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燕归晚妻郎和周未等在隔间里推杯换盏之际,朱雀台里的其他人,却没有这么闲情雅致。
第一位不淡定的当属宇飞扬。
宇大川自打上了年岁致仕以后,就赋闲在家中,整日陪着夫人和女儿享乐,甚少离开京都去往别处。这一次出行,是应了原籍旧友之邀,赶回去贺拜旧友的六十寿诞。
宇大川不在府中,宇夫人也知她女儿对周未的心思,便睁一只闭一只眼,纵容女儿来到这朱雀台来玩乐。其实宇大川心里也很明镜,倘若他在家中的话,要女儿如此主动的去追求一个男子,有点太不成体统。借着这个档口,自己离开京都,也不会太折损侯爷府的颜面。
对于周未这位“准女婿”,他们全家那是都很满意。是以宇大川临走时,调来家中最强壮的扈从等,跟随在宇飞扬的身边,要他们小心看顾女儿的安全。
宇飞扬便借着百花节这个借口,留在朱雀台里小住。为的就是以此契机,与周未擦出火花,好让他从了自己。
她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怎料昨日一来,就赶上周未在此款待友人。款待就款待吧,偏赶上那么一堆不长眼的前去搅局,导致她连话都没有对周未说上几句。白白浪费一日不说,第二日却依旧如故。
宇飞扬坐在朱雀台的客房里发牢骚,跟去尾随周未动向的扈从,接二连三的回来通报,周未与那几位友人相谈甚欢,在外逛了大半日,好不容易回到朱雀台,却又与那夫妻俩把酒言欢起来。
一年一次的百花节,好不容易盼来的机会,自己却连周未的面都难见!宇飞扬气得直在客房里踢凳子骂老子娘。
“那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腌臜货,成心跟本小姐过不去是不是?”宇飞扬拿把白绫团扇,大力地挥动扇风。
跪在地上的一众下人,大气儿都不敢喘,生怕哪里再被主子挑出刺,带累的再责罚自己。
“去,问问周公子今日何时登台演奏?”两个扈从听闻,应了诺急忙退下去。
宇飞扬嘟囔道:“本小姐今晚要一掷千金,捧的你周未不得不来敬我一杯酒!”
除了宇飞扬之外,杨厦也有些坐不稳了。
今夜,他早早的包下一个隔间,就在燕归晚他们的对面。他的隔间里有些落寞,除了独自用膳饮酒的自己,就只剩下一个葛华。
杨厦要葛华坐下来陪自己喝几杯,但葛华却执意不肯。倒不是说他们主仆之别,而是葛华的酒量不好,他很怕自己喝了酒,再耽误侯爷的大事。
杨厦抚了抚自己的辫子马尾,道:“你坐下来总可以吧?坐下来细细说与我听。”
葛华这才搭着长椅的沿儿坐下,“侯爷,是这样的……”
原来就在燕归晚他们再次离开屠苏城之后,吴家人也按三日前的约定前来赴约,来的人不是吴绍起,变成了吴绍华。吴绍华又不是独身而来,而是带着吴寒依一起去的揽月阁。
吴绍华没有他大哥的野心,他只想保全屠苏城和自己家族的地位利益。杨部这个西北边境上的最大部族,只能是他们的盟友,不能成为敌人。当初吴绍起在暗中找江湖杀手介入时,他就觉得此事不妙,必有后患。
但那时候吴绍起才是家族中的执事者,才是这屠苏城的一城之主,吴绍华是没权力阻拦大哥的。杀掉燕归晚不过是想给吴家立威,倒不是说真的想替吴寒依出口气。
结果事情败露,奈何和浑九皆死,吴寒依被杨厦撵回娘家,好歹留下吴绍起一条老命。吴绍华接过大哥的衣钵,首先要做的,就是缝合吴家和杨家的关系。
屠苏城和杨部之前结盟的条款全部照旧,不仅如此,吴家再拿出一笔巨款奉送给杨厦。这些都还不算,吴寒依也让杨厦一并带回杨部,若杨厦不收下她,那么吴家也不会再让她进门。
杨厦既然已决定与吴寒依断离,就没打算要带她再回杨部。可是吴绍华这招够狠绝的,这明摆着是告诉杨厦,你不带我女儿回杨部,便是变相杀了她。
起初杨厦不为所动,直到吴绍华父女对他讲了一段话。那就是浑九和奈何的死,他们的组织将这笔账算到了徐墨卿和燕归晚的头上。
因为吴绍起找到奈何和浑九时,已报出他们起来二人的名字。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已经被斩杀,唯独没有要杀害者的尸体,谁人都能推断出浑九和奈何是被反杀了。
吴家是出钱买命的,他们既然拿了钱,人没有杀死,是他们杀手技不如人。这事怪不到吴家人的头上。燕归晚和杨厦之间的关系,更不是人人皆知,他们未必能捋得清这其中就里。
所以吴绍华点明杨厦,只要徐墨卿和燕归晚还在西洲国境内,那么浑九和奈何的仇,他们的组织必将去报。这个消息太过重要,杨厦本欲处理好手头里的事,就奔赴万里城追赶燕归晚,现下他更是不得不去了。
