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桃夭馆里打成一团,徐墨卿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燕归晚和燕泽银给掰开。他一手钳着一个,把姐弟二人强行拉回正房里去。
燕归晚坐回上首,燕泽银仍躲在徐墨卿身后,妻郎俩都教他坐下来说话。燕泽银搭着徐墨卿身边坐下去,口里还在念叨:“姐夫,救我……”
“够了!燕泽银,别再装作可怜巴巴的模样!倘若我真想教训你,你觉得你能逃得掉么?我看你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背脊的伤痊愈了是不是?”燕归晚恢复理智,提高嗓音震慑住胞弟。
燕泽银没精打采,懒懒道:“长姐究竟是气我什么呢?是因为我偷偷溜出府去,还是因为我结交下李韵和?”
“你……”燕归晚微靠在椅背上的背脊立刻挺直起来,蹙眉道:“泽弟,你该明白我惧怕的是什么。”
燕泽银的眼神里有些迷茫,他转过头看向徐墨卿,仿佛在等待他能为自己讲清楚些。
“泽儿,我东梁女国民风虽开放,你这个年纪去会女君也并没有什么错,可问题在于你的婚姻你做不了主。”
“姐夫,你说的都是些什么呀?”
“我与你长姐成亲是母帝赐的婚,你小姨母和刘家小郎成亲是主母给定的,我们没得选,我们只能顺从。之前你招惹的女君没有一个像李韵和这样门第显赫,你觉得你们两个能白头偕老的胜算有多少?”
“谁,谁要跟她白头偕老?我今日才刚刚认识她啊,你们俩太过杞人忧天了吧?”
“正因为泽儿你这样想,才是你长姐最担心的地方。李韵和的大姨母是当朝新丞相李湘阳,李韵和的亲哥哥是三公主的主妃,他们李家正在为她寻觅夫郎的人选。以李家的地位他们势必要找门当户对的人家……”说到此处徐墨卿的眼神望向燕归晚,“你们总得实事求是,燕家绝不是李家的第一选择。所以若你和李韵和之间发展出感情,必定使两家为难,到时候燕家折了脸面的概率比较大。”
燕归晚接过徐墨卿话,继续道:“况我与李韵和同在御前当差,之前也一直以姐妹相称。你与她修成正果我心里自然欢喜,可如果你们两个只是玩乐一场,你教两家家长怎么收场?棒打鸳鸯还是勉强收你入府?”
燕泽银忽然笑起来,“姐姐、姐夫,你们俩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吧?是,我今日的确瞧出来李韵和有意于我,可我并没有回应她啊!我的心里……我的心里才没有那么容易就装下一个人!我是看在长姐你的面子上才对李韵和恭恭敬敬。怎奈一回到家门口就被莺姐姐给瞧了去,看把你们妻郎俩愁的,你们怎变得这样多虑?”
燕归晚缓口气,将信将疑道:“你和李韵和之间当真没有什么?”
“长姐以为呢?”燕泽银不以为然道。
“你不是……”燕归晚羞于说出口。
燕泽银一径跑到燕归晚身边半跪下身子,“长姐,泽儿以后绝不胡闹,请你放心,之前泽儿不懂事总是惹长姐操心。”
徐墨卿见状心里受到不少安慰,虽然慕秦已离去,但慕秦与燕泽银之间发生的懵懂感情,竟然使燕泽银“改邪归正”,慕秦教给他成长,令他明白情感不是儿戏。看来燕归晚对他的担心是有点没必要了。
“暂且信你了。”
燕归晚吃过吃软不吃硬,见到胞弟这样做小伏低也就作罢。
待燕归晚回到御前,她还在为怎样和李韵和讲和绞尽脑汁,可李韵和似乎早把之前的争吵忘在脑后,又对燕归晚热切如初。恰这几日宫中忙乱,她们二人也没有找到说话的好时机。
她们这一排侍卫正在宫中巡逻,忽听身后有人叫道:“燕将,请留步。”
燕归晚回头看去,只见身后是杨妃在唤自己。她忙向领头的侍卫示意下,脱离队伍朝杨妃跑去。
“杨主。”燕归晚躬身叉手道。
“免了吧。驸马,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我随去速速回宫。”杨氏面带急迫道。
燕归晚虽知当值期间这么冒然的出入后宫不大妥当,但见杨妃这样不顾地叫住自己,应是有要事相告。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随杨妃回去了。
“这些日子驸马在御前当值,可是看到过龙颜?”
被杨妃这样一问,燕归晚有些愣住,上一次见到女皇陛下还是在三公主寿诞前夕,余下的时间便是女皇摆驾时,她在远处远望过几次。最近她似乎没主意到女皇出入。
“儿臣有日子没见到女皇陛下了。”随即,燕归晚向杨妃讲述一遍实情。
杨妃双手大力拍响,“我就怕会是这样……那女皇好几日没上朝你们就没有起过疑心么?”
