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妈妈妈……轻点儿。"
余秀兰放下药水,一巴掌呼在她后脑勺上,"喊啥,杀猪呢!"赵芸芸在旁边儿捂嘴偷笑。
赵柯“嘶嘶”出声,"本来没多疼,你这一上药,疼得要死。"
"让你逞强,你们俩跟着还不够碍事儿呢。"余秀兰狠狠瞪赵柯一眼,转向赵芸芸,恶声恶气地说:“过来。”
赵芸芸就立马笑不出了,"三婶儿,我不用吧……"
余秀兰拉下脸喝斥:“赶紧的!”
赵芸芸麻溜地蹭过来,伸出双手。
余秀兰刚抬起手,赵芸芸就“诶呀”一声,飞快地缩回手。
“我还没上药呢。”
余秀兰瞪她,没好气。
赵芸芸干笑,“那我咋疼了呢,呵呵……”
余秀兰一只手攥着她的手腕控制住她,另一只手沾上药水就往她手上涂。
一瞬间,赵芸芸叫的比赵柯还要像杀猪,眼泪刷刷流,呜呜呜哭个不停。
隔壁,赵枫房间——
赵枫听得龇牙咧嘴,对赵瑞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断手断脚了呢。"赵瑞没动静。
赵枫侧头一看,无语:"……"
好家伙,呼呼大睡。
赵柯房间——
赵芸芸捧着手,抽抽搭搭。
赵柯手心有药,拿手背儿碰了碰她,“别哭了,没那么严重。”
“咋没有!"赵芸芸惨痛地哭诉,“我那块皮好像被反复撕开……”
赵柯说:“要不我给你吹吹?”
赵芸芸哼哼唧唧地伸出双手,“嗯。”
“呼呼——”
"呼——呼——"
余秀兰回屋,听见赵建国的呼噜声,越听越烦,“咋生个这么糟心的玩意儿。”她没忍住,直接给了赵建国一巴掌。
“诶诶——”赵建国惊醒,"咋了?"余秀兰装作无事发生,"没事儿,睡你的。"赵建国瞬间又闭上眼
睛,"呼——呼——"
赵柯他们挖渠,全靠人力,十分辛苦。
少一个人进度就会慢不少,但有时候人员减少也没有办法。
扫盲班开课,庄兰和苏丽梅不得不离开队伍,第一天赵柯也得到场。位置就在队委会大院儿。
原本按照赵柯的预期,怎么也得有全村三分之二的妇女来上课,但真正过来的,只有三分之一,连一开始报名确定要来的人,都有没来的。
庄兰和苏丽梅见人这么少,心情都不太好。
赵柯知道没来的人是因为她带人挖渠,所以有意见了。但她要是怕别人有意见,就不会做。
"没事儿,都是小问题,照常上课。"
庄兰和苏丽梅就平复情绪,搬出她们提前准备好的黑板,上第一节课。
第一阶段的内容,是赵柯定的。
为妇女扫盲,确实很重要,但赵柯认为得考虑实际情况,有实际用处,才会让妇女们有听下去的兴趣。
之前村里办扫盲,大家学过写名字,学过简单的数字和计算,因此这次办扫盲班,赵柯第一阶段就从认识日常用品和账本、收据以及各种协议开始。
庄兰讲第一堂课,先教她们认字,光是认这些字就用完了一个小时的课,然后下课的时候告诉大家,下节课苏丽梅给他们讲带有各种文字陷阱的范例。
这都是实打实有用的东西,妇女们坐着不走,还嚷嚷着让她们多讲点儿。
庄兰按照她们设定的课程计划,告诉众人:“这是下节课的内容,我今天的任务已经结束,想听明天再来。"
除了还上接生员培训课的妇女留在这儿,其他妇女没办法说动她们继续讲,只能离开。
苏丽梅看她们走时的神情,对旁听的赵柯小声说:“明天人会不会多一点儿?”
"应该会。"
苏丽梅嘴角翘得老高,“下节课先抽考今天的内容,如果抽考成绩不理想,就重新教她们认字,先吊着。"
赵柯提醒:“也不要将积极性吊没了。”
苏丽梅点头,“明白,后半节课肯定带到一点。”
庄兰收拾好东西,给做接生员培训的尹知
青让出地方,“咱们回知青点送完东西,就去村外?”苏丽梅满脸写着“累”,却没有否定,“那走吧。”
赵柯说:“我在这儿等你们。”
公社的接生员培训时间定在七月中旬,接生员的培训第一阶段已经结束,现在正在重复原来的培训内容,到公社培训前,应该能讲完第二遍。
赵棉上次回来,赵柯托她抽空去公社妇联问问可不可以加人参加培训,这周末回来应该会有消息。
她琢磨着,得陪选拔出来的人去公社一趟,到时候又会缺席挖渠一天。人太少了,进度太慢……
"猪……"
袖子被拽动,赵柯低头,见是唐小婉,蹲下身笑着问:“小婉,怎么了?”