念在吴绍华和吴寒依讲出这件事,杨厦便将吴寒依带回了杨部。只是这一次回去,他将吴寒依关在一方院落当中,不教她随意进出,更是派专人日夜看守。对于这个结果,东禾和骄阳还没有不满意,葛娇却气得不行,差点从病榻上跳起来,要去撕打吴寒依一顿。
在处理完手中的乱事,杨厦带领葛华等火速奔赴万里城,终于和燕归晚前后脚来到朱雀台。
杨厦知道,想在万里城中找出一个人,比在屠苏城或者杨部里要容易的多。这里是西洲国的京都,只要银子给的够多,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可燕归晚出现在他眼前的速度,快到令人发指。他才刚踏进朱雀台的大门,就看见燕归晚一身西洲女装的扮相,提着个襦裙在朱雀台中与人嬉戏。
杨厦是喜欢的,只半个多月未见她的身影,他便想她想到无以复加。他一面去跟燕归晚相见,一面派葛华在朱雀台中刺探境况。
多方打探下来,葛华已了然朱雀台中的详情。
“侯爷,朱雀台这二日入住的客人比常日多了好几倍,江湖中人总有十余人。其中可疑的约有四五个,他们并没有住在一起。不知是真的不相识,还是刻意这么为之。从昨夜到今日,确有一人在监视燕娘子的行踪。”
葛华说着,从腰间取出一个卷轴,展开后照着上面念道:“其中一人名为房玉,是个剑客,年约廿五,并不像是杀手,但他身上的杀气非常重;一人名为单青,腰间常配着双弯刀,确系是浑九的同门,白天跟踪燕娘子的人也是他;还有两人一个名为楚源,一个名为戚泽,虽不是杀手,但之前都有案底在身。”
杨厦举起酒盏,缓缓地喝下一杯,“只有这四人可疑?余下的呢?可排查清楚了?”
“余下的人,暂时还没发现异常。”
“那就先不要打草惊蛇。”杨厦苦笑道,“你说,那些江湖中人难道没有打探出来,这燕归晚是我杨厦想要的人么?”
葛华憨憨傻笑,“主家,当日的人都死绝了,哪怕留个活口呢!兴许他们也不敢这么放肆。况那日浑九和奈何的确是死在燕娘子妻郎的手里,江湖中人想要偿命,也算是……”
葛华不敢说:“也算是常理。”
杨厦又自顾饮了一杯酒,“要是能借他们的手,弄死徐墨卿一个人,倒是个不错的选择。那样的话,晚儿她也怨不得我。”少顷,他落寞地笑道:“葛华,你说我最终能带她回家么?”
“这……”葛华顿了顿,“葛华追随主家这么多年,从未见过有主家办不成的事,得不到的女人,我想,您可以的。”
杨厦起身,负手望着对面,那隔间里觥筹交错的场景,令他有些向往。因为那里有他朝思暮想的女子。
“让兄弟们都打起精神,今夜人多,是行刺的最佳时机。”杨厦肃然道,末了又加了一句:“看顾好燕归晚就行,若是那徐墨卿有什么危险,尽力而为便可,无须卖命啊!”
“诺!”葛华叉手应道,转身退了出去。
彼时的另一端,金鹏的脑袋已嗡嗡作响,因周未差人来报,今晚他不打算登台演奏了。若一定要演奏的话,就请坤凌上台代他弹一曲。
若说在别的日子里,周未这么做也就罢了。今日可是百花节,有多少公子小姐,是冲着周未来的朱雀台?为的就是目睹一下他的尊容,聆听一场他的弹奏。这周未怎么能如此随性?
金鹏动了怒,“老子平时是不是对他太过和善了!”
魏茫刚刚回到内室,正“咕咚、咕咚”地喝着茶水,难得瞧见金鹏生气,反而笑了起来。
“大哥何必动怒,未爷不上就不上呗!坤凌那小妮子琴艺也可,今晚登了台,或许能一炮而红呢?”
金鹏也不回应他,反而问道:“你这是什么情况?累得呼哧呼哧的,前面又哪里不安生了?”
“能是哪里?还不是那几个混世小魔王,在前面没完没了的作妖。妈的,把咱们朱雀台当成窑子了,明晃晃的带着青楼女子在赌坊里闹腾!”
“那几个旧年花魁还不够?”
“说的就是!他们开了这个先河,以后指不定有多少人要效仿呢!”
“你怎么解决的?”
魏茫放下茶盏,“我让他们把赌坊包下,便可带青楼女在此。几个小犊子一听我要的钱数,有点被给吓着了,这才让那几个青楼女离开。”
金鹏饶有兴致地凝视他,“那几个小犊子,哪一个不是腰缠万贯的主儿,你是开了什么天价?”
“其实也不算高,不过是他们在这里连续赌了两日,身上的钱财都输的差不多了而已。”
周未今晚不登台的消息,很快就传回到宇飞扬的耳朵里。她千辛万苦绸缪了这么久,到最后居然是这个结果?
“坤凌那个小贱人,她有什么资格登台?”
宇飞扬一气之下打开房门,站在廊下扶栏前,往楼下望去。只见这朱雀台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她理了理裙摆,颐指气使道:“走,去见周公子,还是我亲自劝劝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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