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队发下来的年礼比中秋那会丰富不少,有米有面,有油有肉,程蔓一个人都拿不了,中午晚上各拿了一半回去。

    妇联也有发给员工的节礼,是糖果糕点和罐头。

    这年头罐头是好东西,价格贵不说,平时都是要凭票买的。妇联发下来的有两大罐,每罐连水带果肉接近两斤,口味有两种,黄桃和橘子。

    等年礼发完,妇联也就放假了。

    隔天是春节,陆平洲不休息,但也不用那么早去单位,跟程蔓一起睡到七点多起床。

    临江春节当天早饭没什么讲究,面条、米粉、包子馒头,只要有,吃什么都行。夫妻俩懒得折腾,下了锅面条了事。

    吃完早饭,陆平洲送程蔓回娘家。

    本来程蔓是打算自己回去的,她又不是不会骑自行车,但陆平洲说想送她,她就妥协了。

    临江已经出嫁的女儿,每逢节日都要回去送节,两人前几天工作忙,抽不开身,就没回去。

    所以出门前程蔓把昨天发的猪肉、糕点都拿上了,罐头也拿了一样,或挂在车头,或装在车筐里。

    除了东西,程蔓还包了三个红包,最大的是给她爸妈的,两个小的是给孩子们的压岁钱。

    因为中午要吃年夜饭,所以夫妻俩出门时,王秋梅已经忙活起来,程亮也支了个油锅,坐在院子里炸圆子。

    油锅里菜籽油烧得沸腾,裹着萝卜的面粉团子一入油锅,便发出滋啦的声音,勾人的香味也随之飘出,吸引了一大圈小朋友。

    于是程亮只能边炸圆子,边用筷子驱赶面前的小屁孩: “走走走,口水都要滴油锅里了。”时不时再挟个不那么烫的圆子给程明,让他自己跟其他小朋友分。

    在客厅忙活的王秋梅拿碗时听到外面动静,走出来一看,就瞧见程亮在炸,身边一圈孩子在吃,气得她大骂一声“败家玩意”,并放下手里的活过去赶人。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菜籽油和面粉都是要票才能买到的好吧?

    她也是过年才舍得炸圆子,面粉兑水后也就一盆,自家人吃都不够,程亮倒好,边炸边分,忙活半上午,炸出来的圆子还没吃的多!

    程蔓和陆平洲到的时候,正碰上王秋梅训儿子,也就是今天过年,她言辞还算克制,只是态度挺凶。

    />程蔓先进门问: "发生什么事了?"

    闺女女婿上门,王秋梅顿觉评理的来了,嚷嚷着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她说的时候,程亮在旁边摸鼻子,顺带解释: "我就是看他们馋得厉害……"

    他不辩解还好,一辩解王秋梅更有话说: “馋得厉害你就给啊!这年头的孩子,谁嘴巴不馋?你看看别人给吃的不?大过年的,我也不是非要说你,可你分之前能不能想一想,咱们家这么多人,就炸这么点圆子,你分那么多出去,咱自家人咋办?"

    “二哥确实心软,没想到,大过年的算了吧,而且咱们又不是光吃圆子,”程蔓朝陆平洲伸手,他将自行车龙头挂着的五花肉拿下来递给她,她提着肉说, “部队今年发的,肥肉相间,刚好做五花肉,我们单位发了糕点和罐头,黄桃的,咱们这边不好买的。"

    临江常见的是橘子和梨罐头,黄桃罐头确实不多见,至少王秋梅到这年纪没吃过几次。

    其实王秋梅也没真发飙,就是不高兴,觉得二儿子忒大手大脚,可就像她闺女说的,大过年的,还是算了吧。

    能怎么办呢?

    这么大个人了,把他揍一顿?

