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徐墨卿随着书箫等人把刘练重新安置妥当,本来这后花园的东厢就是个僻静之处,除非有人来后花园里游赏,旁时就是清清冷冷的。这后花园属于第六进院,再往后的第七进院便是燕家的大厨房和一众仆人居住的地方了。除了通往后院的甬道上来往走些下人的影儿,还多是急匆匆赶路的样子。
刘练的神精显得很呆滞,徐墨卿见他身上很是肮脏,心下有些看不过眼,便令童生帮他找一套干净些的衣衫换上。书箫哪里敢让九殿下的近身大官伺候,直唤来其他小厮儿,帮着刘练从上到下拾掇干净。
徐墨卿了然,说到底书箫也是听了燕乐施命,才敢这么安置刘练。主母明面上让燕归晚处理不过是给旁人看——燕家的晚少主已开始主事了。打点好东厢的一切,徐墨卿走到刘练跟前,“小姨父先在此吧。待过段时间小姨母消了气再说……”
刘练冷哼一声,抬起空洞的眼睛,也不知到底是看向哪里,“燕乐施是个魔鬼!哈哈哈!”
童生和秋生急忙拉着主子走出东厢,“殿下莫与那精神病言语,再冲撞了殿下的贵体!”秋生快言快语道。
童生则拉住书箫,嘱咐道:“箫姐姐还是得留神,那屋子里可别有什么利器,免得这厮儿再自寻了短见,给咱燕家惹麻烦。横竖没有人要他的命,保不齐那刘大人再翻脸不认人。”
书箫一拱手,感谢道:“多言童官儿提醒,下官这就差人再去细细查看。”
徐墨卿等穿过游廊已回到桃夭馆来,此时燕归晚已是睡下了。徐墨卿进到卧房瞧了一刻,又随着九莺九灵一起退出来。他在明间里铺开案几摆上笔墨纸砚,开始抄录起经文。抄写经文虽不是什么力气活,但仍是很乏味枯燥。可他已经答应了母帝,就必须得信守承诺。况明日燕归晚还得去皇宫里谢恩,他也须交上一份儿经文,否则归来这么多日却一点也没有写,实在是教人拿下话柄。
燕归晚睡了不到一个时辰便醒了,她穿着亵衣就出卧房,慌得九灵赶紧给她披上一件厚鹅绒斗篷。徐墨卿还沉浸在抄写经文当中,听到她们主仆言语,方才回过神来。
“日头还没有落下,你就这么冒冒失失的出来,怎么着?一会儿不出去给主母请安了?”徐墨卿无奈地摇头。
燕归晚心里明白,他不过是在担心自己的伤病。她揉了揉眼睛,“这白天里睡觉真睡不踏实,每个睡一会儿便要醒一次。比在皇宫里当值还累,我还是不睡了,今儿晚上早些躺下便是。”说着她捶了捶自己的肩膀。
九莺见了忙推着燕归晚坐到醉翁榻上,为主子松起筋骨。九灵则为妻郎俩重新沏好茶水奉上来。
燕归晚看徐墨卿提着笔在案几上簌簌地写着,道:“很累吧?我……我可以模仿你的字迹。”
“罢,罢。我自己可以,你还是安生的养伤养病吧。”徐墨卿头也不抬,笑道。
燕归晚低头喝了口茶水,“明儿是不是还得进宫谢恩?”
“那是自然,我想着同你一起去,好交与母帝这10遍的经文。”徐墨卿忽地望了她一眼。
“你可以写完吗?”
“你小瞧我了吧?未出嫁之前我经常挨罚,很有经验。”
燕归晚心里很内疚,毕竟他是因为她才挨的罚。
“温长溯是被主母给压制住了。可那刘轩德如此厉害,刘练这件事想彻底解决可是不容易了。”徐墨卿放下笔,活动活动手腕。他端着茶盏走到燕归晚面前,“咕咚”一声喝下一大口,道:“我去安置刘练时见他精神已不大好,想是这件事情保住命了,日后也可能是个废人。”
“有这样严重呢?”燕归晚问道,又说:“他也是罪有应得。只是刘轩德的手段太过高明,不愧在御史大夫的位置上坐了这么多年。”
“小的斗胆多嘴,二位主子说的都是些什么呀?那刘大人不是已经抛弃刘夫郎了吗?”九灵疑惑地问道。
妻郎俩对视,“噗嗤”一笑。燕归晚便道:“刘轩德那是以退为进。她明面上是把刘练抛给燕家处置,这不就等于把这块烫手山芋又抛给燕家了吗?主母已说不会把刘练交到衙门,这就意味着没法定他的罪。既然没有罪,万一死在燕家、瘫在燕家,这事可就说不清楚了。”
“那把刘夫郎接回家去不就好啦?我们又没求着要他留下来。”九灵还是有些没转过弯来。
“把刘练接回刘家,不日,京都里的人就会传言,刘练这郎卿果然是不祥之人,才出嫁半年就被燕家给休了回来。那他们刘家的脸面还要不要?而且就算刘练有千不是万不是,但小姨母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这也是小姨母在中堂里说出那么决绝的话,也没有提‘休夫’二字的原因。”
九莺停下为燕归晚松筋骨的双手,“天么!天么!那刘家人的心眼儿可真多。这就是苦肉计啊!既这么着,这刘夫郎的结局还指不定怎么着呢?允主子再一心软,看在孩子的份儿上,不会又把刘夫郎叫回竹梅苑去吧?”
