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当天,陆平洲天没亮就醒了。
这几天他一直这样,自从知道程蔓答应了相亲,精神就一直处于亢奋中,每天睁开眼就再也睡不着,只能借助运动让自己冷静下来。
从天色未明跑到太阳升起,营区渐渐热闹起来,陆平洲才停下脚步。
回到宿舍后,陆平洲找出衣服去洗澡,结果刚出门就碰上了谢子明,他拿着牙刷牙膏也准备去洗衣房。
谢子明看看陆平洲汗湿的衣领,再看看他手上的盆,意味深长地问:“今天起挺早啊。”
“我哪天起的不早?”陆平洲反问,率先转身往洗衣房走去。
谢子明连忙跟上,跟他并排,边走边说:“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平洲没说话。
谢子明也不在意,把意思挑明,揶揄说道:“你这一周起得比以前可早多了,训练起来也比平时更猛,怎么,忍不住了?”
陆平洲依然沉默。
谢子明声音幽幽:“我早就跟你说过,这追姑娘呢,得主动,像你这样闷不吭声,什么时候才能跟人修成正果?你说你正值盛年,这漫漫长夜可怎么熬啊!”
陆平洲停住脚步,张口说道:“其实,我一直想问……”
“什么?”
“跟嫂子两地分居,这漫漫长夜你是熬过来的,还是不行,不用熬?”见谢子明表情僵住,陆平洲拍拍他的肩膀说,“与其操心我的终身大事,你不如多动动脑子怎么把嫂子从老家接过来。”
谢子明脸色缓和些许,开口却泄了气:“她自己不想来,我能有什么办法?”
“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
谢子明讥讽问:“呵,你有办法,那怎么没见你把人姑娘拿下?”
“我正在努力。”
“如果你那叫努力……”谢子明说着反应过来,拽住半只脚踏进洗衣房的陆平洲,压低声音问,“有眉目了?”
“今天相亲。”
虽然陆平洲语气平淡,但瞥到他翘起的唇角,谢子明啧了声:“嘚瑟!”
……
程蔓早上也起得比平时更早,六点出头就行了,在床上躺不住,起床帮着王秋梅做早饭。
虽然程进一家三口搬到了单位分的楼房住,但一日三餐还是在这边解决,当然,他们不白吃,每月要上交二十块钱伙食费。
只是程家伙食好,二十块显然不够三个人的饭钱,所以总的来说,仍是王秋梅夫妻在补贴他们。
王秋梅夫妻补贴的也不止大儿子一家,他们隔三差五还要下乡的老二程亮寄钱。
不过程亮去的是临江市下面的农村,大队里不算富裕,但只要肯干,挣的工分基本够嚼用。
而程亮不但勤劳肯干,还身强力壮,挣的一直是满工分,口粮不但够自己吃,还能剩下不少往家里送。
一来二去,真说不好是王秋梅夫妻补贴程亮多,还是程亮孝敬他们更多。
程蔓也有被补贴,她在家吃饭是不交伙食费的,因为国营饭店包中晚饭,她只有休息和早饭在家吃,钱不好算。
对此程进夫妻没什么异议,毕竟真要算的话,他们一家占的便宜肯定比程蔓多。
更何况程蔓不完全在家吃白食,隔三差五能从国营饭店带菜回来,虽然都是些边角料,但也是很多家庭买不到的好东西。
休息在家的时候,她还会跟王秋梅一起去买菜,顺便帮着付钱,还有家里招待客人用的白糖茶叶,也基本都是她花钱买的。
在这方面,她可比程进夫妻自觉多了。
偶尔罗文欣会拿程蔓接王秋梅的班才能进国营饭店,所以应该出这些钱,来给自己的抠门找借口。
但实际上她心里很清楚,在工作上公公婆婆根本没亏待过她丈夫——程进的工作是他们花了大价钱买来的。
只有老二程亮,是高中毕业就下乡了。
但那不是因为王秋梅夫妻偏心,而是他毕业那会上头管得严,多子女家庭只能有一个孩子留城。
当时程进已经参加工作,程蔓还没到年纪,只有程进,毕了业没工作,王秋梅夫妻想托关系都没办法。
程进下乡没两年,政策就开始松动,等到程蔓毕业,就变成了只要家里有孩子下乡,其他有工作的就可以留成。
王秋梅夫妻怕程蔓下乡后出事,就商量着让她接了班。
