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没亮,程蔓就被王秋梅给叫醒了。
虽然这时候结婚不用画新娘妆,但要做的准备也不少,洗漱完吃早饭,还得修眉毛编头发,一通忙活下来天也就亮了。
到这会程蔓就不能随便出房间了,得坐在床上,身边放着两个袋子,一个装糖果,一个混着装瓜子花生,有小孩来房间看她,就每样给人抓一把。
刚开始来的都是大院里的孩子,成群结队地来讨彩头,过了九点宾客登门,就有亲戚拖家带口地来看她。
有人看过寒暄几句就走,有人留下跟她说话,房间里的人渐渐多起来。到十点左右,罗婶过来了。
虽然她就一个人,但代表了国营饭店全体职工——饭店不可能因为员工结婚而停业,所以在上班的王主任、关建国、燕敏芝和杨玲的礼金都是罗婶带来的。
五月初陈小萍就被调走了。
尽管调走她是为了饭店和谐,但王主任还是特地编了个理由安抚她,说调职是考虑到她家离单位比较远,为了她的个人安全,才将她调到其他饭店。
因为这,陈小萍被调走时心里挺得意,在饭店每个人面前都炫耀了一波,说这是单位对她的特殊照顾。
其他人还好,罗婶有点看不惯她得意的模样,很想告诉她真相。
但话到嘴边她转念一想,告诉陈小萍真相是能过嘴瘾,却会导致绞尽脑汁找理由的王主任面上不好过,而且万一陈小萍恼羞成怒不肯走了,岂不是后患无穷?
最终,罗婶将话咽了回去,跟其他人一起欢送走陈小萍。
杨玲是陈小萍调走后新招进来的人,说是招,其实走的不是正常的招工渠道。她家里有食品公司的关系,这次陈小萍能顺利被调走,她家里也出了力。
所以陈小萍前脚一走,杨玲这个六月份才毕业的高中生就被塞了进来。
杨玲虽然是关系户,但并不自持身份,进国营饭店后很快和大家打成一片,而且她干活勤快,不像陈小萍那样隔三差五想法子偷懒,所以大家对她都没什么意见。
结婚收礼金一般要分人,亲戚朋友、街坊邻居和父母同事的礼金他们收,因为这是他们的人情,新人只收自己同学同事送的礼金。
像罗婶、关建国这样跟母女俩都共事过的,礼金也一般是给到父母,毕竟王秋梅跟他们人情往来
那么多年。
但王秋梅乐意贴补闺女,所以寒暄过后,罗婶将带来的所有红包都给了程蔓。
拿到红包后的程蔓有点怔愣,倒不是犹豫该谁收这红包,而是没想到罗婶他们会送礼,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拿。
罗婶没给程蔓推拒的机会,笑着说: “拿着吧,以后小燕、小杨她们结婚,你都是要还礼的。”“那……好吧。”程蔓收了红包说, "之前怎么没听你们说过这件事?"
“你是收礼的人,我们当然得瞒着你。”罗婶笑过后,看着程蔓突然心生感慨, “你刚来饭店那会才十七八,瘦瘦小小的,没想到一转眼就要嫁人了。"
王秋梅笑着说: “你这话我可不爱听啊,瘦瘦小得好像我虐待闺女一样。”
“是是,我说错话了,但蔓蔓瘦也是真的,就是皮肤白,水嫩嫩的能看出养得好。”罗婶回忆说道, "她跟小陆没成那会,两人站在一起我就觉得般配,一撮合果然,郎有情妾有意,才几个月就要结婚了。"
王秋梅很认可罗婶的功劳,乐呵呵地说: “是,待会吃席,你坐头桌。”
罗婶眉毛一挑,嘴上却说: “哎呦那多不好意思啊,头桌坐的都是蔓蔓长辈吧。”
“你是看着蔓蔓长大的,你不是长辈谁是?再说要没你撮合,我们家哪能这么快办喜事,”同事这么多年,王秋梅哪能不了解罗婶,说道, "你就别跟我假谦虚啦。"
罗婶果然不再谦虚,乐呵呵地说: “你要这么说,那我就勉为其难了。”
寒暄过后,王秋梅就出去忙活了,今天来的客人多,她得招呼。罗婶则留在房间里陪程蔓,顺便帮她招呼来看新娘子的客人。
虽然程蔓是主人,但年轻姑娘脸皮薄,时常被来房间的已婚妇女打趣得面红耳赤说不出话。
而罗婶虽然是客人,跟程家关系网不重合,但她性格热情,跟谁都能聊得火热,还真能控得住场,有她在,房间里的气氛都活跃不少。
说说笑笑到十一点多,外面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紧接着一个半大孩子跑来: “新郎来啦!新郎来啦!"