唐小婉这段时间常在大院儿跑动,见了不少人,胆子大了很多,直接指着仓库的方向,着急地喊:"猪……猪……"
原来是找不到小猪患了。
赵柯捏着她两只小手,耐心地说:"小猪搬到新家去了,不在仓库住了。"唐小婉拉着她的手,往外拽,奶声奶气地喊:"找……找猪!"
赵柯半躬着身,顺着她的力道往仓库走,边走边哄:"一会儿你妈妈讲完课,让她抱你去看小猪的新家,好不好?"
唐小婉摇头,想让她陪着去看。
赵柯还有事儿,不能带她去,伸手试图抱她回去。唐小婉小手使劲儿扒拉她的手,挣扎着不让抱。忽然,唐小婉好像吓到了,不挣扎了,还扎进赵柯的怀里。
赵柯搂着小小的身子,抬起头,一顿,打招呼:"大队长……"
赵新山看都没看她一眼,冷漠地无视她,径直往办公室走。牛会计走在后面,冲她笑了笑,安抚她。赵柯微微摇头,表示不在意。
大队办公室——
赵新山一进屋,烟袋往桌上一甩,发出咣当的一声响。
许副队长抬头,问:“又跟赵柯他们生气呢?那些年轻人是不懂事儿,以为读点儿书就可以不听老人言了,早晚得吃教训。"
牛会计不满地“啧”了一声:“老许,你就别火上浇油了。”
许副队长嗤笑,“你也别一副老好人样儿了
,要是一开始大家都严厉点儿,赵柯现在也不能不将咱们这些老家伙放在眼里。"
牛会计道:“赵柯平时挺尊重咱们的,有几个小青年有她有礼貌?”
“踹老钱家门,老钱家告状都告到我这儿了。”许副队长无奈地摇头,“咱们是看不见,但赵柯以前就总带着村儿里的孩子捣蛋,现在不听大队安排,也不意外。"
他还问赵新山:“老赵,你儿子闺女现在都在赵建国家呢?得教育教育赵建国,老大不小了,咋还跟孩子胡闹呢?"
他不提儿子女儿还好,一提,赵新山的火气翻腾:“当初余秀兰当妇女主任,都没这么多事儿,三个月实习期到了,我非撤了她,一天天地瞎折腾。"
牛会计想劝几句,但有许副队长在一旁拱火,效果不理想。
与此同时,知青点的知青们也在争执。
起因是刘兴学对刚回来的庄兰和苏丽梅阴阳怪气:“以为拍马屁能捞到好处,谁知道,这风向变得太快。"
庄兰拉住了苏丽梅,“赵主任还等着咱们呢,别在这儿磨蹭。”
俩人不搭理刘兴学,但刘兴学追着她们挑事儿:“人家是村里人,打断骨头连着筋,你们还跟着她一起和大队长作对,别把自己折腾进去。"
苏丽梅不服气,“那就等着瞧,看我们折腾成什么样!”
方静觉得她们蠢,"好意"劝说:“咱们知青在赵村生产队本来就难,你们别吃力不讨好,还带累其他知青也跟着不受村里待见。"
"说来说去,原来是怕我们连累你们。"
庄兰挡在苏丽梅面前,正颜厉色,“你们下乡之前的理想呢?抱负呢?一点儿挫折就丢了知青的尊严和骄傲,就忘了下乡时的豪情壮志,你们有什么资格来对我们评头论足?"
苏丽梅傲娇地抬起下巴。
方静丝毫不见羞愧,还反过来责怪:“我好言好语地劝说,反倒得了你们的训斥,既然我们没资格,那以后我们再不说了。"
“你不说,我还有话说。”
庄兰的目光一一看过方静、刘兴学、邓海信三人,一字一句地问:“你们读过书,不知道挖渠防涝吗?村民们固执守旧,
你们不会一遍一遍地告诉他们道理吗?"
邓海信动了动嘴,想要辩解。
庄兰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你们下乡之后有没有尝试努力为农民做些什么?村子不接纳,你们就放弃了?难道一辈子不能回城,你们就一辈子都怨天尤人,无所事事吗?"