    伤他脸面不说,过年挨揍多影响来年的运道。

    于是王秋梅嘱咐一句,别再给其他小孩分圆子了,便扬起笑脸招呼闺女女婿进屋。

    陆平洲把东西拿进客厅,却没坐下的意思,说道: “我得去趟军营,该走了。”

    王秋梅想到女婿要值班,没留他,跟程蔓一起把人送到门口,并叮嘱他中午早点回来。陆平洲应了声,跨上自行车便挥挥手走了。

    陆平洲前脚刚走,后脚程进夫妻就抱着小儿子过来了,见到程蔓,两人笑着打了声招呼,罗文欣看着职工院大门的方向问: “平洲怎么直接走了?不吃年夜饭啊?”

    "他过年要值班,中午再过来。”程蔓回答完,走到两人面前戳了戳程旭肉乎乎的脸问, "他今天不用睡觉?"

    被戳的小家伙眼睛睁大,嘴巴咧开,被衣袖裹住的两只小手胡乱挥舞着,看得出心情很不错。罗文欣笑着说: “睡醒了过来的。”

    说着话,几人进了院子,程进左右看了看问: "

    明明呢?"

    "刚才带了帮孩子围着老二,被我赶出去了。"王秋梅猜测道, "估计是去哪里玩了。"都是自家人,王秋梅不会花时间招呼,进院后跟他们说了声就进屋了,程蔓见了忙跟上去帮忙。从怀孕到生产,罗文欣过了半年过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好日子,这会是不太愿意去帮忙的。

    但她也知道今非昔比,以前家里三兄妹,她男人最有出息,他们夫妻挣钱最多。而现在,程蔓嫁得好,程亮考上了大专,以后都有光明的未来。

    原本她还琢磨着,程亮上学后没有收入来源,说不定要伸手找父母要钱。如果他伸手,她和程进肯定不能坐以待毙。

    直到上次儿子满月酒,罗文欣才知道原来在职考大学,读书后是能继续领工资的。松口气之余,罗文欣有点后悔,早知如此,她该让程进也去参加高考。

    但这念头也就是一闪而过,很快罗文欣就清醒了,觉得程进还是不考大学比较好。

    招收工农兵大学生的那些年里,不说经常,确实时不时有这样的传闻,下乡知青在乡下结婚后得到工农兵大学生名额,大学毕业后却抛妻弃子。

    虽然罗文欣相信程进不是那样的人,但她不敢赌。

    话说回来,在得知程亮上大学能继续领工资后,罗文欣心里最大的烦恼就消失了,所以她现在很愿意跟小姑子小叔子搞好关系。

    小姑子不用说,男人是部队军官,前途光明。

    小叔子学的是什么机械工程,具体干嘛的罗文欣不懂,但她听说过,他大专毕业后,最差也能进机械厂当个技术员。

    罗文欣嫁到机械厂职工院那么多年,自然知道技术员是干嘛的。

    他们虽然也在车间干活,但也算干部了,工资高,有能力的晋升还非常快。兄弟俩别看现在是程进工资更高,以后他说不定得靠弟弟拉拔。

    但她是大嫂,不可能跟小叔子走太近,小姑子呢跟婆婆关系又好,所以罗文欣想明白后,制定的方针是好好表现,讨好婆婆。

    因此,虽然心里不怎么愿意干活,但进院子后罗文欣还是把小儿子交给了丈夫,自己则进了客厅帮忙。

    王秋梅觉得挺稀奇,却没阻止罗文欣帮忙。

    那么一大桌年夜饭,她一个人忙活中午真不一定能吃上

    饭,多个人搭把手总是好的。忙活间,罗文欣又想起程蔓考大学的事,想问又有点不敢问。程蔓察觉到她的欲言又止,却没有善解人意地开口,让她畅所欲言。

    罗文欣这人吧,说很坏不至于,但有些小心思确实烦人,有时候说话也不太中听。平时听了不中听的话也就算了,心情好不一定搭理,心情不好可以怼回去,可大过年的,发生口角总归不好。

    就让她憋着吧。

    程蔓心里想着,坦然忙自己的事。

    虽然到最后,罗文欣也没敢出声问程蔓,但在她去厨房时,压低声音问了王秋梅:“妈,蔓蔓她……收到录取通知书了吗?"

