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大家几乎都在做农活,没事儿也没机会出公社,自然也极少认识到窄小交际圈外的人。
相亲大会就一天,男男女女初相识,了解很片面,互相看对眼,抓紧时间再单独出去走一走转一转,中午一起吃个饭,深入接触一下。
风气虽然仍然不太开放,不过只要不在大庭广众之下做过分亲密的举动,男女走在一起什么。
而且革委会能组织相亲大会,也能说明一定的问题,变革的浪潮已经影响到基层,只是老百姓还没有真切地意识到。
赵柯不是奔着相亲来的,公社的年轻人们有张主任和各个大队的负责人顾着,她中午就去了养猪场。
傅杭和陈三儿赵芸芸、春妮儿都没有扩大交友的想法,跟她一起去的。
县养猪场的规模扩大了很多,一进厂里就发现,人也比之前明显增加。
刘志刚以前就是保安队长,现在手底下的人增多,一定意义上算是升官了。
他热心肠,每回见着赵柯都跟亲妹子一样,一口一个“妹砸”。
相亲大会这么新鲜热闹的事儿,县里都听说了,刘志刚也语气亲近地问赵柯:“你嫂子都听说你也要相亲了,咋样儿?”
赵柯一本正经地点头,“我今天相了不止二十个。”
“嚯——妹砸你可以啊。”刘志刚竖了竖大拇指,而后打听,“有没有能发展的?”
赵柯笑眯眯地说:“好像是有,发展不发展得成,不好说。”
两人身后,傅杭自动认领了前半句,眼神奕奕。
“你这么有本事,搞对象肯定也没问题。”
赵柯认真道:“哥你这么夸我,我肯定努力没问题。”
刘志刚哈哈大笑,“妹砸你这人太有意思了,我和你嫂子是真喜欢你。”
被人喜欢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儿,赵柯笑着道谢。
刘志刚还像之前一样,亲自送赵柯到老方那儿,交接完,才返回大门口保卫室。
老方也升了组长,手下多了几个学徒工,累,操心也多,但工资肉眼可见地增加,红光满面,志得意满。
有这样的变化,跟赵柯断不开联系。
老方见到赵柯的态度,跟第一次比,变化更是翻天覆地,如今热情极了。
赵柯没有居功自傲,照例递过去两盒烟。
老方坚决地推辞:“不用不用,这回真不用!”
“这回我也不是求您办事儿,这不是关系处到这儿了,我敬重您,才给您递烟吗?您就收下吧。”
老方笑得脸颊肉直颤,“那一盒就行,多了我就不收了,见外。”
就是表示态度,他坚持只收一盒,赵柯就将另一盒收回来,“那下回我来,给您带点儿山货。”
老方应下,也敞亮道:“正好,今天新劁下来点儿大补物,你带回去。”
养猪场油水足,工人们经常能分到点儿骨头下水,老方这儿比较方便拿到的,就是劁下来的肉。
赵柯……不好那口,但她也没拒绝,“那我就不客气了,正好我带回公社给我爹。”
她从来没扭扭捏捏,老方说话也随便儿:“就咱县养猪场有这玩意儿,别地儿都吃不着,不过你们大队今年自个儿配种繁育,也快有了。”
说起配种,赵柯有些无奈,“我们大队的母猪还没带上崽呢。”
“诶呦!再晚该耽误明年交猪了。”老方摸头,“不应该啊。”
赵柯羡慕地看着猪栏里好几窝壮实活泼的猪崽。
赵村儿大队第一次自行配种培育,如临大敌,准备得极其充分,母猪带崽期间怎么照顾,还专门派人到县养猪场跟母猪接生全过程,怎么照顾初生的猪崽……万事俱备。
可猪崽就是不来。
它不来!
全国粮食紧缺,猪食用粮食几乎可以说是暴殄天物,太奢侈了。
人不吃好的都不爱长肉,猪也是一个道理,养一只猪,养殖期得一年半到两年。
而北方冬天冷且漫长,猪一冷就减膘,掉秤当然就少赚,偏偏过年前大家才舍得买肉,猪冬天出栏才好卖。
正常生长,母猪九、十个月能够配种,他们养的猪,本来就长得慢成熟得晚,这个月初母猪才开始有信儿,紧张兮兮地安排和公猪配种。
配没配上,他们只能等二十天后,看母猪有没有发|情期反应,有没有带崽的表现,才能知道。
这等就完事儿了,没带上崽下一个发|情期再配种就是。
问题是,有的母猪它不配合,它根本不搭理公猪。
发|情期就那么三五天,公猪还小,也不能太频繁的配种,他们没辅助配种的实操经验,结果就是,眼瞅着要进四月份,县养猪场都好几窝了,赵村儿大队的猪崽还没见着影呢。
老方安慰她,“你们也不用太担心,正常你们大队那几头种猪,弄好了,能下不少崽儿。天暖猪崽儿好养活,喂点儿好的,不耽误长膘。”
“你看我们养猪场,去年还专门在县里收了一些粮站不收的品质很差的粮,留着喂猪催肥呢。”
赵柯点头,“是,还来得及。”
张场长听说赵柯来了,出来见她,又听说赵村儿大队的种猪还没怀上,笑道:“你们公社要是有困难,我们养猪场明年可以帮着分担一些的,毕竟得优先保证合同。”