“我们还年轻,我们不会随便放弃,我们也不甘心碌碌无为。我们就要跟赵主任干,也一定会干好!有没有意义,不需要你们来评价!"
庄兰说完,拉着苏丽梅转身踏出院子。
苏丽梅悄悄冲庄兰竖起大拇指。
院子里,刘兴学和邓海信默默无言。
他们当初下乡,哪个不是豪情万丈,只是乡下的艰苦生活和日复一日的劳作,磨平了他们的激情,放大了他们的阴暗面。
人意气风发的时候,总是更容易心平气和。
但当人不断不断地处于低谷,负面磁场便会不由自主地扩大。谁不想神采飞扬地生活呢?
邓海信忍不住道:“其实,我觉得排水渠是可行的,只是村子这么大,赵主任组织那些人恐怕不够挖建出足够的规模……"
刘兴学没应声。
方静听到邓海信的话,讽刺地撇了撇嘴角。她才不想一直在乡下做苦力,她要回城,她一定要回城!
周末,赵棉休假回村,给赵柯又带回两张报名表。
“妇联的张主任说,有别的生产大队报名不积极,人数不够,如果咱们大队能多带出两个人,再好不过。"
赵柯拿着两张薄薄的纸,嘴角上扬,“别说三个人,她要是真对咱们大队的妇女放开了人数,我能给她的培训班塞满。"
赵棉失笑,"你培训出那么多接生员,哪有足够多可以接生的地方。"
"话可不能这么说,有学习的机会一定不能放过。"
赵柯看过妇联的报纸和资料,全国的接生员都紧缺,一个村子一个接生员足够,三个接生员确实不够吃水,但放大到他们整个省市,根本不够看。
赵柯很自信,“我培养出来人,以后但凡有机遇,我就能给她们全都输送出去,没准儿还能吃公粮。"
人只
有见过世界的更多面,才会长世面。
赵棉看着她满眼都是骄傲,然后又转为心疼,"你黑了,也瘦了,很辛苦吧?"
赵柯靠在姐姐肩头,眼睛亮晶晶地跟她说心里话:“就很奇怪,我之前怕苦怕累怕麻烦,可最近这么辛苦,我一点儿都不觉得烦,反倒一身的干劲儿。"
赵棉打量着她,笑道:“你以前总是懒洋洋的,现在变了不少。”
赵柯笑容灿烂,“有没有变更漂亮?”赵棉看着她,认真地点头,“有。”
“黑了也漂亮?"赵柯拿起镜子打量自个儿的脸,“余秀兰同志今早上还说我像个黑煤球,要嫁不出去了。"
赵棉摇头,"不会,喜欢你的人会看到你闪闪发光的灵魂。"“哇哦~”赵柯被姐姐的话说得心花怒放,"做你妹妹这么好吗?能得到这么大的夸赞?"
赵棉认真地说:"不是夸赞,每一个跟着你步伐一起努力的人,都是被你的人格力量吸引,这是事实。"
再说下去,赵柯要不好意思了。
她揽上姐姐的肩,挑眉问:"有没有人被姐姐的人格魅力吸引?"赵棉面容沉静,垂眸不语。
呦呵~
真有人偷她家大白菜?
赵柯坐正,追问:“有情况?怎么回事儿?姐你跟我说说。”
赵棉微微抿了下嘴唇,诚实道:“于师傅的儿子方煦给我寄过两封信,第一封我礼貌地回了,第二封还没有回。"
就知道他不怀好意!
赵柯心里对惦记姐姐的人咬牙切齿,表面上还若无其事,"为什么?"
“他第一封信问我于师傅的情况,他说担心于师傅报喜不报忧,所以我就回了一封信。”赵柯轻哼:白骨精给唐僧送饭,居心不良。
“隔了不到两周,他又寄来第二封信,问我可不可以保持联系,我觉得这么跟男青年通信不太对劲儿,就暂时没回。"赵棉顿了顿,“出于礼貌,还是得回应一下。"
她就是太善良,对待大尾巴狼不能太礼貌,否则对方会得寸进尺。赵柯问:“什么时候收到信的?”
