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的事儿可以当作不存在,看进眼里心里的事儿,就算闭上眼睛摇头晃脑,也甩不出去。赵柯还是个不愿意吃亏的人。
刘广志和郑广梅明明对树根儿不好,还当着她的面儿领走人,她只借着由头撒了一下气,并没有解决问题。
赵柯怎么可能舒坦?
尤其还有一个赵芸芸,正事儿都不干了,就在她耳边一个劲儿地念叨——
"树根儿那个后妈说树根儿咋不死在外头。""树根儿他爹好像没听见一样,啥也不管!""他那个弟弟也欺负他……"
诸如此类的话唠叨完,赵芸芸还要气愤地问赵柯: “你以前蔫坏的劲儿呢?你想想赵枫为你背多少锅,替你挨多少打?"
赵建国走出来,疑惑, "背啥锅?赵枫替她挨啥打了?"赵芸芸立马闭紧嘴,片刻后掩饰: "三叔,你听错了。"
赵柯无奈地看她。还掩饰什么啊,掩饰有用吗?
赵建国也确实没想要赵芸芸的答案,直接训赵柯:"剪子是能随便动的吗?下次想出气也不能这么冲动。"
赵柯乖巧地答应,保证以后一定捏紧皮子不让人抓把柄。她这话说的一点儿不正直,可赵建国没觉得不对,点点头又回屋里了。
赵芸芸: "……"
白紧张了,三叔这爹当得真是独树一帜。
"赵芸芸……"
赵柯危险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赵芸芸一凛,干笑,"你看我这破嘴,比我家仓房都透风……"
赵柯敲她脑门儿,"你也说是蔫坏儿,我现在就是个没有多大权威的妇女主任,人家家事,我想插手也没有力度,当然得讲道理。”
"先解决眼前,咱偷偷的来……"
赵芸芸眼睛渐渐亮起来, "你是说……"赵柯眯眼, "先打听清楚树根儿的事儿,明天大院儿碰头交换信息。"赵芸芸爽快地答应: “好。”两人散开,各自回家跟家里的人打听消息。
第二天,赵柯又在大院儿熬浆糊的时候,赵芸芸左顾右盼地过来
。
赵柯无语, "你咋鬼鬼崇祟的好像特务接头?"
"这话可不能说。”赵芸芸吓一跳, "万一咱俩被抓走咋办?我还要追求傅知青当城里媳妇呢。"
赵柯一脸看透她的神情: "你终于暴露你的险恶用心了?"赵芸芸小声反驳: "谁险恶,我这是不弄假。""你可以大点儿声,队委会现在就我自己。"
"你不早说。"赵芸芸好像憋坏了一样,放开声音, ”我跟你说,我昨天问我妈了,树根儿不是天生就傻,是她那个知青妈妈走了之后他发烧烧傻的。"
赵柯说: “我爹说刘广志送树根儿到卫生所太晚了,没治好。”
赵芸芸撇嘴, "你不知道,陈三儿说树根儿他妈想回城,刘广志不让,上工的时候就让树根儿看着她。他妈给树根儿喂了睡觉的药,偷偷走了。"
“刘广志怪在树根儿身上,刚开春儿的天儿撵他出屋,树根儿蹲在柴火垛取暖,哭得可惨了,邻居都听得清清楚楚,要不是陈老爹找过去,刘广志还对树根儿不管不问呢。"
她越说越气愤, "估计病就是那时候冻的。"所以树根儿害怕吃药,又格外听刘广志的话。树根儿傻了,他根本不知道埋怨,他满心满眼都是爹,想要有家可回。
可惜被他全心全意重视的人可能还怨恨着他。
"后来刘广志因为有树根儿这么个‘拖累’,不好找媳妇儿,就从偏僻的地方娶回泼辣不讲理的郑广梅。"
赵芸芸皱眉, “郑广梅生刘小宝之前流过孩子,那之后就总说树根儿是扫把星,所以村里不少人都不爱接近树根儿。"
甚至于小孩儿们还欺负他。赵柯若有所思:扫把星啊……
赵芸芸叹气, "你说说树根儿他妈咋那么狠心呢?我问她的事儿,我爹可生气了,还是我妈偷偷跟我说的,说我爹这辈子连续两回在知青身上栽跟头,才对知青一点儿好感都没有。"
关于这位万知青的事儿,余秀兰同志跟赵柯说了。
一开始万知青开介绍信想回城探亲,借口刘广志知道,赵新山就给开
了。没成想那万知青家里早给她找好了下家,一回城就领了结婚证,再不回来了。
最可怜的还是树根儿。
不过……赵柯盯着赵芸芸, "你去找陈三儿了?你以后离他远点儿。"赵芸芸“切”了一声, "要不是为了树根儿,我才不搭理他。"
"反正你别跟他走近,也少挑衅他。"
"知道了知道了。"赵芸芸追问, "你准备咋整?陈三儿说昨天树根儿还是睡在豆秸堆里。"赵柯看了眼手表, "我要去芳姐家一趟,你去吗?""去她家干啥?要是我被二奶那么闹,躲都来不及。"
"就事论事,我姐的事儿,二奶也去了。"
赵芸芸不情不愿,"我不去……"
“跟帮树根儿有关。”
赵芸芸立马改口, "那还等啥,走啊。"几分钟后,赵二奶家——
赵二奶拿着把扫帚堵在门前,警惕地看着赵柯和赵芸芸, "你们两个讨债的来干啥?"