    正在腌肉的王秋梅顿住,她还没问闺女这件事。

    不是忘了,而是有点怕,收到了通知书还好,万一没收到……王秋梅低声道: "“这事你别管,也别在她面前说。"

    看到王秋梅严肃的表情,罗文欣觉得八成是没考上,轻轻地哦了声说: “我知道了。”

    王秋梅想找个时机问程蔓,这个时机最好还是年后,大过年的问出坏消息,大家吃起年夜饭都没心情。

    因为迟迟没有收到录取通知,王秋梅对闺女考大学这事开始信心不足,但程亮对程蔓很有信心,他从不觉得她考不上临江大学。

    所以在打听程蔓有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这件事上,程亮没有像亲妈那样斟酌着挑时间,炸好圆子回到客厅,见只有程蔓一个人在,就直接问了出来。

    程蔓听后愣了下,过了会才想起来自己收到录取通知书后一直没回来,家里人都还不知道她考上了,便笑了笑说: "收到了。"

    "临江大学?"

    "嗯。"

    程亮激动地抬高声音: “我就知道你能行!”

    站在门口搭起来的简易厨房炒菜的王秋梅听到动静,走出来大声问: "怎么了?"

    程亮大步走出去,眉眼带笑,声音不小:"蔓蔓考上了!临江大学!"

    "豁!"

    发出声音的不止王秋梅,还有其他几家在院子里忙活的人,所有人朝程家聚拢,兴奋又克制地问

    : "蔓蔓考上了啥学校?"

    不等程亮开口,就有人回答说: "临江大学,咱们省最好的学校!"

    "录取通知书收到了?"这是王秋梅问的。

    程亮嗯了声说: "小旭满月酒第二天就收到了。"

    王秋梅这才从晕晕乎乎的状态中醒过来:“我闺女考上了!还是临江大学?哎呦我们老程家是不是要发达了?"

    “那必须是啊!”程家隔壁的邻居说道, "一个大学生,一个大专生,咱职工院这么多户,就找

    不出第二家孩子比你家更有出息的!"

    这话一出,满院附和声。

    附和的同时,大家心里也有点羡慕嫉妒,大家都在职工院里住着,怎么就程家风水这么好,孩子这么有出息呢?

    人群中站着的罗文欣神色怔愣,刚才她还觉得程蔓没考上,所以王秋梅才那个态度。现在想想,王秋梅怕也是担心程蔓没考上,怕问了闺女难过,才让她别提的。

    而她们都想错了,程家祖坟还真开了光,程蔓也真考上了。

    罗文欣心里有些羡慕,也有点酸涩,不过她转念一想,小姑子考上了也不是坏事,以后她跟程亮发达了,他们家总能沾沾光。

    因为程蔓考上,二十七号院很是热闹了一会,消息也跟长了脚一样,飞快传遍了职工院。

    于是这个春节,除了王秋梅夫妻乐得不行,其他当大家长的,心里都有点不是滋味,尤其是看着自家孩子那狼吞虎咽的模样,再想想程家那俩兄妹,就忍不住叹气。

    这人跟人,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十二点左右,陆平洲过来了。

    在外面玩的程明第一个看到他,喊了声姑父后就跑回家报信。王秋梅听到后,赶忙指使程亮去放鞭炮,罗文欣则抱着孩子回了主卧,怕他听到要哭闹。

    进门第一件事是摘军帽,然后围巾、手套全部摘掉。

    围巾手套都是程蔓给他买的,西北风刮着刺骨,买了他上下班用。将摘下的物件放进程蔓房间,陆平洲出来时鞭炮已经放好,程明跟在程亮身边,蹦蹦跳跳地进来,嘴里嚷着: “过年咯!过年咯!"