>"前天。"
路途远的话,送信不方便,来回十天半个月很正常,得让他多心神不宁几天。
赵柯暗戳戳地使坏,“那就再晚三四天再回,他应该能知道姐姐的意思,姐姐也可以在回信里委婉地说你比较忙,不方便跟人频繁通信。"
这不是委婉,就差直说了。但赵棉很听妹妹的话,直接就答应下来。
某山沟沟里,方煦一而再叮嘱警卫:“有我的信,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警卫答应:“放心吧,方研究员。”方煦翘首以盼。
而远在赵村儿的赵棉,休假也没歇着,跟着赵柯一起去挖排水渠。赵柯劝她:“姐,你好不容易放假,就回家好好休息吧。”
"没事儿,我干活习惯了,多一个人多一份力,也能早点儿完工。"他们需要将排水渠从田地头一直挖到河沟,至少要挖三条。
人力紧缺,没办法扩大排水渠的规格,为了效率,只能挖宽高半米左右的渠沟。现在干了一周,才挖凿出两千米左右,距离目标似乎还遥遥无期。
七月份碧空如洗,响晴的天,人在大太阳下干活,煎熬比平时成倍成倍的增加。赵柯这个领头的人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地泄气,每天都干劲十足地鼓励大家。
她还自掏腰包,让赵棉买了些冰糖捎回来,昨天家里煮了满满一锅绿豆水,夜里放在井里吊着,今天拿过来给大家喝。
朱建义端着自个儿的碗,坐在土堆上喝着甜滋滋的绿豆水,感叹:“啥时候给别人干活有过糖水儿,别的不说,咱姐是真大方。"
赵枫纠正:“我姐,那是我姐。”
朱建义脸駿黑,撞了撞他的肩膀,龇着个大牙笑,“我这么讲义气,计较那些干啥,你姐不就是我姐吗?"
他确实够义气,赵枫没再反驳他攀亲。
朱建义偷瞄不远处白的发光的赵棉,小声说:“棉姐真好看啊,进公社更好看了。”赵枫脸一下子黑了,等他喝完绿豆水,胳膊肘勒住他的脖子,“你再看!再看我锤死你!”朱建义死命挣扎,挣脱之后飞快跑远,边跑边犯贱,“我就看!”赵枫气得追上去,"你别让我抓到!"
朱建义一见他真追过来,顾不上嘴欠,疯狂逃命。
赵枫体格好,黝
黑的膀子泛着油亮的光,摆得飞快,很快就赶上朱建义,一个飞扑将人按在草地上。
俩人扭打在一块儿,扑腾的周边全是白灰。
王老三喝了一口拔凉的绿豆水,跟赵瑞感慨:“年轻人,精力真旺盛啊。”赵瑞点头,“是挺闹腾。”
赵建国忍俊不禁,“你们俩二十郎当岁的小子,还感慨上了,我这老的还没说话呢。”周围的人全都哈哈大笑。
傅杭坐在不远处的土堆上,脚踩在渠沟底,长腿随意地舒展,安静地看着笑容阳光的赵柯。
林海洋跟村里的青年打成一片,也没忘了傅杭,回头就瞥见他在看谁,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立马泛起一丝领会的笑。
他回到傅杭身边,暖昧地问:“怎么?喜欢赵主任?我说你怎么盖房子盖到那儿去了,是不是早就惦记上了?"
傅杭没否认,但也没承认,收回视线看着脚下的土,淡淡地说:“只是我的身体比我的内心更诚实地替我追寻方向。"
林海洋:"……"
什么莫名其妙的。
不远处,陈三儿闲不住地踢土坷垃,一脚轻一脚重的,一块儿土坷垃飞了出去,正好砸在赵芸芸腿侧。
赵芸芸累成狗,不顾形象地盘腿坐在地上,发现陈三儿是行凶之人,也完全没力气搭理他,只给了他一个极其嫌弃的大白眼,让他自行意会。
她也根本没心思去想风花雪月。
准确的说,第一天还是有的。
但干起活来,就没了。
干活的人果然如赵柯所说,全都是灰头土脸的,顶多就是长得好看的人,是个好看点儿的灰头土脸。
但只要是灰头土脸,全都很幻灭。又一块儿土坷垃欠欠儿地飞过来挑衅。
赵芸芸气得抓起一个土坷垃,砸向陈三儿那个灰头土脸的土狗。庄兰被误伤,躲闪的时候一不小心撞上跟朱建义勾肩搭背回来的赵枫。
后背贴着手臂。
滚烫的热度,庄兰一下子弹开,闪离。
赵枫看着她的背影傻笑。
朱建义趁机锤他。
俩人又扭打在一起
。
周围好像一群小学生,只有赵柯满心满眼
全是劳动,看他们喝完绿豆水,就招呼大家动起来。
“小学生”们应声:好——
下午五点,赵柯安排参加接生员培训的几个人进行简单考核,尹知青得知多了两个报名表,也提出想参与考核。
你安排好了?