九灵怯怯地道:“可主母不是说,待允主生产以后,要与她分家吗?”
这下子可把燕归晚问住了,她也不知道主母说的这一点是真是假,是借此吓一吓燕乐允,还是真心地要与她断绝亲情关系。
徐墨卿掐指算了算月份,“再过几个月就可见分晓了。不过晚儿,这件事你也得好好想一想,你到底赞不赞成与小姨母分家。一面是她参与杀害主母的事实,一面是念及你们之间的亲情。若想明白了,你还得去主母那里进言,她现在很需要你看这个少主的意见。”
“我也是知道的。”燕归晚叹了一口气,“不过,温妾公的结果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想必也是主母打蛇打七寸,掐住岚妹这个死穴,让温长溯不得不退。”
“岚妹能不能走正路,还要看她自己的觉悟。若她把她父亲的下场当做仇恨的种子,她便是下一个温长溯。”徐墨卿直言不讳道。
“对了,我已答应给岚妹上表请职,那明日谢恩时向向女皇陛下提起,你觉得可合适?”
“可行,你不要思虑那么多。”
燕家已逐渐恢复平静,元月里发生的诸多事情慢慢地被人遗忘,似乎痕迹也快被抹平,唯一抹不平的怕是只有人心。
可刘家已经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以刘练为首,主公黄氏、长女刘缨、长女夫郎朱夕然。,四人端坐在厅堂之上,都颓败的失落下来。
黄氏是个软性子,轻易不言语。但这一次他忍不住了,“主母,你还是给我们放下句准话儿,练儿这孩子我们是救还是弃?”
“救?怎么救?弃,怎么弃?我若有法子何苦在这里发愣!”刘轩德没好气道。
刘缨脸色一沉,“母亲说话就好好说,带累父亲做什么?练弟今遭说到底,还不是您在背后一直撺掇的!燕家娶练弟进门起,你就狮子大开口,要了燕家那么多彩礼。而后又因着牵线为他家卖粮食没得到好处,你就百般不乐意 非得指示练弟插手燕家内事……”
“够了!”刘轩德大力拍响案几,“我这么做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们妻郎,还有我那两个孙女!我做了一辈子刚正不阿的官,到头来我得到了什么?除了赚得个好名声门第高了些,我们刘家还有什么?我还能在御史大夫的位置上待多久,我退下来了,你还能在朝堂上走多远?”
刘轩德的怒火一下子爆发了,她指着刘缨,“唐亦庄、唐亦艾都在省部里执事;朱仙然、朱欣然更是掌控着军力……”她说到此处时瞪了朱夕然一眼,继续道:“李湘阳的两个女儿也开始慢慢入仕,还有那李恩和可是三公主的主妃!你呢?刘缨,你现在是个什么?东梁四高门里,我刘家就要这么没落了?”
刘缨自愧不如他人,“我自知没为我们刘家争气,辱没了你御史大夫的名声!但刘家就一定要争这个先?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的生活在一起不好吗?那燕乐允都已经怀了孩子,母亲,你好好算算,这还有几个月就要临盆,放着好好的日子不去过,非得去做那丧尽天良的事。燕家主母这番作为已经够仁至义尽,你还想怎么着?”
“练儿若被我领回来,那他们妻郎俩必走到尽头。我只有把他留在燕家,或许还有一线转机。燕乐施的意思是生了孩子以后,要他们俩出外自立门户,只要燕乐允点头……解铃还需系铃人。”
黄氏幽幽地站立起来,“练儿虽不是咱家亲生的,但也是我一手养大的。算了吧,主母。我们不怕别人笑话,我们一起去把练儿接回来。求燕家给写份儿和离书,从此两家井水不犯河水。燕乐施既然放了练儿一条生路,我们就感恩戴德吧。”
“父亲说的是!母亲,你就那么把练弟撇在燕家,你觉得他还能像原来那样有尊严的活下去吗?”
“那孩子呢?你们就忍心让练儿与他的孩子分离?你们忘了他爹娘的事了?”刘轩德捶胸顿足,“是我害了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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