    客

    厅里已经支上

    桌子,但不是以往常见的那张,桌子是新打的,只是更高一些,也更大,刷着红色的油漆,看起来很喜庆。

    桌上摆满了菜,鸡鸭鱼肉都很齐全,素菜有用猪油渣炒的菜薹和嫩包菜。

    临江的菜薹是一绝,尤其是红菜苔,搁一点猪油渣,炒出来后又香又软,入嘴还有丝丝甜味。本地人家,冬天餐桌上少不了这盘菜,基本能从十一二月吃到过年后。中间是是排骨藕汤,其中藕买的是本地粉藕,煮出来的汤色泽微红,很清甜。

    位置是按照家庭坐的,王秋梅夫妻并排坐在伟人像下面,左边是程进和罗文欣,后者怀里抱着小儿子,右边是程亮和程明,程蔓和陆平洲坐在王秋梅他们对面。

    坐下后,大人每人一杯酒,男人喝的都是白酒,王秋梅和程蔓杯子里是啤酒,罗文欣要看孩子,不能喝,杯子里装了杯白水。

    程明则得到了一瓶汽水,但他没敢偷偷喝,而是先询问爸妈。

    虽然程进听进去了母亲的劝告,保证老二出生后会一碗水端平,花更多时间关心程明。但等程旭出生,他才知道说到做到没那么容易。

    恢复高考这件事,他本以为自己没关系,直到后来车间里学历能力都相对出众的人接二连三决定参加高考,他才发现他的机会来了。

    为了挣表现,程进这段时间干活非常卖力,晚上要加班,他总是第一个响应。

    而他的努力没有白费,在高考生们紧张等待着他们的通知书时,程进也得到了组长的口头承诺,年后对方职位空下来会向领导推荐他。

    为了升职,罗文欣生孩子他才请了三天假,月子期间他也时常加班。

    下班回到家,他又要帮着带小儿子,罗文欣出月子后正好要放过年假,可以一直休到年后。所以这段时间里,孩子都是罗文欣自己带,不过白天王秋梅会过来照顾他们娘俩,晚上伺候他们的人就换成了程进。

    那段时间里,程进可以说忙得团团转,实在没多少时间分给程明。

    罗文欣也差不多,儿子还是在乎的,但确实做不到像以前那样,将全部精力放在程明身上。

    别说全部,一半都够呛。

    只是十个月的时间不长也不短,程明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也习惯了这样的落差,所以弟弟出生后他没有之前那么难过。

    也不是完全没有影响,他变得更懂事听话了。

    就像喝这瓶汽水,以前买汽水回来,就算长辈们不让他喝,他嘴馋了也会想办法偷着喝。不像现在,喝之前会特意问爸爸妈妈的意见。

    王秋梅看在眼里,忍不住叹了口气。但她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安慰自己慢慢来吧。

    程树伟是男人,心思没那么细,没有察觉到妻子叹气,端起酒杯发表讲话道: “过去的一年里,我们家发生了发生了很多喜事,首先是老大夫妻生了小旭,加了多了个人口,其次是老二和蔓蔓,都考上了大学……

    说了近三分钟,程树伟举起酒杯说: “来,咱们大家一起干一杯,希望以后咱们家能蒸蒸日上,越过越好!

    “越过越好。”年轻一辈纷纷附和,碰杯喝酒。

    喝完酒,年夜饭就开始了。

    因为吃完陆平洲还要回军营,后面就没再喝酒,倒是程进程亮兄弟,被父亲拉着灌下好几杯白酒,最后饭没吃几口,人就喝趴下了。

    跟陆平洲一起把三人送回房间躺着,坐下来后王秋梅忍不住抱怨道: “年年都这样,我都懒得说他!