尹知青点头,小婉爹下工回来会照顾她,吴老师答应白天帮忙带。顾校长和吴老师很喜欢孩子,想必带乖巧的唐小婉,很合他们心意。
尹知青只是读过书,学得更快,实际和其他妇女学习的时间没差多少,参加考核也不算不公平。赵柯同意了。
依旧是口头提问,不过因为人少,就没有分先后。
尹知青和其他妇女坐在一块儿,赵柯抱着唐小婉,小婉,我们当小评委,好不好呀?
唐小婉嘴里塞着一块儿冰糖,紧紧抿着小嘴儿,显得特别认真。她不懂啥是“评委”,只重重点头,“嗯。”
赵柯提问,大家随意作答,答得最好的,她就捏着唐小婉的手,在那个人的名字下画一笔。所有问题问完,名字下的正字数量一目了然。
最好的三个人是知青尹晓娟,之前没能报名饲养员的孙继红,以及五姑赵春花。赵柯安慰没选上的人:“以后还有机会。”
其他妇女或多或少有些失落,金大娘脸上完全没有在意,没选上就走了。随后,赵柯向选上的三人确认:“你们家里都安排好了吗?”
三人点头。
赵春花爽快地说:咱都清楚要出去培训很久,家里早就说好了!
她性格爽利,在家里当家做主,男人很听她话,儿子女儿也都大了能照顾自己,而且家里还有公婆照顾。
尹晓娟的情况,赵柯已经知道,就看向孙继红,“孙大姐,你家是怎么安排的?”
她家负担比较重,公公婆婆都身体不好,有四个孩子,大的十岁,最小的刚断奶。孙继红说:“我男人上工,大女儿会照顾爷奶弟妹的。”她家大女儿和大儿子都应该上学了,但是家庭困难,完全没办法从家里抽出身。
赵柯知道她没事儿还要去尹晓娟家请教,对于一个没有文化且家庭负担重的妇女来说,作出损失大半年工分、参加公社接生员培训的
决定,几乎可以说是孤注一掷,很有魄力了。
跟家里说,你不在家的时候,要是有什么急事儿,就来找我。
孙继红抹了下眼角,“谢谢赵主任。”
赵柯鼓励她:“你只管努力学,我不会让你为今天的决定后悔。”孙继红一下就哽咽出声。
转过天,赵柯让板儿叔赶着牛车,她起早送三人去公社。赵棉也跟他们一起提前回公社。
赵柯领着三人到妇联报名,又带她们去跟妇联的张主任和干事打招呼。
其他村儿来培训的妇女要么没有陪同,要么拘谨地站在旁边,唯独赵柯跟妇联干部一副熟稔的样子,尹知青三人被其他人注视,心里放松的同时,不由地挺起胸膛。
赵柯又陪同他们去住的地方。
就是大通炕,环境很差,不过公社供吃供住,条件简陋也很正常。
不要在意其他,只管好好学习,有啥事儿,就去轴承厂找我姐,她在公社已经很熟了,能处理。
赵春花跟她说话最随便,你放心吧,我们知道了。
“我村里还有事儿,就先走了。”
赵柯走后,其他生产大队的妇女过来,试探地问:“妹砸,刚才那是谁啊?”赵春花得意地说:“我侄女,也是我们村儿的妇女主任,高中生呢,可有本事了!”其他妇女也凑过来。
你们村儿的妇女主任这么年轻呢!“我看见她跟公社其他的干事也说话呢!”对对对,我也看见了,人家可客气了。真厉害……
赵春花状似无意实则显摆,“也没啥,就是认识的人多点儿。”赵村生产队的三人在妇女们的中心,心里无比地踏实。
她们跟其他妇女可不一样,她们背后有人嘞~
赵柯回到村里,就马不停蹄地去挖渠点,一眼就发现多了人,而且不少。
赵芸芸趁机偷懒,凑到她身边说:“早上你们走,老孟就来帮忙了,下工后又来了。”老孟是孙继红的男人,看见赵柯,也只是局促地笑笑,就埋头苦干。
“那那两个男知青呢?”赵柯看向知青刘兴学和邓海信。
赵芸芸撇撇嘴,说:“他们
四个知青点的知青一起来的,我没问,不知道。”里,女配跟女主作对,现实里,赵芸芸依旧不喜欢女知青们。
不过里是因为男主傅杭,现实里是因为赵柯。
当然,赵芸芸作为赵柯最好的朋友,懒得跟其次们计较。
赵柯又看向牛小强他们一群孩子,“他们又是咋回事儿?”
