林野和顾正旭下乡的事儿，给柳梦倒了一杯水。
柳梦接过水杯，期期艾艾地说：
“小阳，你知道吗，你表弟林野和小旭现在正在向阳公社插队。
他们不幸在山上遇到野猪，受了重伤，差点性命不保啊！
我一听这消息在家里哪还坐得住，请了假就连夜坐火车赶来了！”
“什么？小野受伤了？！”顾正阳满脸震惊，却绝口不提顾正旭。
柳梦见顾正阳这反应，心里就咯噔一下，知道这是还记恨小旭。
这可怎么办？现在顾正阳是公社主任，要是他不点头，小旭肯定回不了城！
柳梦想了想，从提包里拿出一百块钱递给顾正阳。
“小阳，你突然调到这边来，还没安顿好吧？
姨妈没啥能帮上你的，这钱你拿着，把需要的东西置办一下。
还有虎头那孩子身体娇弱，你给孩子买点营养品！”
顾正阳眼睛一闪，心想柳梦可真够大方的！
一出手就一百块！
他现在去除给顾昕寄的十块，给张小舅妈的三块，以及其他花费，手里也只剩五块钱。
要不是思明时常给虎头带好吃的，前天又送来十斤肉，虎头恐怕连肉都吃不上。
“行！姨妈，都是自家亲戚，那我就不跟姨妈客气了！”
顾正阳利落地把钱塞进口袋。
嘎？柳梦的手顿时捂住胸口，只觉得心里有点梗。
她只是假意相送，想借此获得顾正阳的好感，后面谈事儿才方便。
以她对顾家人的了解，那是必不能收的！
可现在......
“姨妈？”顾正阳的手在柳梦眼前挥了挥。
“哦，小阳，我来公社是有点事。
这不，知青办给了小野一个回城名额，可那孩子死活不肯回，还非要把名额让给小旭！
你看......要不就让小旭回去？”
“胡闹！”顾正阳霍地站起身，“这事儿我可没法办！”
柳梦赶紧劝：“小阳啊，你也知道这两孩子从小在城里长大，干不惯村里的活儿！
既然现在有这么一机会，回去一个是一个啊！
难不成，你还记恨你的亲弟弟？
实话跟你说，是我让小旭跟姐姐姐夫断绝关系的！
不然怎么办？让小旭也被一起拉走吗？姐姐当时也是同意的！”
柳梦一边说，一边擦着眼泪。
讲述着当初她到底承受着怎样艰难的抉择，还有内心的苦痛。
还特意转述了顾正阳亲妈的话，这可是她的杀手锏。
她知道就算顾正阳再恨小旭，也不敢违背父母心意。
可她不知道顾正阳的父母已经知道真相，早就不把顾正旭当儿子了！
顾正阳静静看着柳梦的表演，心里冷笑一声。
原来是柳梦撺掇顾正旭跟父母断绝关系的？
欺骗自家把她的孩子白白养大，然后出事了就立马断绝关系？
还真是端碗吃饭，放碗骂娘啊！
顾正旭眼神一片晦暗，一声不吭。
这时，中午下班的铃声响了起来。
柳梦眼泪一收，看向顾正阳，“小阳，中午了，姨妈请你下馆子吃点好的。
瞧瞧这才多久，你就瘦成这样！”
“唉！”顾正阳叹了一口气，好似无奈地跟柳梦往外走。
因为柳梦请客，顾正阳自然不会客气，领着柳梦就往国营饭店走，还打算打包好菜带回去给虎头吃。
可两人走了一段路，顾正阳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是退伍军人，对气息尤为敏感。
在一次蹲下身系鞋带的工夫，余光朝身后不远处扫去，就瞧见了一个身影。
是公安？跟踪柳梦的？
顾正阳眼睛一眯。
既然有人跟踪监视，之前给柳梦准备的大礼却是不能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