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傍晚,晚霞满天。
台州,杨家老宅。
高大雄壮的杨海从外面回来,衣袖和裤脚被海水打湿了,他刚刚出海打渔回来,往常这个时候他进门,家里晚饭就会开饭了。
可是今天他刚走进堂屋,看见桌上四菜一汤都准备好了,媳妇淑英皱着眉头一个人坐在饭桌那里,却不见他父亲杨伯原的身影,往常这个时候他父亲早就坐在饭桌那里等着开饭了。
听见脚步声,淑英抬头,见是他回来,就对他比划着,指指堂屋左边父亲的房间,杨海听不见声音,但能看懂媳妇淑英的手势,疑惑地望过去,见父亲房门紧闭着。
杨海疑惑地跟媳妇比划几个手势,媳妇比划几个手势给他,又指指父亲的房门,眉头紧蹙着,似在催促他什么。
杨海皱皱眉,走过去直接推开父亲房门,没有敲门,即便敲门,他也听不见房间里的父亲有没有回应。
杨海走进房间,一眼看见父亲苍老的身影坐在书桌那里,背对着他,大概是听见门开的声音,杨伯原回头看了一眼,见是杨海,点点头、招招手。
杨海走过去,杨伯原拉开书桌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只助听器递给杨海。
杨海有点意外,但却明白杨伯原的意思,接过助听器调了两下戴在右耳上。
“爸!你怎么了?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出去吃饭坐在这里?”
戴上助听器后,杨海开口了,浑厚低沉的声音。
杨伯原背对着他,看着前面,没再回头,默然片刻,忽然轻叹口气,语气复杂地开口:“半个小时前,我接到你哥的电话,阿海!你知道你哥电话里跟我说什么了吗?”
“哥?他说什么了?”
杨海眼神依然疑惑。
杨伯原依然没有回头,“你哥告诉我……小奇他要开武馆了,小奇他拿到了授徒证和开馆证……”
闻听这句话,杨海眉头一扬,讶道:“怎么可能?小奇只跟你学了两三年功夫,他能拿到授徒证和开馆证?现在开武馆的资格这么好拿了吗?”
杨伯原叹息一声,站起身,缓缓转过身来神情凝重地看着惊讶的杨海,微微摇头,叹道:“小奇的功夫比我们想象的高明,你哥在电话里说,他隔着六七米远,吐出的西瓜子深深地嵌进他家围墙的水泥里……”
杨海脸色一变,脱口惊道:“他修炼出了内劲?”
杨伯原神色复杂地露出笑容,点点头,“是啊!所以说小奇比你我想象的高明!上次他来这里度假,你我都没有看出来!”
杨伯原看着杨海惊讶的双眼,道:“阿海!等下吃了饭,收拾收拾,明天咱们都去恒店吧!多少年了,如果孙家知道我杨家又有人练出内劲,孙家这次肯定不会再手下留情,肯定要将我杨家斩草除根的!唉!小奇这孩子,唉!他生的太晚了,哪怕早二十年也好!唉!”
这番话说到最后,杨伯原叹息连连,表情又是欣慰又是遗憾。
杨海脸上的惊讶一点点散去,眼神透出几分悲色,黯然点头,道:“知道了,爸!一会儿我就和淑英收拾行李!”
杨伯原背着双手往外走,“吃饭吧!别愣着了!这大概就是天意吧!天要亡我杨家,想再多也没用了,别胡思乱想了!早点吃好早点收拾吧!”
父子俩从房间出来的时候,淑英看见杨海耳朵上的助听器,明显惊讶,杨伯原和杨海反常的凝重表情,也让她侧目。
“阿海!你今天怎么戴助听器了?”
盯着杨海耳朵上那只黑色助听器看了看,她又问:“这不是小奇前些日子给你寄来的吗?你今天怎么想起来戴这个了?”
杨海看她一眼,微微摇头,端起饭碗夹菜吃饭,低声回了句:“吃饭吧!待会儿再跟你说!”
说话的时候,杨海抬眼看了一眼对面的父亲杨伯原,淑英疑惑,却也明白杨海是不想当着父亲的面说这些,她本来就话少,当下就不再多问,默默地开始吃饭。
饭后,杨海叫住准备收拾碗筷的媳妇,“跟我上楼!这些先别收拾了!”
“啊?”
淑英惊讶,看看他又看看默不作声去拿烟袋准备抽烟的公公杨伯原,察觉到父子俩的异常,淑英犹豫一下,还是跟着杨海上了楼。
“阿海!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上了楼,淑英再也忍不住问杨海。
杨海头也没回,直接去拉开衣橱,从衣橱顶上拿下两只行李箱,一边从衣橱里拿衣服往行李箱里装,一边头也不抬地吩咐:“别问了,赶紧过来收拾行李!能带上的都带上!我们明天去恒店,短时间内不回来了!”
“啊?”
淑英呆了呆,下意识走过去帮着收捡几件衣服,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突然停手,使劲推了杨海肩膀一下,微微提高声音,“到底出什么事了阿海?我们为什么要去恒店?以前不都是你一个人去吗?今年为什么我们都要去?还短时间不回来了?为什么啊?你和爸到底怎么了?让你去叫爸出来吃饭,怎么你们从房间里出来后,你们都这样了?”
杨海低着头,听着淑英的质问,她极少有这样质问他的时候。
待她质问完,睁大眼睛瞪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杨海才抬起头来看着她,看了一会,抬起满是老茧的大手将她一缕挂下来的头发别到她耳朵后面,一向沉默寡言、多年来一只不戴助听器,甘愿做一个聋哑人的杨海,这高大雄壮汉子此时眼神里流露出少有的温情,对瞪眼盯着他的媳妇淑英说:“明天……你就不用跟着我们去了,淑英,这些年跟着我,苦了你了……反正我们一直没领结婚证,明天……明天我们走了,以后、以后你要是遇到合适的人,你就……你就……”
杨海话还没说完,淑英眼眶已经越来越红,眼里水渍越来越盛,紧紧咬着嘴唇。
杨海看着她强忍泪水的脸,淡淡笑了笑,说完后面的话,“你就跟他过吧!别再等我了,别再等了!”
淑英眼里的泪珠终于像断了线的珠串一般掉落下来。
“混蛋!混蛋!杨海你混蛋!!”干瘦的手使劲一下又一下捶在杨海宽厚的胸膛上,一边流泪一边斥骂。r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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