听到这话,房间里的人顿时精神一振,这个喊快堵门,那个喊只堵房间门不够,把大门也堵上,还有忙着藏鞋的。
偏偏程蔓房间小,人一涌进来,房间里连人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一时间大家还真不知道把鞋藏哪里,最后一只鞋被匆匆忙忙扔到了柜顶,一只被塞进了叠在床头的棉被里。
随着鞋子被藏好,两道门全部锁上,陆平洲也在一群年轻军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但凡当兵的,身上总有股不同于普通人的气质, “站如松,坐如钟,行如风”用来形容他们再恰当不过。
再加上陆平洲带来的这些年轻军人,身高过一米八的有好几个,最矮的也过了一米七五,穿上军装,身姿一个比一个挺拔,相貌一个比……好吧还是陆平洲最俊。
当然其他人也不差,尤其是有了来围观的机械厂的年轻男同志作对比,太养眼了。
他们一进来,扒着窗户往外看的几个已婚妇女都激动不已,做媒的心蠢蠢欲动,直接转头问:"蔓蔓,你男人带来的这些朋友都结婚了吗?"
程蔓先是被“你男人"三个字窘得脸红,又被后面的问题问得一脸懵: “什么朋友?”
窗边的人还没解释,罗婶便说: “小陆那些朋友小程八成没见过,你现在问她能问出个啥,要是想介绍对象,等她回门再问不更好?到时候你也别问她了,直接找小陆打听最好。"
那人一想也是,便转头继续往外看。
陆平洲等人已经走到门口,正好声好气地跟门后的人打商量,让他们开门。
客厅里人比房间里多,但堵着门的是以程明为首的孩子,他扒着门缝大声说: “我爸爸说了,只有姑父才能进来,你是我姑父吗?"
外面的人顿时起哄: “姑父!老陆你听到没?里面的小孩在喊你姑父。”
陆平洲轻咳一声,抬手往下压了压说,等起哄声小了才说: “是明明吧?我就是你姑父,现在来接你姑姑。"
外面的人继续起哄: “听听听听,果然是要结婚的人,你们跟老陆认识这么久,听过他这么温柔的声音没有?"
其他人齐声道: "没有!"
“你们小声点,”陆平洲扭头说完,便又转向紧闭的门,声音温和问: “明明你能帮姑父开一下门吗?改天姑父给你买好吃的。"
>程明被说动,正要一口答应,就听后面小孩喊: “要红包!开门要红包!”
程明顿时反应过来: “哦对,要红包!有红包才给开门。”
这是临江市本地的风俗,陆平洲早打听清楚了,早早准备了一堆红包,一分两分都有,闻言便从口袋里摸出十来个说: “红包就在我手上,开门就给你们好不好?”
"好……"
程明刚开口就被人打断: "不行!要从门底下塞进来!"
现在的程明就是墙头草,哪边声音大倒向哪边,毫不犹豫跟着改口: “要从门底下塞进来,先塞红包,再开门!"
陆平洲往下面看,门板底下缝隙果然不窄,便蹲下将红包从门缝一个个塞进去,期间还特意问程明有没有抢到红包。
程明回答得很大声: "抢到啦!有两分钱!"
“你可以给姑父开门了吗?”陆平洲边问边将手里剩下的红包一股脑塞进去。
拿到红包的程明心里高兴,声音轻脆地应了声好,起身去拉门栓。
其他小孩要么忙着拆红包顾不上看他,要么拆了红包拿人手软不好反对,于是这次程明没有受到阻拦,成功打开了大门。
门开以后,陆平洲等人没有急着往里面挤,先慢慢推门,等门后小孩都退远了,才一窝蜂地往里涌。
进入客厅后,陆平洲目光直直看向贴着对联蓄字的房门,虽然那扇门也紧闭着,但激动仍涌上了心头。
为了抒发心中喜悦,他弯腰一把将程明抱起,并在小家伙的惊呼中大步走到程蔓房间门口,怂恿孩子说道: “快帮姑父喊姑姑开门。”
陆平洲个子本就是在场所有人中最高的,程明被他抱起,脑袋比他还往上一旦,放眼望去全是人头,心里十分兴奋,便完全没有犹豫地站在了姑父这边,大声喊道: “姑姑!姑父来了快开门啊!”
