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新山说到做到,说不用二叔赵新河一家,就除了日常上工,所有的活儿都不再安排他们家的人。
眼下除了开荒,就是立水车。
赵村儿外那条河,宽三米左右,傅杭的水车按照河道大小进行设计,组装好,个头相当壮观。现在河道水流平缓,只是之前暴雨那么多天,水比较深。
他们没有机器,立水车纯靠人,村里征用个头高的男人们,连要去参军的赵枫、赵栓柱儿都没落下,唯独不叫赵二叔家的几个儿子。
赵新山特地选了晌午水不那么凉的时候干起来,全村人没啥事儿,都来凑热闹。
赵二叔赵二婶儿丢脸,没过来瞧立水车,但赵永强赵永军兄弟四个都来了。
一群男人围在水车周围,林海洋把着一个角,喊口号: “一二三!起!”
水车被抬起,男人们一起“一二、一二”地喊着号子,抬着水车往村外走。
还有些组装好的大型木制零件、粗长的尖头木头、绳子……都有人拿着。
牛小强他们一群小孩子欢快地跑前跑后,自告奋勇地帮忙拿绳子,拿小零件。
赵永强他们兄弟四个想帮忙,完全伸不上手,只能在人群里不尴不尬地跟着。
赵柯跟赵新山、傅杭他们走在一起,看见他们四个的尴尬样子也全都当没看见。
等到了河边,准备下水的男人们开始做防护——村里没有救生设备,就在下游位置绑一张麻绳编的网。
为了下水能站住,在准备立水车的位置,拉了一条粗麻绳。全都准备好,傅杭指挥着几个青壮下河钉木桩。
水中央很深,都淹到了赵枫胸口,水中站稳都极其困难,更别说还要走动、工作。
一群人好不容易艰难地钉好木桩,水车挪到位置上又成了难题。
水车的直径超过河面宽度,几乎借不上水的浮力,反倒还因为水中作业,成倍地增加难度。这还没到立起来那一步呢。
傅杭站在岸上看,也不能帮着水车挪动过去,干脆直接跳进河里。
“诶——傅知青!”
赵芸芸急急地出声,拦不住人。
他一身干净的衬衫长裤,一下水全脏了。而他之后,村里的男人们下饺子一样, “扑通扑通”地往下
跳,本来就浑的水,搅得越发污浊。
赵永强兄弟几个对视,也全都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男人们分站在水车两边,随着傅杭大声“一二!一二!”的喊声,齐心协力。水车一点点儿靠近木桩。
偶尔有人脚下打滑栽进水里,自己扑腾起来或者旁边儿人帮一把手站起来,就继续使劲儿。
湿漉漉的上衣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男人们结实的轮廓,每当使力的时候,肌肉隆起,力量感十足。
岸上,好些年轻的姑娘都害羞地不敢看又偷偷看。
赵芸芸直白多了,盯着傅杭被衬衫紧紧包裹的胸膛,小声儿对赵柯说: “你瞧傅知青是不是比刚来的时候健硕些了?
赵柯看向傅杭。
精壮的体格,衬衫打湿,很涩。确实健壮了点儿。
不过,赵柯的注意力落在傅杭的眼睛上, 你不觉得,傅知青比几个月之前,有人气儿吗?
大概是,轻飘飘的高岭之花自愿种进散发着有机肥芬芳的泥土里,得到营养,鲜活起来了。
赵柯又看向赵二叔家几个堂兄弟,他们,以及其他所有的人,此时同心协力,心里眼里都是要把水车立起来,没有一地鸡毛,没有鸡零狗碎。
吵也好,闹也好,生活就因为这样,才生机盎然。水中,众人把水车抬到了木桩处,完成了一大步。一部分人上岸,将绑在水车上方的几根麻绳甩回岸上。接下来要让水车立起来,岸上的人拽,水中的人或扶或推。
岸上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只要有地方握绳子,全都过去帮忙拉拽。孩子们插不进手,就在旁边跟着一起着急地喊口号,加油。
“一二!”
一二!
“一二!”
“一二!”
水车从横躺,慢慢变成斜角,慢慢越来越直,直到彻底直立起来。
岸上的众人满脸喜色,不敢松手,保持着拔河一样的姿势。
水中,傅杭招呼几个人抓紧固定水车,直到几个预留位置的木桩全都钉上,才示意岸上稍微松—松手。
岸上众人试探着松手。水车稳稳当当地立着。众人的喜色这才完全释放。
>但水车完全没有运转的意思,只是定定地立在那儿。有人问: “傅知青,它咋不走呢?”
傅杭没有丝毫不耐,解释: “还需要动力。”
他又指挥带着林海洋、陈三儿他们安装剩余部分的组件。所有人都焦急又期待地看着他们忙活。
终于,最后一个螺丝拧上,链轮安装好,林海洋和陈三儿一起,推动链轮。
刚开始,推得很慢,齿轮和链
条缓慢地运转,渐渐地,两人顺力了,推得更快,水车“嘎吱嘎吱”地转动起来。
所有人都挤向河边,眼看着水车转动起来,水斗带起水,水顺着下方木槽流出去。
“哦哦哦——”
“水车动了!”