燕归晚被杨妃说的更加糊涂,“杨主,您这是何意?”
“我是怕女皇病了。”杨氏低声说道。
“太医院有那么多名医呢。”
杨氏把燕归晚拉到身边,“我的好孩子,你是知道东宫里那位储君的。她和他生父黄妃连日来在前朝后宫里肆意横行,我是怕……”
燕归晚打了个寒颤,“杨主,您到底要说什么?”
“我倒是希望是自己多虑,前儿我去紫薇宫给女皇请安,可喜蕊那女史连个影儿都没让我见着;昨夜我去未央宫亦是如此。驸马该知道我甚少去叨扰女皇,但接连两次女皇陛下都不肯见我,我觉得其中定有蹊跷。”杨妃满腹愁绪道。
“杨主,您想让我怎样做?”燕归晚的面色越来越难看。
“驸马能不能想个法子去御前一探究竟,若是本宫多虑也就好了,若是……还请九殿下火速回宫商议才是!”杨妃恳求道。
“以我的级别恐难做到,杨主,您莫着急,我出去想想法子。”
“有劳驸马。”
杨妃向燕归晚欠了欠身,表情依然很凝重,看得出他是真的很担心女皇的安危。须臾,燕归晚走出杨妃宫中往祥瑞宫那边走去。果不然他们那一班侍卫都在这附近站岗,李韵和见她回来忙朝她招招手。
“杨妃找你有何事?”
“他……他想念九殿下,托我捎个话要他得空进宫看看。”
李韵和显然不相信燕归晚所说,燕归晚则一直心不在焉,眼神总向宫殿那头瞟去。恰女皇身边女史喜蕊从里面走出来,燕归晚的眼睛恨不得扎到她的身上,可她也不能这么冒失的去找喜蕊追问女皇的实情哪!
“晚姐姐,晚姐姐……”李韵和戳戳她的手臂。
燕归晚这才把眼神收回来,“韵和,其实你该有所耳闻,这几日……”
李韵和顿时就明白所指何事,“晚姐姐,我家主母也有两日也有没见到女皇本尊了。我家主母已和我哥哥通过气儿,估计今日三公主就能进宫来,能不能见到女皇陛下就不好说了。”
“杨妃很担心女皇安危,之前也不曾听说圣上抱恙。”
“那晚姐姐可听说长公主和黄妃近来的所作所为了?”
“黄妃在后宫欺压一众男妾我倒是有些耳闻,可长公主又做何事了?”
“克扣军饷、还纵容黄妃母家在外为非作歹,被底下人参了一本直接告到女皇那里,听说是刘大人亲自递的折子,中途并未给长公主报信儿,女皇陛下貌似动了怒气……”
燕归晚这才知道内情,“九殿下他居然完全不知情,而我近在咫尺也是这般糊涂。”
“晚姐姐,你们家才刚刚坐上“船”,你找什么急呢?”
燕归晚看着眼前的李韵和自愧不如,更觉得这样的李韵和怎能喜欢上燕泽银呢?这太像风马牛不相及的事。
“韵妹妹,昨日可是与泽弟相见了?”燕归晚脱口问道。
李韵和睿智般的面容瞬间变得纯真无比,笑道:“泽郎他回去都跟你说啦?”
燕归晚点了下头,难为情道:“我也不知道要对你说什么才好。”
“晚姐姐,你是你,他是他,我们之间有没有缘分慢慢走着瞧,你说好不好?”
“韵妹妹,你还是及早收手吧。我问过泽弟,他并没有心属于你。”燕归晚直白说道。
这次换成李韵和摇头,“除非是他亲口拒绝我。”
二人正躲在一隅说话,但见喜蕊正引着三公主往瑞祥宫里走。燕归晚的眼睛又跟了过去,李韵和也变得有些紧张。她们俩远远看着,见徐钟卿很顺利的走进宫殿中,互相对视一眼更加焦灼的等待着结果。
良久,徐钟卿终于从宫殿里走出来,燕归忙带着李韵和抄小路在出宫的必经夹道里静候三公主。可三公主的身边一直都有人跟随,她们始终都没有找到可以单独说话的机会。好在三公主发现了躲在角落里的二人,徐钟卿面带笑容的向她们点了下头,燕归晚才确定女皇陛下是安全的。
李韵和拍拍燕归晚的肩膀,揶揄道:“驸马,你还不快快去给杨妃报个信儿,像他那样真正惦记女皇安危的男妾已是越来越少了。”
“不能太着急,这么频繁出入再遭人发现,待掌灯以后我再溜过去吧。”
这时候燕归晚还不清楚,他们一家早被裹挟到一场蓄谋已久的政治漩涡当中,这不是她能料想和预判到的。她的一生也许正是从这里开始发生转变,直到多年以后,她仍不清楚自己选择做的到底是对还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