赵柯笑着回:“有困难,我们公社肯定是先尽力解决,如果真的解决不了,我们肯定会向您求助的,像您
说的,优先保证合同嘛。”
双山公社其他三个养猪场,早就通过各方面的关系,跟省城跟周边地区购买猪崽了。
赵村儿大队养猪场也准备了双重保险,打算再买三十只猪崽,如果四月份,她们的种猪不能都顺利怀上崽,或者明年的催肥不顺利,今年冬天要出栏的那批猪就留一部分,优先保证双山公社明年的交猪数量。
但他们即便这么打算,也没必要一口回绝张场长,万事得留个活口,谁也不确定将来用不用得上,万一到时候还得求过去,再低头,更难堪,也会被蚕食更多。
这不是两面三刀,也不是重利轻义,合作与竞争中,更强的一方没有义务免费为弱的一方兜底,做慈善救济的是苦难,不是帮能吃饱饭的人三餐不重样儿,给有衣穿的人换貂。
随后,两人聊起各自养猪场的准备和变化。
县养猪场之前跟赵村儿大队一样,喂粮食少,但合同上明年要交猪,就得调整养殖结构来应对,尽可能地缩短养殖期。
县养猪场为了催肥,收了不太好的粮,双山公社也这么打算的,只是双山公社实力弱,没那么财大气粗可以直接买,只能以合作社的形式,让各个大队按照比例交粮,等到分红的时候,再返回去。
不过不管是怎样的形式,确实有助于农业发展,最终肯定能帮助农民创收。
而养猪场不止对饲料的需求提高,还有岗位增加,还带动了一些相关产业的产能,进而带动本地的经济发展。
小小的翅膀扇动,影响深远。
实业是真正能够改变民生的。
·
下午,拖拉机队返回双山公社。
年轻人情绪全是破绽,相亲顺利的颧骨上升,笑意掩不住,不顺利的,嘴角下垂,蔫头耷脑。
组织负责给他们创造机会,剩下的事儿,就在他们个人了。
其他大队大多选择贪黑回家,赵村儿大队离得远,晚上赶路不安全,而且他们有宿舍,当然是住宿舍。
赵建国今年进了公社卫生所,早就搬进了宿舍。
他收到闺女给他带回来的加餐,被孝顺到了,表情滞了一瞬,然后自然地收起来,转移话题:“我看朱建义嘴角都要咧到耳根了,他相亲挺顺利的?”
赵柯点头,“跟他同岁一姑娘,笑起来很可爱。”
赵建国感慨:“他跟赵枫发小,从小一块儿调皮捣蛋,现在都要有对象了……”
赵柯心说:赵枫更贼,老早就惦记人知青了,出去参军都不忘写完往碗里划拉。
赵建国又问:“芸芸呢?有相到合适的对象吗?”
俩人都正大光明坐一块儿了,赵柯对父亲实话实说:“芸芸没有,她跟陈三儿处上对象了。”
赵建国震惊。
不止他,等到赵柯他们回大队,纸包不住火,赵芸芸和陈三儿坐在一块儿相亲的事儿,同样引爆了赵村儿大队社员们八卦的雷达。
他们俩确实有接触,打打闹闹的,但谁也没想到这俩人会凑到一块儿,实在是……不般配啊。
怎么不般配?
一个大队长的闺女,一个不确定有没有改好的二流子。
怎么可能呢?
大伙儿议论来议论起,都觉得赵新山一家不可能同意,肯定要棒打鸳鸯,全都在瞧着大队长家会闹出什么热闹来。
李荷花确实相当恼火,戳着赵芸芸的脑门儿骂,甚至连同赵新山、赵柯一起迁怒了。
“你非得让她去相什么亲,好嘛,他俩相上了,现在好了,赵芸芸跟一个二流子扯上关系了,还有啥名声?赵柯也是,人都带出去了,咋这么不负责呢?不知道管着点儿她?”
赵新山不乐意,“去相亲大会你不也没反对吗?”
李荷花是没反对,但她这时候没有理智可言,“你不一家之主吗?我看你就是惦记你那外甥女,她找个退伍当兵的好对象,亲闺女就配混混,你可真行!”
赵新山忍不住掏烟,“不要张口‘混混’闭口‘混混’,陈三儿现在在改好,他当拖拉机手当得很优秀。”
赵芸芸也附和:“对啊,陈三儿改好了。”
“那我也不满意!我绝对不会同意,你要是非跟他在一块儿,就别认我这个娘!”
赵芸芸瞬间眼圈儿泛泪。
曲茜茜在母女俩中间,劝谁都不好,左右为难。
赵新山则是“啧”了一声,揪着眉头,不赞同道:“你不要一冲动就说狠话,一家人好好解决问题不行吗?”
李荷花说完也有点儿后悔,可一听他这么说,逆反心理一上来,一把拍翻他的烟盒,“在外面装好人还不够,回家还装!抽抽抽,成天抽,我让你抽!”
赵芸芸张大嘴巴,睁大眼睛,泪意消失无踪。
她妈……她妈竟然打翻了他爹的宝贝烟!
赵新山也火了,一拍桌子,怒道:“你发什么疯!”
“是我发疯,还是你分不清里外?以前纵容你妹妹你外甥女欺负媳妇儿闺女,现在还为一个混混说话!”
李荷花因为女儿,也因为观念的转变,第一次彻底地在家人面前对刚丈夫,挑战了他作为一家之主的威信。
夫妻俩冲突了。
李荷花恶狠狠地瞪他:“我早就想说了,我讨厌死你抽得烟味儿了!”
赵新山不敢置信。
她、她从来没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