但开不开门程蔓做不了主,回应的是房间里的其他人,大声喊道: "不开!不能开!"
陆平洲对程明说: “问他们要怎么样才能开。”
程明鹦鹉学舌地喊: “你们要怎么样才开门?”
"唱歌!"
>“跳舞!”
“俯卧撑!”
房间里的人你一句我一句,意见很不统一。
外面的人也七嘴八舌问起来: “是要唱歌?跳舞?还是俯卧撑?”里面议论起来,片刻后有声音喊: “都要,唱歌跳舞俯卧撑各来一遍!”
陆平洲带来的人中,很有几个不嫌事大,兴奋地叫嚷起来: “跳舞跳舞!老陆跳舞!”陆平洲凌厉的眼神看过去,但对方丝毫不怂。
要是完全不怂也不对,毕竟陆平洲狠起来是真能把人往死里练,可今天不是情况特殊嘛!他们这辈子,说不定就这一天看领导笑话的机会,当然不可能怂。
于是一个比一个不怕死地看回去。
陆平洲笑了,也不要程明传话了,自己开口问: “我一个人表演是不是不够?要不要我带来的人一起?"
外面的人惊恐: "!!!"
里面的人兴奋: "好啊好啊!"
陆平洲扭头问: "唱什么好?"
谢子明: “唱什么你问我?”
陆平洲像是才反应过来,转头朝着房门问: “你们想听我们表演什么歌曲?”
里面的人再次讨论起来,这时候的人没有几十年后搞怪,流行的歌曲也都比较正经,不是军歌就是红歌,大家就没为难他们,让他们合唱一首《东方红》。
外面的人都松了口气,这歌是红歌,同时婚礼上也经常唱,大家都挺熟悉,让陆平洲赶紧起头。
歌陆平洲也是会唱的,让他开嗓也不会不好意思,以前带兵管训练的时候他还教过人唱歌呢。所以这会他没扭捏,张开嘴唱到: "东方红,太阳升……"
陆平洲一开口,房间里的人全沸腾了起来,毕竟是新郎,只要歌声不是太难听,大家都能夸出
更何况他的歌声音高且浑厚,音准都在调上,夸他唱歌好听完全不违心。
一句唱完,其他人迅速跟上,他们唱歌完全延续了部队里的风格,出声全靠吼,陆平洲一个人唱的时候声音听着挺大,但等其他人都扯开嗓子,就不怎么能听见他的声音了。
不止陆平洲的声音,房间里的议论、院子里的寒暄都听不见了,嘹亮的歌声一
直传到供销社附近,那些没来参加程家嫁女儿这喜事的,听到声音都忍不住侧目,猜测是谁在唱歌。
一曲结束,院里院外响起热烈的掌声,谢子明几人唱起了兴致,恨不得再来一首。
但房间里的人不想听歌了,想看他们跳舞。
他们一群男的哪会跳舞啊,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看向陆平洲,让他去跟里面的人打商量。
陆平洲也真跟里面的人商量了起来,说道: “我们不会跳舞,你们让我们跳,我们估计也只能瞎晃,给你们打一套拳行不行?"
里面众人商量起来,没一会罗婶出声说: “可以。”
陆平洲继续说: “我们在客厅里拳打得再好,隔着门板你们也看不见,要不你们打开门,到门口看着我们打?"
里面有人喊道: “门打开你们直接冲进来不打拳怎么办?我们可没那么好忽悠。”“你们放心,我说打拳就会打,”陆平洲说完转头问, "你们说是不是?"谢子明带头喊:“是!”
里面的人没回答,隔了将近半分钟,有人打开房门,探出头说: “好了,你们可以开始了。”
陆平洲带着人站到客厅中间,他跟程明站一排,其他六人分成两排,没多说话,就虎虎生风地打了起来。
程明看到陆平洲的动作,手忙脚乱地跟上,嘴上还哼哼哈哈地叫喊着,很有气势。
随着程明的声音渐渐高昂,从院子涌进客厅的人也越来越多,原本挤在房间门口看他们打拳的人视线渐渐被遮挡,为了看得更清楚,她们不得不从房间里走出来,直到房间里只剩下程莫。
正这时,陆平洲身形一动,冲开围观的人群冲进房间。谢子明见状大喊一声: "冲啊!"其他人纷纷收起拳头,朝房间冲去。
等罗婶等人回过神,陆平洲已经冲进
了房间,在程蔓的惊呼声中将她打横抱起往外走,直到罗婶大声喊: 不能走!小程鞋还没穿呢!