因此,要问程家兄妹三个谁最吃亏,肯定非程亮莫属,而罗文欣的那些借口,很有得了便宜还卖惨的嫌疑。
她自己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只在心里想,不敢当着家里其他人的面说出来。
……
吃过早饭,程进夫妻就带着孩子出门了,罗文欣娘家表弟今天结婚,他们要去吃席。
程树伟今天也有事,他要去帮人接电线。
这算是他接的私活,只是政策不允许做生意,所以用帮忙来粉饰。等他忙活完,请他的人会有米面或者其他物品作为谢礼,这样就算被告发也不会有问题。
因此程进一家子出门后,他也提着工具箱走了,留下程蔓帮着王秋梅收拾残局。
洗完碗还要打扫卫生,程蔓本想帮忙,但刚拿过扫帚,就被王秋梅截了过去:“你别忙活了,今天不还有相亲吗,赶紧去打扮打扮。”
程蔓说:“约的十二点,现在时间还早呢。”
“那也别扫地,扫一身灰你待会还得洗个澡,别耽误事。”王秋梅摆手,刚动了两下手腕,又想起来说,“你还是去外头转会吧,扫地灰大。”
程蔓哭笑不得:“照您这么说,我灰头土脸的样子他早就见过了,至于这么仔细吗?”她在国营饭店上班,可是每天早上都要打扫卫生的。
王秋梅噎了下说:“平时是没办法,你要上班,工作要紧,但今天情况特殊,你们的身份不是顾客和服务员,而是相亲对象,你肯定不能还跟平时一样,待会你好好打扮打扮,争取让他眼前一亮。”
“这……可能有点难,”程蔓一脸为难,不等王秋梅问就解释说,“您想啊,我就三身衣服,他肯定都见过,同样的穿着,我怎么捯饬才能让他眼前一亮啊?”
王秋梅被问住,上下打量闺女,想了想说:“你别穿这件衣服,换那件红色格子外套,发型捯饬捯饬,出门前再擦点香。”
其实程蔓穿身上这件浅蓝色外套也好看,很衬皮肤,也很青春。只是这件外套穿了好几年,洗得袖口都脱线了,就算脚上搭的是皮鞋,看着也不像是精心打扮过。
因此程蔓考虑过后,决定听从母亲的建议,换了红色的格子外套,裤子不变,反正黑色百搭。
发型上她也下了功夫,不像平时梳马尾或者两根辫子了事,而是将头发拢到左边,用红绳混着编了个松散的鱼骨辫。
在擦上雪花膏,用唇膏稍微润了润嘴唇。
她底子好,稍微拾掇一下就很好看,王秋梅很满意,笑着说:“你平时就该这么打扮。”
这话程蔓听听就算了,没太当真,她妈今天觉得满意,是因为她要去相亲,对她的穿着打扮只有一个要求——好看。
可要是去上班,她妈肯定会觉得她这发型不够板正,松松散散的没精神,让她换成马尾或者油亮的辫子。
打扮完离约定好的时间还有很久,王秋梅怕她弄脏衣服,不肯让她干活,程蔓闲着无聊,回屋看了会书,到十一点半左右才出门。
东河路比芳草路远一点,再加上不想从饭店门口过,程蔓绕了点路,到东河饭店时刚好十二点。
这边算是工业区的中心,革委会、供销社都在东河路上,所以到了周日,这条路明显比芳草路更热闹,东河饭店里的人也比她们饭店多。
当然,这可能跟东河饭店比她们饭店小一些有关系。
东河饭店只有一层,虽然面积比她们饭店一楼大,但因为隔了几个包间出来,大厅面积反而更紧张,只摆了八张方桌。
这会大厅已经坐满,程蔓进去后站在柜台前看了一圈,没看到陆平洲的身影,拿不准他是没到,还是进了包间,犹豫过后拦住服务员问:“同志你好,请问包间里有姓陆的人吗?”
服务员态度不算好:“每天来往这么多人,我哪知道谁姓陆?”
“那穿军装……”
程蔓还要再问,但窗口正好出菜,服务员没等她说完就忙活去了,留下她站在原地,纠结是要等服务员忙完,还是去各个包间瞄一眼。
还没拿定主意,窗口就又出了两盘菜,可以想见,短时间内服务员根本忙不完。
一咬牙,一跺脚,程蔓走向包间。
只是刚走两步,左边有个包间的帘子就被从里面掀开了,身穿军装的青年出现在包间门口,遥遥看向大厅中间的年轻姑娘。
对上视线的那一瞬间,年轻的姑娘不自觉眉眼舒展,眼眸弯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