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良才最后怎样了宋芸不知,但她见子奕第二天放学回来心情不错。
“这么开心?”宋芸捏了捏小家伙肉肉的小脸。
子奕笑弯了眼,神秘兮兮地说,“我听同学说,陈良才被送到镇卫生院,后来又送去了县医院,疼晕过去好几回,又一嘴血,把他当副书记的爹吓够呛。今天我们校长的脸色也不大好,找黄老师问了好几回话,还到我们教室外悄悄盯着我看,哼。”
宋芸笑道:“没事,随他们看随他们猜,怀疑可以,但要论罪就得拿出证据。”
可他们又怎么可能会有证据。
杨丽芬听着姐弟俩的对话,想起十三岁那年她差点被一个老光棍欺负的事,那时宋芸就像神女般出现,拿砖头狠狠砸晕了那个恶心的老光棍,救她于水火。
这些天她一直觉得宋芸变了很多,可现在她又觉得宋芸没变,她还是从前那个宋芸,只是生活遭逢巨变,她的生活方式不得已发生了改变,不过这些改变都是好的,特别好。
打子奕去写作业,宋芸和杨丽芬正准备做晚饭,院门被人拍响,只是这次拍门的声音不显急促,很克制有礼。
两人去前院开门,门外站了不少人,打头的宋芸一眼就认出,是前几天送中毒的李凤琴过来求救的李家大哥。
“是你们啊!”宋芸的目光在几人身上一转,最终目光落在李凤琴身上,李凤琴的脸很白,人看着还是很虚弱,但至少能站着,左右手各牵了一个孩子。
在大哥二哥的示意,李凤琴牵着两个孩子走到宋芸面前,屈膝就要跪,被宋芸眼疾手快的拦住,杨丽芬则手忙脚乱的把两个孩子扯起来。
“有话就说话,跪什么跪,一会被人看见我成什么了?”
李凤琴听她这么说,也不敢跪了,赶忙深鞠一躬,“宋知青,谢谢你救了我的命,要是没有你,我肯定是活不成了。”
就连医院的主治医生都说她那情况能活下来是个奇迹,之前也有人喝了药送到医院,没有一个救回来的,只有一个当时没死,但也只是多熬了几天,最后还是肠穿肚烂而死。
她不敢想自己死后两个孩子会过什么样的日子,甚至——还能不能活在这世上,又或者会被卖到哪个深山里去。
“好,你的谢我收下了,回去后好好养身体,得忌口一段时间,至少要吃一个月的流食,禁食辛辣刺激性食物,最好是吃喝白粥或小米粥,熬软烂一些。”
李家两个大哥自是一口应下,两个嫂子的脸色却黑如锅底,一眼又一眼的用力夹着李凤琴。
李凤琴低垂着头,眼里一片凄凉。
婆家那边她是回不去了,婆婆进了局子,公公也被羁押在看守所,因为药是他买的。孙家那几兄弟现在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她是不敢再带孩子回去了。
可娘家——
两个哥哥虽然好,可他们已经成家,她不能再拖累他们。
世界这么大,却似乎没有他们母子三人的容身之处。
李家大嫂还是没忍住,嚷嚷道:“还顿顿米粥,我们自家都喝不上米粥,拿什么给她吃?”
李家二嫂也说,“她要是跟咱们回去,怎么住?咱们家原本就只有三间房,二老带了两房的两个女孩一起住一间,他们两家带着各自的男孩各住一间,挤得要命,根本挪不出房间给李凤琴一家三口住。”
也不怪李家两个嫂子对李凤琴怨气重,她们嫁进李家时,李凤琴还没出嫁,那时李凤琴主动让出了自己的房间,搬到二老房里打地铺,家里虽然穷,但一家人心思都不坏,安分过日子,也没什么大矛盾,姑嫂三人相处还算可以。后来李凤琴出嫁,孙大江给的聘礼是二十块钱和一些东西,二老一分没留,全给李凤琴陪嫁回去,两个嫂子当时就有些怨言,但也没多说什么。
再后来,婆母得病,急需送到医院去,可家里拿不出钱,老大两口子就去了小溪村找李凤琴借钱,哪知连李凤琴的面都没见着就被孙有旺夫妻给赶了出来。
事后也没见李凤琴来家里说一声或告个罪,甚至没来看一眼疼爱她的老娘。
从那时起,两个嫂子就对李凤琴颇多怨言。
哪怕到了后来得知,李凤琴在婆家被搓磨的不成样子,也根本不知道亲娘生病的事。可嫂子毕竟是嫂子,没有那血浓于水的亲情在,怨气不会因为李凤琴日子过得不好就消散,反而日益增加。
两个嫂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越说越气,到了最后干脆撂下狠话,“要是敢带她回去,就离婚。”
二嫂见大嫂这样,也跟着说,“对,那家里有她没我。”
两人说完就走了,头也没回。
李凤琴低垂着头,眼泪滚滚而落。
李家两个大哥赶忙安慰,“凤琴你别哭,你嫂子就是说气话,不用理她们,尽管跟我们归家,往后就安心住在家里,有我们吃的,就有你们吃的。”
李凤琴摇头,眼泪不停的落,两个哥哥越是这样好,她就更不能自私的连累他们。
“我带柱子和妮子回小溪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那里才是我的家。”
两个哥哥面色大变,“不行,你回那里就是去送死,他们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李凤琴哽咽着说不出话,她也不想回,可哪里又有她和孩子的容身之处。
这时刘队长闻风而来,一看这情形,都不用问也知道是什么情况,这种事在乡下地方还真不少见。
多少出嫁的女儿在婆家过不下去想回娘家,却发现娘家也没有她们的容身之处,最后下场大多都是悲剧收场。
说白了,就是穷,没有谋生之路的女人,离了娘家婆家,根本活不成。
宋芸站在门边久未开口。
也不知要说什么,家家都有难念的经,李凤琴可怜,她想帮她,可她没能力帮她。
这个女人需要的不是施舍一点钱这么简单,她需要的是一条生路,能活下去的生路。
遮风挡雨的房子,能养家糊口的工作。
这两样,她都帮不了。
她不行,但刘队长可以。
宋芸看向刘队长,“刘叔,像李凤琴这样的情况,大队里和公社里就没有什么政策能帮帮她吗?她好歹也是军属,就算她丈夫牺牲了,那也是烈属,哪能就这样放任不管呢,岂不是要寒了那些保家卫国的战士们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