房间其他人连忙附和: 没错没错!新娘子没鞋不能出门。
陆平洲给谢子明一个眼神,后者伸手拨开房间里拥挤的人翻找起来,他自己也到处逡巡着,目光很快锁定衣柜顶部,说道: “看看柜顶。”
房间里的
人纷纷变了脸色,有人想阻挡谢子明去摸柜顶,但被他四两拨千斤地挡开,朝柜顶伸出手,很快摸到一双红色布鞋扔向陆平洲。
陆平洲单手搂住程蔓的腰,将她放坐到床上,并伸手接过鞋。
谢子明继续找鞋,只是衣柜、书桌和床底都看了,都没有。陆平洲看在眼中,低头问媳妇::“另一只鞋在哪?”
“在……”
程蔓刚要张口,房间里的人急忙阻止: “别说!他拳还没打完呢!”就是就是,说好不骗人的,结果呢?程蔓向陆平洲摊手,表示不是她不想告诉他,是大家不让她说。
罗婶幸灾乐祸道: “看吧看吧,这就是你骗我们的结果!不过今天是你们的婚礼,我们不为难你,拳不用打了,你做俯卧撑吧!
俯卧撑!俯卧撑!
其他人叫喊起来。
陆平洲看向程蔓,她忍着笑摊开手,示意她帮不上忙,只好问道: “做多少个俯卧撑?”
“一百个!”
两百个!
眼看个数要直奔三百去,陆平洲忙开口说: “大家行行好,我今天结婚,真做几百个俯卧撑,回去就趴下了。
几百个俯卧撑他不是做不了,只是体力耗尽了,今晚洞房花烛怎么办?他盼了快两个月,可不想再往后推。
挤进房间的除了陆平洲带来的人,其他的全是已婚男女,哪能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纷纷揶揄地笑出声,
程蔓被笑得脸红,却仍开口说: “做二十个俯卧撑差不多了。”
罗婶打趣问:二十?小程你这是看不起小陆,还是怕他回去真趴下了?
不等程蔓回答,就有人笑着说: “那肯定是怕陆同志回去真趴下了。”
陆平洲克制不住笑意,却偏要装模作样,咳嗽一声说: “既然我媳妇这么说,那我就做二十个俯卧撑了?
哎呦呦,媳妇这叫上啦!“婚礼都办上了,叫声媳妇怎么了?”
让开让开,陆同志要做俯卧撑了。
在大家的打趣声中,场地渐渐被清开,陆平洲直接趴在墙
壁与床中间的过道上,双手撑地,两脚分开,飞快地做起了俯卧撑。
二十个俯卧撑对陆平洲来说毫无难度,半分钟不到,他就从地上一跃而起,拍拍双手弯腰越过程蔓,从床头堆着的几床棉被里拿出另一只鞋。
“你怎么知道鞋在这里?”程蔓脸上掩饰不住惊讶。
“趴下的时候看到的。陆平洲说着半蹲下来,给程蔓穿上鞋,起身笑着问, 我是不是能带蔓蔓走了?
罗婶连忙说道: “流程还没走完呢,你得单膝跪下,问蔓蔓愿不愿意嫁给你,她点头了你才能把她带走。
陆平洲转身,面朝程蔓单膝跪下,拉起她的手说: “蔓蔓,你愿意嫁给我吗?”
这话一出,不管是程蔓这边的,还是陆平洲带来的人,嘴里都只喊着一句话: 答应他!答应他!