“哦,他们啊,一群小馋鬼!”赵芸芸摊手,“一来就问我有没有甜水,我让牛小强先带他们去干活,等你回来再说。
赵柯:……
她姐赵棉说错了,绿豆水的魅力比她的人格魅力还要大一些。
不过人多一点儿进度就快一点儿,兵再小,赵柯也不嫌弃,只是差不多了就赶他们回去。牛小强眼巴巴地盯着她:“有糖水吗?”
赵芸芸在旁边儿无语地说:你家缺你一口糖水吗?牛小强仰着下巴说:“我得给我小弟们谋福利!”这架势,还真有点儿赵柯小时候的样子。赵柯好笑,摆摆手,“带着树根儿去我家找余秀兰同志吧。”
“好哦~”一群孩子欢呼着,呼啦啦地跑走。
家里,余秀兰迎来这么大一群讨债鬼,几乎呼吸困难。她一边儿冲糖水,一边儿在心里不住地骂赵柯:这个败家玩意儿!
天越来越热,连丝风儿都没有,村里的人都在嘲笑赵柯他们白费力气的行为。
冬妮儿和王老四结婚的日子到了。
赵柯他们暂停早上的挖渠劳动,去帮两家忙活婚礼。
知青们最近跟村里年轻人的关系虽然好了,但跟王老四和孙家人没啥交情,不用去婚礼帮忙,竟然不约而同地出现在挖渠点。
傅杭和林海洋站在一起,刘兴学和邓海信站在一块儿,庄兰和苏丽梅站在他们中间,紧张地左右看。
平时人多,他们也凑不到一块儿,现在只有知青,就尴尬了。
最后傅杭看了刘兴学和邓海信一眼,淡淡地出声:挖吧。然后转身就往渠沟的尽头走。
他们自从发生冲突,已经很久没有交谈。
刘兴学和邓海信互相对视后,默默地跟上。
庄兰和苏丽梅在他们背后,露出笑来。
r />大家为了同一个目标共同努力,这才是她们下乡之前想象中的知青生活。另一头,赵柯和赵芸芸坐在几乎相同的位置,被村里的长辈们眼神挑剔,言语忽视着。
赵芸芸脸皮不够厚,坐立不安,“我第一次觉得,还不如去干活呢,眼神能千刀万剐的话,咱俩现在已经成片儿了。
赵柯安然地问她:“没带瓜子吗?”
“想啥呢你?”赵芸芸斜楞她一眼,“开恩让我回家住已经很不错了,瓜子零嘴儿根本没有。”
赵柯同情地摸摸她的头,“没事儿,我也没有,我们家余秀兰同志掌握家庭经济大权,我现在是她眼中的头号败家子,地位快要跟赵枫不相上下了。
赵芸芸更同情地回视她,“那还是你更惨。”
一对儿新人是青梅竹马,邻居嫁到邻居,结亲特意绕村一圈儿,才重新回到老王家。放完鞭炮,大家入席,赵柯理所当然坐在主桌。
四叔赵新伟的爹,赵四爷板着老脸,训斥赵柯:“赵柯,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他们家的赵成第一天也跟着赵柯去挖渠了,但他没抗住赵四爷的冷脸呵责,之后就没再参加。而赵四爷开口,其他长辈的矛头也都指向赵柯——
“你看看村子里现在乌烟瘴气的。”
带的各家小子都忤逆长辈,你这妇女主任就是这么当得吗?如果你再不反省,我们绝对不能容忍你继续当妇女主任。
许副队长也煞有介事地说赵柯:“你看这天气,哪有下雨的意思,你就跟大家伙认认错,别闹的最后被大队撤掉你的妇女主任,不好看。
赵新山始终没有说话,但他没阻止,就是默许众人对赵柯施压。
周围的人全都看着他们这桌。
余秀兰几乎要站起来维护女儿,赵建国按住了她,冲她摇头。
她现在在那桌上,不是他们的女儿,是赵村生产大队妇女主任,是锐意进取的年轻一代。
赵柯也不需要别人维护,笑呵呵地说:“别人家大喜的日子,各位长辈没必要因为我闹得不愉快,扫人家的兴吧?
