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表坤凌的脸蛋瞬间绯红一片,她对周未的心思,到底被旁人察觉出来。她欲替自己狡辩几言,毕竟当下这个场合,实不是跟师傅表白的正确时机。可她一连说了十几个“我”字,后面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了。
宇飞虎摇了摇头,将她粗暴地推出房门外,命令扈从押送她回到厅堂上去。
坤凌心有不甘,她想一直陪在周未的身边。但她一个弱女子,怎能反抗了众多孔武有力的扈从呢?她只能灰溜溜地走回来。
燕归晚见她独自出来,便知坤凌的嫌疑已算消除。坤凌哭丧着脸坐回到她身边,担心道:“他们不听我说,就把我给撵出来,可我师傅还在里面呢!”
燕归晚相劝道:“坤凌,你莫担心,周郎也会没事的。”
“真的吗?”坤凌眼泪汪汪地看向她。
燕归晚坚定道:“当然,你不相信周郎的为人吗?”
“可咱们相信有什么用,我害怕宇家人不肯相信他。”
“宇家人是想找到真凶,又不是随便拿一个人出来抵罪。”
燕归晚还在宽慰心神不定的坤凌,而坐在房间里的周未却坦然无比。对于刚刚在宇飞虎的断言下,间接跟自己表达爱意的女徒弟,他貌似老早就知道内情似的。
宇大川放下手中的供词,随口问道:“你早就知道坤凌爱慕你,而你心中也有她。所以你才不肯接受我的女儿?”
周未冷笑一声,“宇侯爷还是莫要说笑。令嫒已逝,我再说她的是非实属不应。”
宇大川却摆摆手,“不妨,你还是仔细讲讲为上。”
“宇侯想让在下从何讲起?”周未自闯进朱雀台,就抱着言无不尽的心态。刚刚那么客套一下,也是想让宇大川自己提出来。不管他有多讨厌宇飞扬,但从未想过要她去死。他宁愿当真小人也不愿做伪君子。
“越早越好。”宇大川一字一顿道。
周未就从宇飞扬第一次去琴坊闹事开始讲起,她是如何无理取闹,如何死缠烂打,自己又是怎样拒绝她,莫说一点情谊,连半分暧昧都不曾有过。这些全部一五一十的告诉给宇大川。
宇大川气得都要背过气去,可仍保持住冷静,继续听周未讲述下去。
也怪他自己太过纵容小女儿,周未所陈述的事情,他大部分都知道一些。但从女儿口中讲出来的话,却是另外一个样子。他太过相信宇飞扬,总以为周未对他女儿多少有点情谊,之所以迟迟不肯与她定下婚事,是周未拉不下来脸做上门女婿。
直到现在宇大川才彻底搞清楚,周未非但不喜欢宇飞扬,甚至还很厌恶反感她。早知如此,他怎么会放任宇飞扬来朱雀台小住?他怎能放任女儿胡作非为无法无天!
“想必贵府女婢已向您交代过,昨晚宇大小姐在得知我不愿登台后,特意跑到我待的隔间外大吵大闹,先打了我的小厮后打了坤凌。您宇家盛气凌人,我怎敢得罪?更不想让金鹏和魏茫难做,朱雀台再怎么说也是自家买卖。遂我只好委屈本意,登台抚琴。”
周未在讲述这里时放慢节奏,宇大川看出端倪,质问道:“有什么就说什么,你之前的供词我也看过,再复述一遍即可。你何故还要再想一想?”
“我怕自己漏掉细节,我不想因为自己的过失,而放过真正的凶手。”周未诚恳道。
宇大川忽然起身,两只手抓在周未的圈椅扶栏上,他的脸几乎都要贴到周未的脸上。他直视周未的眼眸,见周未的瞳仁在慢慢放大。
“你到底在隐瞒什么呢?你看似淡定,但你骗不了我,你很畏惧,你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宇大川诱导道。
“被宇侯爷这样质问,内心毫无波澜是不是太假?”周未不慌不忙道。
宇大川坐回圈椅上,“昨晚你喝了几坛酒?”
“至少七八坛吧。”周未回忆道。
“是与那个叫徐墨卿的故人同饮的。”
“没错。”
“他呢?他喝了多少酒?”
“同我差不多吧。”
“豪饮,海量。那昨晚你们岂不是醉得很厉害?”
“的确喝的很醉,可还是知道回去的路,仍记得离去的时辰,因为我们身边都下人在照顾。”
宇大川讽刺道:“下人的话,你们可以教,在我这里不算数。”
“宇侯说的很对。昨夜坤凌和燕娘子是在子时初先行离开。我让小厮儿送坤凌回的对面琴坊,燕娘子则是跟她的贴身女官一起回房休息的。而我和徐墨卿则饮酒到子时末,我回到琴坊时总也得到丑时一刻了。百花节这几日晚夕不宵禁,就算街面上没有什么人,但我想只要宇侯爷去街坊里去排查,总会有人可看见我何时从朱雀台离开,何时走进的琴坊。”
“你何故如此自信?万一没有被街坊瞧见呢?”