在众人的起哄声中,程蔓直直看向陆平洲。
他身上穿的是前段时间刚发的夏季军装,衣服发下来后他没有上身过,之前穿的一直都是旧军装。
因为只下过一次水,军装廓形笔挺,领章颜色鲜艳,为他添了几分意气风发。
他的眼睛也是明亮的,目光里满是喜悦与期待,看着这双眼睛,程蔓根本说不出别的话,笑着应道: 好。
陆平洲起身,再次将程蔓抱起。
如果不是房间里人太多,他肯定会亲她,但现在他只能克制地将脸埋在她脖颈处。
房间里响起剧烈的揶揄,红晕从程蔓耳尖一直蔓延到脖颈,没入衣领里面,头也跟着低下埋在陆平洲肩头,双手挡在他胸口,无力地推拒着。
陆平洲本来想松开她,却突然察觉出她的靠近,便再顾不上别人,不但没松手,反而将她抱得更紧。
虽然罗婶说程蔓点头陆平洲就能带她走,但但实际上流程走完后,他们还得留下来吃席。
这时候婚礼很少大办,赶生产的时候很多年轻人都是晚上办婚礼,请几个同事朋友举行个简单的仪式,然后以一曲红歌结尾,酒席都没有。
但程蔓结婚时机械厂没那么忙,再加上陆平洲那边要摆酒,程家不摆酒不合适,王秋梅也不愿意这么委屈闺女,夫妻商量过后准备摆四桌酒。
只是
大院里可能太久没喜事,想来凑热闹的很多,再加上程蔓嫁得好,厂里好几个领导听说后都要来,于是四桌变成了六桌。
就这还没算客厅里摆的小桌,这一桌是专门给程蔓摆的,坐的是她初高中同学和大院里的朋友,人不多,加上她满打满算也就八个人。
人少不是因为程蔓人缘差,而是上山下乡的政策摆在那,不管是程蔓初高中同学,还是大院里的发小,大半都下乡了,剩下的人中男多女少。
这时候虽然没有男女大防,但异性走得太近很容易被人说闲话,程蔓又不是很外向的性格,跟男生玩的少,所以她留成的朋友真不多。
再加上有些人长大结婚后关系淡了,或者因为工作性质今天要上班,到最后来的就这么几个人。人虽然少,但席上气氛挺热络,大家挨个敬程蔓。
因为都是女孩子,她们这桌上的是茶水,程蔓喝得很干脆,当然,大家也没为难她让她干杯,毕竟喝太多水容易想上厕所。
大家敬完一遍,王秋梅过来叫程蔓,让她跟陆平洲一起去敬酒,然后拿了杯装着白色液体的杯子给她,压低声音说: “我只倒了几滴白酒进去,你放心喝。”
程蔓闻了下杯子,果然没什么酒气,拿着出去找陆平洲。
陆平洲跟程树伟坐一桌,那桌坐的都是长辈和机械厂领导,本来罗婶也该坐这一桌,但她坐下前看到他们要开白酒,火速选择跑路到旁边女多男少的那桌。
看到母女俩,陆平洲忙站起来,程树伟听到动静也抬起头,招呼程蔓过去介绍道: “这就是我闺女,程蔓。
程蔓笑着向他们问好,众人也笑着夸了她几句。
夸完程树伟便端起酒杯,带着陆平洲和程蔓敬了他们一杯酒,完了到下一桌继续介绍继续喝。
因为喝酒的基本都是男人,所以程蔓是抿一口还是干杯没人管,他们只盯着程树伟和陆平洲,每桌都让他们干。
虽然喝白酒用的都是小杯,倒的也不多,但白酒劲大,程蔓怕两人喝出好歹,趁着去第四桌的间隙,扯了扯陆平洲袖子问: 你们喝这么多没事吧?
陆平洲压低声音说: 放心,兑了水的。程蔓闻闻他身上酒气,的确不浓,提起来的心渐渐放回去。
外面六桌敬完,几人进了客厅
,这一桌都是喝茶,程树伟和陆平洲也没再装模作样,一人倒了杯茶敬大家。
毕竟酒虽然是兑过水的,但白酒度数高,喝下去劲也不小。这一桌敬完,程树伟就去了外面招呼其他人,程蔓跟陆平洲坐在客厅里继续吃。
本来客厅里坐着的几人虽然不熟,但都是女人,吃起东西来挺自在。陆平洲来了后,说话虽然多了,但大家再开动时总有点束手束脚。
好在陆平洲没有多待,没多久就又被叫去喝酒了。
吃完席,陆平洲带来的人开始大院外面停着的车上装嫁妆,他给的彩礼多,程家嫁妆给的也不少,光棉被就有六床,春夏秋冬都包圆了。
床柜等大件家具没买,但有打的双人沙发和茶几,再加上桶盆痰盂等杂七杂八的东西,还有陆平洲送来的三大件,装了满满一卡车。
陆平洲带来的人装嫁妆时,程蔓又回到了房间,王秋梅抱着她哭得稀里哗啦。
虽然习俗是哭嫁,但之前王秋梅完全不觉得自己能哭出来,一来她不是那种感情细腻的人,二来程莫嫁人后单位不变,以后中午休息还是回家来,基本每天都能见面。
可真到了这一刻,王秋梅才发现她根本想不到那些,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她闺女长大了,要飞了。