    程蔓笑道:“爸心里高兴嘛!”王秋梅轻哼一声,却没再说什么。

    年夜饭吃到末尾,王秋梅拿出两个红包,程明程旭一人一个,前者红包给到他手里,后者已经睡着,红包给了罗文欣。

    给了红包,王秋梅特意叮嘱:明明翻过年就六岁了,可以自己管钱了。

    因为收到红包,而脸上带笑的罗文欣顿住,看一眼程明说: “我是怕他年纪小,乱用钱。”

    虽然他们是普通人家,过年给孩子的压岁钱不会太高,一般是五块钱。可五块也是钱啊,够她十天伙食费了,哪敢让孩子捏着。

    王秋梅没说话,转头问程明: “明明,红包里面的钱你会乱花吗?”

    有去年的经验在,程明可太明白妈妈的意思了,也知道奶奶在帮他争取,捂住红包直摇头:不会,我要自己存起来!

    罗文欣还想说什么,但刚张口怀里睡得好好的程旭就哇地哭出了声,赶忙抱着孩子哄起来。王秋梅一锤定音道:“就这么定了,今年的压岁钱让明明自己存起来,如果花的合情合理,以后

    压岁钱就由他自己管,乱用了以后就没有压岁钱,怎么样?”最后是问程明的。

    程明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眼睛亮亮的: 嗯!我一定会好好存压岁钱!

    罗文欣虽然不太愿意,但不敢明着跟婆婆作对,随着老二老三有出息,她这婆婆也越来越强势了。

    思索过后,罗文欣含糊应下,打算回家后再找程明索要红包。

    只是念头刚闪过,罗文欣就听王秋梅说:如果回去以后,你爸妈让你把红包交出来,你就跟奶奶说,奶奶帮你要。

    程明闻言,满脸惊喜地应道: 嗯嗯嗯!

    罗文欣: ……

    王秋梅发完红包,就轮到了程蔓,她也给两个孩子各发了个红包,笑道: “这红包也给你存着。

    程明晕晕乎乎,又高兴得不行,他这是要发了啊!

    吃完饭,陆平洲就回军营了,再回来已经是晚上八点多,当时程家人正在打麻将。

    程蔓麻将技术一般,晚上运道也不怎么好,不到两小时就输了五块多,这还是因为他们打得比较小,是一分钱的。

    输了一晚上,程蔓人都麻了,看到陆平洲就像是看到了救星,把他按到牌桌前,让他替自己玩几把。

    输赢无所谓,只要输的人不是她。

    显然陆平洲牌技不错,今晚运气也旺,缺什么摸什么,两小时过去,不但程蔓输的五块钱被赢了回来,还倒赚十块。

    同样赢钱的还有王秋梅。

    陆平洲情商高,知道跟媳妇娘家人打牌,其他人都好,岳母大人必须哄好,所以在他上场的两小时里,没少给王秋梅喂牌。

    喂牌这个事吧,很难做得很隐秘,所以牌桌上其他两人都发现了,程亮率先提出异议,程进迅速跟上,强烈谴责陆平洲的行为。

    但谴责无用,陆平洲还没被两人唬住,两人就先被王秋梅同志给镇压了:“我生你们养你们那么多年,过年赢你们点钱怎么了!小陆你别管他们,咱继续!

    岳母发话,陆平洲焉敢不从。最后王秋梅同志嬴了二十一,程进程亮兄弟大出血,一人输了二十左右。

    程亮手握存款,又是孤

    家寡人一个,不太在乎这二十块钱,程进也还好,跟家里人玩牌他没那么抠门,但罗文欣很肉疼。

    二十啊。

    今天两个孩子收到的压岁钱也才这个数,其中程明的还不给她管。于是十点刚过,罗文欣就借口孩子困了,喊程进回去。程进扭头一看困得直点头的程明,再看看媳妇怀里呼呼大睡的小儿子,只好提出回去。