赵芸芸给了赵柯一个
眼神:看吧,根本不欢迎你。
赵柯没理会她,对赵二奶笑呵呵地说: “二奶,我是生产队的妇女主任,咱们又是亲戚,过来关心关心快要生产的孕妇,理所应当的。
赵二奶仍然横着扫帚在身前,满眼狐疑。
她以己度人,完全不相信有人会不计前嫌。而且她看赵柯那笑,总觉得不安好心。
赵芸芸都有点儿尴尬了,赵柯还若无其事地问: 芳姐在家吗?
赵芳芳听见动静,扶着腰从她屋里出来,有些不自然地打招呼: 你俩来了。赵二奶赶忙过去扶她, 你出来干啥?她俩没那么大面子让你个孕妇出来迎。赵柯极其自然地跟进院儿,看着她的大肚子,问: “芳姐要生了吧?”赵芸芸看她进去,也赶忙跟上,反正有更厚脸皮的撑着,她怕啥。赵二奶白了赵柯一眼,才说:“月份已经够了,随时都有可能生。”她送赵芳芳回屋,又回来。
接生员找好了吗?赵柯真像是
来关心孕妇的,话题全都围绕着孕妇。赵二奶怪笑一声,你个大姑娘家,能懂啥,这些可不用你操心。赵芸芸低下头,龇牙咧嘴无声学舌:你一个大姑娘家,能懂啥….
赵柯给了她一胳膊肘,然后对赵二奶和赵芳芳认真地说:“王家二嫂流产的事儿,二奶你听说了吧?
咋?
赵柯说: “我爹不擅长妇科,咱们生产队没有专业的接生员,产妇生产的危险就会提高,所以我才过来提醒一下。
赵二奶摆手,不当回事儿, 已经请了咱生产队的钱婆子,你俩还是她接生的呢,没事儿。她口中的“钱婆子”,赵柯有点儿印象,好像……
耳报神赵芸芸凑到她耳边,“六十几了,我前些天见过一回,头发全白了。”赵二奶也听到了赵芸芸的话, 钱婆子才经验丰富呢。
赵柯看她这态度,就说: “我特地看过接产的宣传册,以前的产婆接生粗暴,还不讲卫生,经常会发生接生不当导致孕妇和胎儿只能二选一,甚至还会大出血或者感染……不过既然钱婆婆经验丰富,我就不担心了。
她倒是不担心了,赵二奶听完,开始担心,越想脸色越不好。而赵柯这个始作俑者跟她道别,带着赵芸芸离开赵二奶家。赵芸芸问她: 你是来报复的吗?你可真记仇啊。赵柯: ……什么都不想跟健忘症说。
夜深人静,一个瘦小老太太一路往北,一直走到村子小道和大道连接的岔路口。
她捡了根细棍儿,在地上画了个圈儿,然后面朝北跪在圈儿外,边烧纸边祈祷: “祖宗保佑我孙女赵芳芳顺利生产。
她还抽了张纸点着,扬出去打发小鬼儿。
光祖宗保佑还不够,又念叨:“神仙保佑,我孙女赵芳芳要是母子平安,我一定来还愿,神仙保佑……
二奶,求神拜祖宗是封建迷信,你不如相信科学。
深夜里除她以外的第二个声音响起的一瞬间,赵二奶寒毛都立起来了,小老太太矫健地跳起来,一串儿脏话脱口而出: “哪个***吓唬人,我土埋半截的老太太不怕你们!”
赵柯和赵枫姐弟俩蹲
在原地,仰头看着她。
赵二奶借着烧纸的微弱火光,看见他们俩的脸,静了几秒后,爆发出更大的骂声: “你们两个死崽子,要吓死我啊!我今天非要打死你俩……
二奶,小点儿声儿,万一被人听见举报你封建迷信。
赵二奶的骂声一下子卡在嗓子里,好一会儿才压着声儿骂: 你俩想干啥?赵枫打了个哈欠,他也不知道要干啥,赵柯叫他出来,他就出来了。赵柯捡起她扔掉的细棍儿,搅了搅纸,让纸烧的更干净一些。
随后,她抬头笑着说:“二奶,我可听到了,拜神仙祖宗是听天命,你帮我个忙,我花钱送芳姐去公社卫生所生孩子,怎么样?
你这么好心?
但不花钱的诱惑太大,赵二奶又问: “啥忙?”赵柯就走到她身边,跟她细说。赵枫侧耳偷听,越听瞌睡越少。
第三天,老槐树下的妇女们闲唠嗑,说起刘广志和郑广梅夫妻俩去找大队长,让树根儿上工的事儿。
赵二奶一脸通天晓地的神秘表情,说: 刘广志和郑广梅不倒霉谁倒霉?其他妇女面面相觑,追问她为啥这么说。
赵二奶不说, 现在不让封建迷信,我不能说,万一被举报咋整?
东婶儿“诶呦”一声儿, 啥举报啊,咱生产队谁没清明偷偷摸摸上过坟啊?自己村儿还去举报,倒时候不得让人戳脊梁骨啊?
其他人也都附和——
二婶儿你卖啥关子,说呗。有啥不能说的?就是,你就说呗。
赵二奶就勉勉强强地说: “那你们不能往外传啊。”
妇女们全都保证。
赵二奶这才看向东婶儿, 你记得不?上回你家办婚礼,迎亲出岔子,树根儿也在那儿。东婶儿有些忌讳, 郑广梅还说没准儿是树根儿带的晦气呢。赵二奶摇摇头, 你们呐,太年轻,我可从来没说过树根儿不好,知道为啥不?
为啥?
赵二奶神秘地缓
缓说出三个字。妇女们惊讶, 啥?守村人?!赵二奶“嘘”了一声, 别往外传,过几天就是老王家的喜事,你们就看他去不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