一众人看向老王家王长河和吕东梅夫妻和老孙家夫妻俩。
四人神情全都有些不
自然,但都不敢在村里德高望重的长辈们说话时打搅。
赵柯端起她的碗,站起来,转身冲王老四王向平和冬妮儿扬声祝贺:“我以水代酒,祝四哥和冬妮儿姐同心同德,共盟白首。
远处几桌坐着村里的年轻小子们,玩笑道:还是赵主任有文化!看这文绉绉的!然后有人起哄,也附和着赵柯,对王老四和冬妮儿俩人喊了句“同心同德,共盟白首”。一群年轻人就全都喊起来,还拉着王老四要以水代酒,一时间气氛热烈。
赵柯一句话,主桌刚才发生的小矛盾带来的影响,就完全消弭。
而赵柯重新面向这一桌的长辈们,爽朗地笑道:“我当不当这个妇女主任,这个渠,我想挖就一定能挖起来。
跟里的暴雨最终会不会发生没有关系,她认为值得尝试,就不怕失败,就敢去做。
一桌的长辈全都脸色难看,看着赵柯的眼神就像看个不服管教的刺儿头。
赵柯坐下后,没事儿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
余秀兰的笑容又重新扬起来。
婚礼顺利结束,赵柯当着全村人的面儿带走她的“兵”,去往村外继续挖渠。
村里人不管如何想,管不了他们,只能慢慢散开。
王老三今天留在家里帮收拾忙。
等到只剩下自家人,东婶儿数落他:“你说你咋这么不听话,你没见今天村里长辈们对赵柯多不满吗?以后别去挖什么渠了,你就不为你爹娘考虑考虑吗?
已经解释过很多次,挖渠是为了村里,他们不听,王老三就开始充耳不闻。
东婶儿又转向潘翠莲:“你咋当人媳妇儿的,就不知道心疼自家爷们儿吗?不知道劝劝他吗?有那个功夫在家躺会儿休息休息不好吗?
潘翠莲默不吭声。
东婶儿数落个没完。俩人始终木头一样,没一个应声儿的。
东婶儿反倒攒了一肚子气。
晚间,王老四和冬妮儿在他们那间小屋子里完成了洞房。
第二天,冬妮儿就拖着不太舒服的身子早早起来给全家人做饭,饭菜搁锅里热上,又开始收拾厨房,忙活昨天因为她结婚没干完的活儿。
过了一会儿,
东婶儿起来,不满地教训:“一大早的,弄这么大动静儿干啥?你在家就是这么干活儿的?
冬妮儿歉疚地说:“妈,对不起啊,我以后小心点儿。”
东婶儿白了她一眼,转头去掀锅,“你这碴子粥咋做得这么稀,全家都要上工,喝水能干活吗?
可她根本没给留粮,这还是冬妮儿从她屋里拿出来的粮.…东婶儿各种挑刺儿,冬妮儿不敢顶撞婆婆,只能默默受着。
这时,王老三穿着他干活的衣服,喜气洋洋地从他屋里出来。
东婶儿一见他这打扮,注意力立即从冬妮儿身上移开,大声骂他:“我咋说你都不听,就要去挖那个破渠是吧?你是有病吗?非得去干白工?
王老三当耳旁风,“我自己的事儿我有数,妈你就别操心了。”
东婶儿拿他没办法,就开始指桑骂槐地骂:“懒鬼!太阳晒屁股了,还不起!”
王老三都走到门口,又回来,维护他媳妇儿:“我媳妇儿可是有可能怀了,你别太大嗓门儿吓坏我没出生的姑娘儿子。
东婶儿的骂声一下子掐在嗓子里,追问:“真怀了?”
“有可能。王老三得意洋洋地说,“月事儿晚来好几天了,等晚点儿她就去找三叔号号脉。”屋里,潘翠莲羞红了脸,小声儿骂他:“不要脸,咋啥都往外说。”
外头,东婶儿猛地拍一巴掌,“我儿子可真本事,这才结婚多久就怀上了。”王老三神气十足。
冬妮儿羡慕地看着他们,下意识地摸摸肚子。
东婶儿再没心思关注王老三去干啥,也不再挑剔冬妮儿,转身进屋去准备孕妇要用的东西。留下冬妮儿一个人在厨房干活。
潘翠莲走进来,小声教她:“你不用啥都听娘的,你就让老四出头,娘拿儿子没办法的。”冬妮儿摇头,“四哥每天上工那么辛苦,我不忍心烦他,没事儿的。”潘翠莲挠挠头,“你也上工吧?也不是他一个人辛苦啊?”