    打麻将就是这样,越打瘾越大,可要是平时没那么爱打麻将的人,玩了几小时牌中断后又会觉得疲惫,王秋梅就是这样。

    所以程进一家四口离开后,牌局自然而然就散了。

    但他们没回去休息,而是坐在客厅里聊天,期间程蔓将红包拿出来,说是给王秋梅夫妻的节礼。王秋梅夫妻本来不想收,但程蔓和陆平洲坚持,只好接了红包。

    程亮在旁边看着,忍不住挠头问: “我是不是也该去准备个红包。”

    给不给都行。王秋梅说道,她是真不在意这个。

    当然,闺女女婿愿意孝顺他们老两口,她心里也是很高兴的。

    程亮不傻,哪看不出爹妈的高兴,回去拿了四十块钱,王秋梅夫妻一人二十。

    这数目刚好,对他存款来说不算多,拿出来没太大压力,王秋梅收红包也不会有压力。但以他的工资,这数目也不算少,能体现孝心了。

    给过红包,五人就散了,各回各的房间。

    进屋后,程蔓率先脱衣服上床,陆平洲跟着坐到床边,床上床下到处摸着,像是在找东西。程蔓见了,疑惑问出声。

    陆平洲顺势说道:“找到了,是这个。”将红包送到程蔓面前。

    程蔓不自觉翘起唇角,却明知故问: 这是什么?

    红包,我攒了好几个月。陆平洲说道。

    他穷啊,一个月零花钱就二十,后来好不容易涨到三十,又被他作死惹恼媳妇降下去了。

    虽然他在军营吃团里食堂,在家吃家属院食堂,都不需要他出钱。衣服不是部队发,就是媳妇给买,他不抽烟,也不酗酒,看起来没什么大的开销。

    二十块钱也不算少,那些国营厂的学徒工一个月才十几,每个月都能攒点钱。

    可陆平洲是成年人,有交际

    的,隔三差五要跟战友聚一聚,轮流请客吃饭,多的不说,一个月总要轮到一次。

    他跟程蔓出去逛街看电影,也不总是程蔓给钱,电影票汽水钱,常常他自己出了。他还会往家里买吃的,偶尔添零碎的生活物品时先给了钱,也不会找程蔓报销。

    七七八八的,二十块钱够他用,但想存钱是真不容易。所以这个红包,他攒得挺辛苦。

    不过陆平洲包这个红包不是为了诉苦涨零花钱,只是想让程蔓高兴,去年收红包的时候,她就挺高兴的。

    陆平洲说道: “过完年,你就是大学生了,咱们家的规矩,上学的都有红包拿,希望你来年能顺顺利利,家庭幸福美满,夫妻甜甜蜜蜜。

    程蔓觉得,陆平洲把“你”,换成“我们”可能更合适,听听这祝福语,句句没有带自己,句句都有自己的身影。

    小心思不要太明显。

    程蔓收起红包,笑眯眯说道:“谢谢陆同志的红包,虽然你不是大学生,我也没给你准备红包,但看在你今年表现好的份上,以后零花钱给你涨回三十,希望明年你能给我包个更大的红包。

    听起来好像是涨了零花钱,但仔细一想又可能没有,毕竟年底要包大红包,陆平洲不免陷入沉思。

    另外……

    程蔓扑进陆平洲怀里,将他压倒在床上,继续说道:“希望来年,不,是以后的每一年,我们都能顺顺利利,甜甜蜜蜜,幸福美满,白头到老。

    仰面倒在床上的陆平洲,直直看着程蔓乌黑明亮,充满期待的双眼,伸手揽住她的腰,微笑夸道: “我媳妇真有文采,成语用得真顺。”

    话是好话,只是两句话连着说入耳总有点不对味,程蔓拿不准问: “你这是在夸我还是损我。”

    必须是夸你。”陆平洲毫不犹豫,又补充道, “我绝对没有说你省事的意思。

    味更浓了。

    程蔓眯起眼睛,戳着陆平洲胸膛问: “你是不是又不想涨零花钱了?”

    陆平洲顿住,三秒不到,火速滑跪: “我错了。”明年他还得继续发红包,零花钱可不能再降回去。

    唉,他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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