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老宅的黄昏格外寂静。
小门紧闭,院中点起灯来,灯罩旋转之间,漏出的光影印在覆着一层薄薄苔藓的石板上,更显得那一抹苔绿黑沉沉的。明暗之间,灯影各成图画,有时是喜鹊登梅,倏忽一转,变成五福捧寿。
这还是当初徐江天为了讨老人家欢喜,特意定制的灯罩。
苏老太太坐在灯火昏然的廊下,手里紧紧捏着一份资料。
白纸上并无一个字,印的是一张张图。
这是阿承下午送来的。阿承送来的,也就是小天送来的。
苏老太太又低下头,把那几张白纸就着灯光从头再看一遍。
那照片里穿红裙子的女子,分明是管牧荑。可她身边的那个男人,却不是徐江天。
那个人苏老太太认识,虽然叫不上名字来,却觉得格外熟悉,依稀是从前跟在管牧荑身边的哪个工作人员。
可两人的关系,分明又不止是雇主和员工那么简单。
照片里,管牧荑时而抬起修长手臂搂住男人的脖颈,时而整个人柔弱无骨地瘫软在男人怀里,更有时还主动抬头,用她鲜红的双唇对着男人发出邀请……
墙角、车后、草丛边……无处不留下他们缠绵的身影。
苏老太太的手有点抖。
“这、这……”她无助地看向身边陪坐着的成姐。
成姐也是一脸的为难。
“小成,小天送来这个,是什么意思?”苏老太太的声音因苍老而显得断断续续,“是打我的脸吗?”
成姐苦着脸低下头去:“老太太,我就说嘛,您不该那么对柳小姐。”
“她!她还真敢去告状,挑拨我们祖孙?!”
“这院子里现在满是小天的人,就是柳小姐不说,这些眼线也会把这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都漏出去!”
“所以,他才给我送来这个?”苏老太太把手里的资料往成姐怀里一抛,“送这个来给我干什么?不就是为了证明我错看了人吗?”
“老太太!”瞧着苏老太太仍然梗着脖子,大睁双眼不肯承认的模样,成姐往下说道,“这……这事情不是明摆着吗。您从前嫌弃柳小姐出身低,口口声声说人家是陪酒的,可人家是一心一意地跟着小天,现在又有了自己的事业,还有了孩子,两个人感情不知道多好。您一直看管家二小姐好,可现在……您总不能到了这步,还硬要偏袒管家吧?”
“可……我不信!管家是规规矩矩的人家,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来!阿生呢?我要见阿生!”老太太拄着拐杖,甩开成姐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走。
院门一开,没有阿生,站在院外的是阿承。
“老太太,徐总料到一份资料太单薄,怕您不信,这里是全部的资料,您可以拿走慢慢看。”
阿承绷着一张脸,递来一个牛皮纸袋。
袋口扎得紧紧的,封条贴了好几层,显然是并不打算被人看到的。
“这份资料在徐总的抽屉里放了很久了,徐总本来不打算拿出来了,可听说上次您请柳小姐过来,为了管小姐和柳小姐闹得不愉快,徐总就叫我把资料找了出来。顺便让我告诉您,管牧荑配不上您的欣赏,请您从此断了这个念头吧。”
苏老太太其实根本没听他讲的话,双手胡乱撕开封条,把里面的一沓纸张翻出来,一张张飞快地看。
有管牧荑扶着男人满面潮红地从房间走出来的,有在酒店大堂醉醺醺地被男人公主抱着的,有穿着泳装趴在泳池边搔首弄姿的……
半晌,苏老太太的手都无力地垂了下去,那因惊诧而微微张开的嘴还闭合不上。
小院的门“吱呦”一声关上了。
老人依在成姐身上借着力,缓缓、缓缓地走回了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