程蔓跟王秋梅一样,昨天还嘴硬说自己不会哭,这会被亲妈的眼泪感染,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母女俩抱着流泪不肯撒手,最后是罗婶出面劝两人别误了吉时她们才分开。
女孩出嫁都是要由兄弟背出去,程家有两个儿子,都身强力壮想出力,为此两人还弄了场掰手腕比赛,看谁的力气更大。
最终,一线工人程进,输给了在乡下练出一身腱子肉的程亮。因此背程蔓出门的是老二。
为了妹妹婚礼,他今天特意穿了身白衬衣,下面搭一条黑色西裤,皮带是找老爸借的,装扮起来挺像那么回事。
要不是人在乡下没工作,婚礼结束肯定有人想给他介绍对象。
他曲起双腿,在程蔓面前弯下腰,等到背上一重便轻轻松松将她背起,大步往外走去。鞭炮声再次响起,糖果被抓起洒向空中,伴随着糖果落地,孩子们的欢呼也渐渐大了起来。
走出二十七号院,外面也站了不少人,看到程亮背着程蔓出来,便笑着议论起来。在那些议论中
,程亮脚步稳健向前,一直走到大院门口,走到陆平洲面前,才将背上的年轻姑娘交给他。
程蔓从二哥背上,过渡到陆平洲怀里,因为怕摔下去,她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脖颈,而他也牢牢将她抱紧,并向程亮说谢谢。
程亮听后只严肃说道: “好好对我妹妹,要是让我知道你欺负她……”后面的话没说,只冲他亮了亮拳头。
陆平洲笑: “好,那我们走了。”
程亮点头,看着陆平洲将程蔓放进吉普车后座,然后自己也坐进去。
因为要运嫁妆,除了吉普车,陆平洲还打申请借了辆小卡车来,所以吉普车上包括程蔓在内,只坐着四个人,其他人都在后面卡车上。
此时家具已经全部搬上卡车,他们一坐进来,驾驶座上的谢子明就踩下油门,后面卡车上的司机见吉普车开动,也迅速踩油门跟上。
要论隆重程度,这时候结婚肯定比不上几十年后,才两辆车,车上连吹吹打打的人都没有。
可在这年代,程蔓和陆平洲结婚的架势绝对不小,这时候接亲能有辆自行车就很体面了,更何况陆平洲开来的是四轮的,车头红绸一扎,回头率百分百。
不过机械厂所在的地方已经属于郊区,部队驻地还要往外,所以车开了没多久,两边房屋就变得稀疏起来,到后来甚至能看到菜地。
穿过菜地,低矮连绵的山出现在视线里,吉普车驶入两座山之间的水泥路,再开不到三分钟,驻地家属院进入眼帘。
家属院临山而建,远远望去,能看到一层层往上的砖红屋檐。
随着视角变化,程蔓渐渐抬起头,直到耳边传来谢子明的声音,她才低头往前看去。吉普车已经停在大院门口,但警卫员要核实车上人员信息,所以他们得等一会。程蔓问: 以后每次进出都要核实信息吗?陆平洲回答说: “刚开始需要,等以后警卫员认识你就不用了。”
说话间信息核实完成,谢子明重新发动车辆,开着车绕着家属院往上。车辆上行时,陆平洲一直在给程蔓介绍旁边的房子是干什么的。
于是这一路,程蔓知道了大院供销社、菜市场、卫生所和学校在哪。
车辆绕了大半圈,驶入一条平缓的巷子,院里的人可能听到了动静,迅速点燃了鞭炮,等车辆停到陆平洲分到的十四栋
时,楼下已经挤满人。
吉普车停好后,陆平洲先下车,再绕到程蔓这边打开车门,将她抱出。
众人纷纷围上来,看清她的相貌就开始打趣,这个说难怪路副团长铁树开花,那个夸两人相貌般配。
按理说被打趣一天,程蔓该习惯了,可她不认识这些人,被这么打趣真有点扛不住,干脆红着脸将脸埋到陆平洲胸口。
陆平洲察觉到她的小动作,脸上笑意更浓,嘴上则向围在面前的年轻嫂子们讨饶: “我媳妇脸皮薄,大家稍微照顾一下。
他不说这话还好,说了程蔓脸上更热,忍不住轻声说: “你够了。”
陆平洲低头笑呵呵地说: “放心,大家不会再打趣我们了。”
他的声音半点没压着,周围的人听了个正着,便有人笑着开口: “小陆媳妇你放心,我们肯定不打趣你。
其他人笑着附和: “是啊是啊!”
脸贴在陆平洲怀里的程莫: ……
如果你们附和的时候没笑得那么大声,或许我们稍微相信一下你们,但现在……嗯,陆平洲的胸膛就是她的龟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