“水车动了!”
水流出去了!
所有人都在欢呼,村里的年轻人挤上去争相代替林海洋和陈三儿推动水车。
傅杭站在水车下,河水淋在他头上,他却丝毫不嫌脏,随手抹了一把脸,笑容极其灿烂。赵新山看着水车,莫名地热泪盈眶, 明年灌溉,就轻松了……赵四爷、牛会计等人全都欣慰点头。
赵柯眼睛看着傅杭,对赵新山等人道: “我听傅知青说,还可以做龙骨水车,明年咱们把河道边儿的地都开出来弄成水田,可以种水稻,年底大家都能吃上大米……
一群老农民一听,满眼期望地望向身后的荒地。
这里,其实很肥沃,可总是涝,庄稼不收,慢慢就变成了一片荒芜。但很快,就又会变成良田.…
水中,傅杭似有所感,回眸一望,与赵柯对视后,展开一个清朗朝气的笑容。神清气正。
污浊的河水沿着青年的面容流淌而下,掩不住眉目的明澈。眼神交缠几秒,赵柯率先移开视线。傅杭眼尾微微耷拉下来。
赵柯侧头看向赵芸芸。
赵芸芸果然在定定地看着河中。
赵柯又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她以为是傅杭。
但不是。
赵柯微微皱眉。
陈三儿跳进了河中,正在跟大家一起尽情地泼水,豪爽地大笑,眉宇间的阴郁似乎消失不见。赵柯的视线在赵芸芸
和陈三儿之间来回移动,眼中带着些许惊色。
不是,这俩人怎么回事儿?!
假的吧?
调皮的男青年们故意洒水向岸边,姑娘们小声惊叫着四散开,然后惹来男青年们一阵大笑。赵柯也被忽然扬过来的水叫回了神儿,踢了块儿土坷垃进水,溅起半米高的水花。其他姑娘也都捡起土坷垃往水里扔,溅起一个又一个水花。眼瞅着就要变成泼水大战,赵柯可不想湿身,迅速撤离岸边。与她一起的,还有庄兰。
青年们有的已经脱下了上衣,赤着上身站在河里,赵枫没脱,可衣服浸湿贴身。
庄兰跟着赵柯离开前,不好意思地回头看了一眼,目光落在赵枫身上,像是烫到一样,飞快地收回。
赵新山嘱咐河里的小子们: “早点儿出来,别得病了。”赵柯让他们出来去她家喝完驱寒汤再回家。
村里唯一的赤脚大夫赵建国不在家,社员们有些小毛病不能不拿药。
赵建国走之前,把每一种药啥作用全都写得清清楚楚,村里大家伙都有啥旧疾也都记录在案,交给余秀兰和赵柯管。
母女俩现在偶尔还要负责给村里人拿拿药,熬汤药的活儿自然也得干。下水的人陆陆续续地喝完药走,赵二叔家几个兄弟磨蹭到最后。
赵永军年纪最小,悄悄蹭找赵柯身边儿,满面羞愧地说: “姐,栓柱儿哥那事儿,我爹妈不对,我们兄弟几个以后肯定管着劝着他们,你看能不能帮俺们跟大伯说说情?
赵柯没理会他。
赵永军脸上哀怨,黏黏糊糊, 姐~
赵柯烧火棍一扔,抬起巴掌照着他后脑勺就啪啪抽了几下, 你还好意思说!你爹妈闹事儿之前,你们兄弟还能一点儿不知道?你们有什么心思,能骗过谁去!”
赵枫缩了缩脖子,捡起烧火棍默默烧火。赵永军挺大个体格子,任打任骂,规着脸求饶: “姐,我们真知道错了。”外头,他三个哥哥也都一脸讪讪。
赵柯又锤了他好几下,然后瞪了外头三人一眼, “回去好好反省,跟我认什么错。”兄弟四个互相瞧了瞧,蔫头耷脑地离开赵柯家。
余秀兰这才进来,骂他们: 该!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想等栓柱儿走了,大事儿化小小事儿化了是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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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枫他们还能在村子里待两天,只要不傻,就该知道想要化解这事儿该咋办。
就算他们还是抹不开脸,也会有人提醒。赵柯等明天到来。
而晚上,陈三儿忽然跑过来敲赵柯家的门, 赵主任,傅知青生病了!赵柯和赵枫穿上衣服,跟着去到隔壁。
傅杭躺在炕上,眼睛紧闭,脸色通红。
赵柯伸手覆在他额头上。
很烫。
“可能是白天着凉了。”赵柯说着,收回手。但没成功。
傅杭一把抓住她的手,紧紧攥着,贴在额头上,解热。他口中还念叨着“凉”。赵柯: ……
手脚冰凉,是有点儿虚没错,不是给你当冰袋的。
而赵枫直接瞪大了眼睛,咬牙切齿地盯着傅杭的手, ……我姐的手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