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讲的话,关景霁,你罪无可恕。”
宁依裴拿着银色尖锐的叉子,谈起。
她将叉子上面沾着的蛋糕,用极其妩媚的姿态,送进嘴里。
嘴唇染上蓝莓酱,薄薄的,似沁满毒药的花蕊。
关景霁内心压抑已久的愤怒,他读书的时候,从未见过像宁依裴这样不知廉耻的。
她次次故意搔首弄姿。
“宁依裴,蛋糕好吃吗?”
“关景霁,你为什么设局把沈欲带过来?”
“啧,诈我话呢?不告诉你。”
宁依裴云淡风轻用纸慢慢抿干嘴唇。
她抬头才发现,他一直看着她,凝视。
“盯我?你的心思也挺卑劣。”
“呵,我瞧你,怎么看着和我爸处的小三一个样。不过……你比她们更年轻,也比她们更骚。”
宁依裴难得唇齿之争,不想理会他。
她转头。
把叉子放在桌子上。
端庄。
面对沈欲探究的目光。
她继续端庄。
主持人在台上,停掉舞会的音乐,邀请道。
“今日是宁家千金的生日宴会,现在我们掌声欢迎贵千金为我们展示才艺。”
宁依裴不记得了。
她貌似从未知道还要表演节目。
她的妈妈向来自作主张。
宁依裴踩着碎钻尖头鞋,冷漠高傲走在灯光停留的地方。
她喜欢小提琴。
姿态不折,音色凄婉。
坐在椅子上,小提琴放到瘦骨嶙峋的肩膀上,尾端长长的木条,是刺,是束缚,宛如杀器架在脖子上。
拉动琴弦,纹丝不动,也胆战心惊。
沈欲同她,灵魂相交,水乳相融。
他或许没那么卑劣,她或许也没有那么美好。
阴影下,她的脸庞清冷凄凄,面对满堂祝贺,也成了她叛逆期追寻自由的枷锁。她字字句句全是享受孤独。
沈欲全部的贪婪都是宁依裴,他比琴色还忐忑不安。不想着,也念着。
明明她没有哭,却想要抹掉她的泪水。
小提琴尾端漆黑标志的木条,成了他手中的利刃,他在万籁无声中,将它抵住她的脖颈,问她,愿不愿意跟我走?
别哭。
宁依裴。
愿不愿意跟我走。
当不了明月,就成卑劣。
沈欲这自私的邪念升起,望向台上的宁依裴。
她拉完小提琴后,众目睽睽下,走下台。
一步一步。
走到他面前。
停下。
说出了众人哗然吃惊地话语——“我想请你跳支舞。”
她说完又俯下身,耳鬓厮磨。
宁依裴如此高傲的一个人,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说。
“我认可你,不是因为钱,是因为你值得,沈欲。”
沈欲今日没有想到碰见宁依裴。
此刻,理应拒绝,让她奔赴更好的男生,更稳定的未来。
但,他信了这番话。
在音乐响起之前,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下。
最叛经离道的一幕,是她心甘情愿的。
她或许不爱物质,不爱沈欲,但她爱自由。
所以,她姿态高傲。连邀请都未曾展露一丝笑容,正因如此,所有人都没有多嘴。
她的眼神很锋利,那些想要大声讲话的贵宾只能低声细语。
他的眼神很贪婪,那些虎视眈眈的男人们都被惊住。
“我不会跳舞。”
“沈欲,跟着我,我教你。”
宁依裴喜欢他身上的雪松味,很安心,不厌其烦地放慢脚步。
他并不是完全不会,不过是看她入心,自然而然自乱阵脚。
“宁家这小女孩太有趣了,和服务生跳舞,她妈不是说她有洁癖?”
“这简家还在,听说两家从小娃娃亲,青梅竹马。”
“这服务生好眼生,有这么好看的服务生吗?这种货色原意打工的未免太少了。”
“没准是外面鬼混的男朋友。刚刚他们邀请她跳舞,她全部拒绝了。现在转身和一个服务员跳舞,啧啧。”
众说纷纭。
在瞬间激昂的音乐响起,她在他的手上。
雪般的纱裙盛开如栀花,又在两人四目相对下,拉出嗜血的风,热烈,疼痛,无法拥抱,却能共舞。
他感觉着她的手,年少无数次的幻想,顷刻间化为现实。
她真真切切的生命落在他的手中……
他能感受到跳动的心脏,奔流的血液,还有二十岁女生独有的天真,不为万物折腰的她。
宁依裴开口。
“等等晚上的时候,和我去一个地方。上次的事情,是我说话着急了……”
“好。晚上和你去一个地方。”
沈欲堵住她即将说的话,他不需要她的道歉。
他举止异常温柔,或许是觉得,这样的女生更脆弱。
所以,总会怕抚不稳,让她摔倒。
又怕抚太稳,她会觉得手腕发疼。
一曲完。
宁依裴礼貌地致谢。
全场安静,而后响起掌声。
她坐回原位。
沈欲在她的眼神下,也退回了原位。
今天的跳舞,原本应该安排的男伴是简文瑾,她未来名义上的老公。
在后台的时候,她就有所察觉。
但她忽然看见沈欲的时候,有种深深的羁绊,他的眼神过于炙热。
是沸腾的。
而非场上男人眼底的死水腐烂。
她就是要让所有人看见,她宁愿选择沈欲,也不愿意选简文瑾。
夫人见状,带着不安敏感坐过来。
她甚至难以置信,虽然女儿从小不爱学习,叛逆,但也有分寸,不会当众做出格的事情。
于是余光不满地扫了对面的沈欲几眼。
“依裴,你是在怪妈妈吗?”
“妈妈,怪有用吗?”
夫人的脸部僵硬,但还是浅浅笑笑,像操控木偶般揽住她。
“听话好吗?你未来的老公是简文瑾,简家刚刚还问我,什么时候安排订婚。这是个好孩子,和不三不四的男生不一样。这是好归宿,妈妈是为你着想。”
宁依裴无言以对。
她从小穿什么,买什么,甚至想要学什么……都做不了主。
还记得,她养过一只小狗。
但妈妈有洁癖,所以把狗煮了,端给她吃,硬逼着吃完,汤都不剩。
顾名曰,这是为她好,狗不干净。
这种事情,她记得很多,印象深刻。
她的妈妈却次次遗忘。
她是一个有手段,够狠,对自身极其严格的女人。甚至对周围人都形成了无形的压力。
导致宁依裴比同龄人早熟,她从小没有玩耍的时间。
所以,成年后,她厌烦读书。谈起未来,就像被一条透明的线勒住了脖子,难以呼吸。
“妈妈,你真的爱我吗?”
宁依裴只听见,旁边忽然传来很轻很轻的笑。
“孩子,拿了金项链,就不要想玉如意。世事难两全。当年,我但凡肯听长辈的话,也不会给他人做嫁妆,最后守着夜不归宿的男人。我认清了现实,所以,我才原谅了你。”
宁依裴知道,妈妈恨爸爸,所以也连带着不喜欢她体内的基因。
她不会内疚。
她对沈欲有内疚,但对妈妈没有。
大概是因为,一个从未用受伤来绑架她,另一个常常用受伤来绑架她。
但她依然想对妈妈好,只不过,不想亲密相处。
母女渐渐无言。
夜幕降临。
宁依裴望向酒店后面的森林,没有监控,高而悬挂的月亮洒落林木。
森林里面,有处秋千,有树洞,还有一片小山丘。
最适合看星星。
她想要逃跑。
最多带一个沈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