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叶桃在办公室整理报纸,准备放在办公室门口的展示栏,方便大家阅读。
订报纸的单位不多,但军区每年都会按时订购。
如今获取信息的渠道不多,除了听广播和收音机,大多数看报纸,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认识字。
叶桃小心地收把报纸烫干,用布包住陶瓷杯,里面倒入滚烫的水,一个简易版的熨斗做好了,不光可以熨衣服还可以熨报纸。
原来的报纸有时候会沾着油墨,这样烫一遍,看的时候不用担心手上沾染油墨。
熨完后,叶桃检查一遍没有遗漏的地方,拿着报纸到院里。
妇女委员会门口有简单的开放式小院子,院里有石头做的板凳和桌子,是陈主任带着她们到山上找的。
样子形态各异,但摆在一起别有一番韵味,有时候孩子们回来这边玩耍,看报纸也可以在这看。
叶桃把报纸放在门口的展览处。
她们的展览并不是天天放在这,只要下班会收进来,毕竟报纸是公家花钱买的,要是弄丢了,还得赔偿。
叶桃进去没多久,一个小姑娘从阴影处跑出来,拿着报纸坐在地上,依靠着石头,聚精会神地看着。
等叶桃出来活动一下的时候,发现不远处的身影,仔细一看有些眼熟。
“亚男?”
沈亚男听见声音快速拍拍裤子站起来,脸上有些发热,“不好意思姐姐,我不是故意拿报纸的,我只是有些好奇,我把报纸还给你,你别告诉我娘好不好?”
叶桃有些疑惑,沈亚男看起来很喜欢看报纸,是个喜欢阅读的孩子,这是好事才对,怎么她一副很害怕的样子?
“我可以不告诉你娘,但是你要告诉我,为什么你会担心呢?”
“这......”
沈亚男低着头,有些不想说。
从叶桃的方向望过去,只能看见小姑娘头顶的发旋。
她不想说,叶桃没有勉强,刚想告诉她坐着看更舒服一些,就听到一阵咕噜声传来。
沈亚男的头弯得更低了,努力弯着腰,蜷缩着身子,希望当着叶桃的面发出如此丢人的声音。
“要不要进去坐坐,我办公室还有好多报纸可以借给你看。”
沈亚男悄悄抬头,发现她脸上不是嘲笑,而是善意的微笑,心里的大石头放下来,“不了,我还要回家干活。”
主要是她担心留下来肚子会一直叫,想象一下办公室回荡着她的咕噜声,她会想钻到桌子底下的。
“不碍事,就一小会儿,走吧。”
叶桃不由分说地拉着她的手。
“欸?”
沈亚男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做出反应,主动跟着叶桃的脚步前行。
叶桃感受到她的手腕细得让人心疼,小小年纪手上满是老茧,就像曾经的叶桃一样。
“回来了,呦,怎么还带着小尾巴?”
杨秀花看着跟在叶桃后面的沈亚男眼中闪着惊讶。
“亚男很喜欢看报纸,我带她过来找几份之前的。”
沈亚男抱着报纸有些拘谨,“杨阿姨好。”
“好,真是乖孩子,快坐下,别站着了。”
沈亚男道谢,坐下后仍旧不忘蜷缩着身子。
“这是我自己做的小饼干,正好想找人尝尝味道怎么样?你帮我品鉴一下,看看有哪些需要改进的地方。”
叶桃把一罐饼干塞到她怀里。
沈亚男眼眶发热,原来她听到了,怕自己尴尬专门找了个借口,她的心塞得慢慢的,眼中泉着泪水却不敢落下,生怕滴在报纸上晕墨。
“谢谢姐姐。”她小声道谢。
“不用客气,说起来还忘了谢谢你上次送我的水果呢。”
沈亚男脸上一红,原来她知道那是自己送的。
说起来,她们每次碰到都好巧,总是在自己肚子叫的时候碰到。
上次在她家吃了很多点心,还帮自己上药,她觉得很不好意思,趁着有时间到附近的野果林摘了很多果子,当时对她的感谢。
叶桃怕她吃着太干,专门倒了杯水放在一边。
“你先吃着,咱们办公室这几个月攒下来不少报纸,等我慢慢找。”
正说着,她想起来,“你家里的话不要紧吧?”
别因为自己把人留下来,回家她再挨骂,那样的话,有点得不偿失。
沈亚男焦急摆手,“没关系的,我晚一点回去就好。”
午后的阳光照射进来,办公室只听见叶桃找报纸的声音。
沈亚男全神贯注地看着面前这页报纸不敢翻动,她觉得自己太贪心,既想看报纸,还舍不得好吃的饼干。
她从兜里掏出一块洗得发白,甚至是有些破损的手帕,擦完手上的饼干渣才翻动报纸。
其实,看着手帕上零星的饼干渣,她眼中划过一丝不舍,放在以前她会把手指嗦干净,不放过任何渣,但那是在没人的时候,现在当着叶姐姐和杨阿姨的面,她不好意思。
她们穿着得体的衣服,上面没有一丝油污,看起来像城里人一样,自己要是嗦手指,说不准会被她们嫌弃。
她望着手帕,耸着的肩膀瞬间耷拉下来。
这是她从自己唯一的白衣服上扯下来的,记得和大院里小姑娘们玩的时候,她们的兜里揣着一块干净的手帕用来擦脸擦手。
她十分羡慕,照猫画虎截了一块衣服充当手帕,好像这样自己就能和她们一样幸福。
“亚男,饼干好吃吗?”
“好吃!”她从来没有吃过饼干,但她觉得手里这个就是最好吃的,没有之一。
以至于很多年后,她站在高楼大厦的办公室中,俯瞰窗外的车水马龙时依旧念念不忘的味道。
“好吃就行,我家里还有,下次再给你带。”
“我已经吃了很多,不能再要。”沈亚男知道她是一片好心,但奶奶说过做人要知足。
叶桃没再说,心里却打定主意给她带一些。
杨秀花余光一直注意着沈亚男看报纸的样子,没听说她上过学,好奇心驱使下问出来。
“我没上过学,是我以前割草的时候路过学校听到的。”
“报纸上的字你都认识吗?”
沈亚男点头,“基本上都认识。”
她没把话说太满。
她从记事起跟着爷爷奶奶住在乡下,他们身体不好,家里的活她抢着干,有时候看到同龄的小伙伴背着挎包去上学很是羡慕。
后来她发现学校看门的老爷爷经常打瞌睡,她就会偷偷溜进去,趴在教室外面偷听,下课时再离开。
从五岁起,她每天趁割草的间隙会去偷听,后来被老师发现,老师觉得她很聪明,让她回去告诉家人送她来上学。
沈亚男把这句话埋在心里,爷爷奶奶生病要吃药,爸妈又不在身边,要是她去上学就没人照顾家里了。
老师知道她的家庭情况,特地送给她一本字典。
这么多年下来,那本字典已经被翻烂,被她保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