“我挣得工分少。冬妮儿任劳任怨,羡慕地看着她的肚子,等我以后有孩子了,日子就好过了。
潘翠莲:…
虽然她嫁进来前,她娘也是这么跟她说的,可她在老王家过得挺好,好像不
是因为孩子啊….冬妮儿善良,反劝她:“三嫂,你回去躺着吧,我不用你帮忙。”
潘翠莲一步三回头,还是不得劲儿,就去拍王老四屋门儿,喊他给冬妮儿帮忙。王老四老实地出屋,走进厨房。
冬妮儿不用他,“四哥你别听三嫂的,这本来就是女人的活儿,我自己干就行。”
王老四也很听话,真就不伸手了,安慰她:“我娘说啥,你先忍忍,她就是有些气儿不顺,以后就好了。
冬妮儿点头,“我知道,四哥你快出去吧。”
王老四就走了。
冬妮儿忙活一大早,等全家人都吃完饭,她又洗好碗筷,才扶着酸痛的腰回屋。
老王家已经分家了,各房各扫门前雪,本来公有的地儿大家应该轮着干,但自从冬妮儿嫁进来,就勤快地包揽了大多数活儿。
大儿媳赵花花不好意思让她全干,会伸手帮一帮,二儿媳周秀丽则是有人干活,就乐得偷懒。
潘翠莲确诊怀孕,该他们房干活的时候,王老三全都承包,丝毫不让潘翠莲沾手,不过他既不占四房的便宜,也一点儿多余的活儿都不干。
冬妮儿为了尽快融入婆家,甚至还主动帮两个嫂子带孩子。
可即便如此,东婶儿对她的态度还不如让老王家闹笑话的潘翠莲。
冬妮儿不明白,最后就归结于潘翠莲怀孕,她还没有,于是越发期望她的孩子能快点儿来,最好是儿子.…
而老王家的事儿,只是村子的一角。
除了冬妮儿爹妈孙大娘孙大爷关心,村里其他人都不关注,他们更关注赵柯他们挖渠的事儿。
赵柯就像她说的那样,根本不在意别人怎么说,拉着她那些人手,真的把排水渠一点点儿挖出来了。
村里不少人也去看了,但他们依旧持批判态度,认为他们弄得这些沟沟壑壑的玩意儿屁用没有,还影响走路。
可事实上,他们平时根本就不会在荒地里走动。他们就是批评年轻人的一举一动,以此来展示自身的权威,年轻人越是不听,他们越是批判。
等到赵柯他们挖完村子外头,打算在村子里头挖的时候,社员们纷纷来阻挠。
你们在外头折腾也就算了,不准挖的村里头乱七八糟!"
;“你们别想在村子里动镐动锹!”
那么大的坑,谁走道不注意摔到咋整?你们谁赔得起?不行!不能挖!
他们阻挠的态度太强硬,赵柯实在没办法,只能放弃在村子里动土。
但别的地方不能挖,她姥姥、舅舅的院子边儿上,他们管不着。
所以赵柯就带着人,在她姥姥的空院子里挖了一条沟,一直挖到院子外,又沿着院子往上挖,挖到舅舅家院子边儿,停止。
赵瑞叹气:这没用吧?
以前这里就是这么挖的,但是雨下多了,满溢出来,毫无用处。赵柯说:“先挖到这儿,咱们把村外剩下那一截挖完。”总不能在村子里耗着。
傅杭设计水渠的最后一段,是老槐树北边儿那条长水沟,如果能跟村子还有河挖通,这个水沟比河道高一些,正好能排村子里的水。
天闷热的厉害,村里人常坐在老槐树下抨击他们“不怕中暑”的愚蠢劳动。
最近两天,更是热得过分。
老槐树下的人也没有了。
赵柯他们干活,动一动就开始汗流浃背,甚至有些喘不上气。
赵瑞热得发晕,“赵柯,太热了,不能干了。”
赵柯也不舒服,看着其他人热得发红的脸,到底还是决定放弃,“算了,先别挖了,回去缓缓
众人就收拾工具回去。
可还没走到村口,一阵妖风吹得树枝乱舞,他们更是头发凌乱,灰土迷眼。庄兰瘦小,被风卷的往沟里栽。
赵枫眼疾手快地薅住她,抓着她的手腕。
傅杭也下意识地担忧地看向赵柯,但她站在壮丁们中间,贼稳。“是不是要下雨了?”
不知道谁的话音一落下,就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刚开始声音还小,很快就大起来,而且打的人浑身疼。
“下冰雪了!”
一群人护着脑袋,赶紧往家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