周未将抚了抚手中的玉扇,“之前我也是这么认为,但我刚才想起来,昨晚我在琴坊门口呕吐半晌,好似好还在琴坊门口高歌一曲。我好歹是这朱雀台里最红的伶人,不可能一个人都没有瞧见吧?”
宇大川向宇飞虎摆了个“过来”的手势,也无需再对他多言,宇飞虎已明白父亲所指。他即刻派人去朱雀台和琴坊周围调查。
“你丑时回到琴坊就再也没有出来过,直到今早被我们的人包围住,才猜测到我女儿出事了?”
“没错。我因酒醉睡得很沉,坤凌闻听外面响动,出门去查看,方才知道朱雀台出了大事。若不是宇飞扬出事,你们也不会围了我的琴坊。总是因我而起,我不来与宇侯爷交代明白,良心上不安。”
二人都沉默许久,宇大川忽然问道:“你可知我女儿到底怎么死的?”他的眼睛渐渐红润起来,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实在太难受。
周未疑惑地看着宇大川,“我猜想的是……”
“说下去!”
“昨晚宇大小姐挥金如土,是不是有人看上了她的钱财?趁着半夜潜进她的房间,本欲偷走金银,不料本宇大小姐发现。那贼人这才痛下杀手,将宇大小姐杀害灭口。”
“你真的这么认为?”
周未郑重地点头,“都知宇家富有,但昨晚宇飞扬向我一筐一筐的抛金银时,就跟百姓家里丢大白菜一样随意。我不得不往这方面猜想。”他见宇大川面色动容,误以为自己猜对了方向,急忙问道:“所以宇侯你们可是发现少了什么值钱的东西?若发现缺少,可直接在客人们中搜查,朱雀台已封,赃物肯定送不出去。只要找到赃物,不就可以挖出真凶?”
“你可以出去了。”宇大川说道,“然后让你旧友,那一对夫妻进来。”
周未起身行礼而退,他的确做到问心无愧,把知道的细枝末节都告知给宇大川。
待周未出去之后,宇大川才将手中的供词收好。他拿着的一直都不是周未那份,而是坤凌的那份。之前坤凌交代的与周未这次的回答完全一致,没有丁点的错误。
可宇大川还是觉得不对劲儿,因为周未交代的太清楚,就像是在心中复盘过多少次一样。他像是算准宇大川会问自己什么,而提早就做出最好的答案。周未这么做,到底在隐瞒什么?宇大川的直觉告诉自己,周未定有没向他交代出来的事情。
那到底会是什么呢?周未……应该不是杀人凶手,可他会不会是帮凶?就在宇大川苦思冥想之时,徐墨卿和燕归已打门走进来。
宇大川自第一眼瞧见他们,就认定他们不是西洲国人。就算燕归晚现在身着西洲女装,可她和徐墨卿之间的那种气场,与西洲国人完全不同。况且宇大川也知道周未的底细,他原是东梁国人。这对夫妻既是周未的故人,十有八九也应是东梁人了。
果不然燕归晚向他行的是抱拳礼,这是他们西洲男子才会做的礼数。徐墨卿看出宇大川的疑惑,也无刻意隐瞒,便道:“宇侯不必猜测,我们皆是东梁国人。”
宇大川让他们俩坐下来言语,“你们是周未是旧相识?”
“的确如此。不过与周郎在朱雀台重逢,却是个意外,之前不曾想过。”徐墨卿谦和回答道。
“你们来西洲干什么呢?”
“寻人。”
“什么人?”
“亲人。”
“可曾找到?”
“并没有。”
“那人在哪里?”
“或许在九源,我们本打算这几日就启程过去。”
“你们来西洲寻一位不确定在哪儿的亲人?”
“侯爷所言极是。”
“不够让人信服。”宇大川瞪着徐墨卿,“你姓‘徐’,那是东梁的皇姓。”
徐墨卿淡然道:“民间也有很多徐氏百姓。”
“你的娘子姓燕?多年前西洲与东梁有过一场血战。当时东梁有一位姓燕的女将军,带领八百女将士突破重围,杀出一条血路,破了我西洲大军。导致我西洲伤亡惨重。那时我就在战场上,亲眼目睹着那位女将军被打成个筛子。那真是位巾帼英雄啊!听说她死后被封了镇国大将军,这位娘子可是她的后人?”
在宇大川讲这段故事起,燕归晚已开始不镇定。不管她再怎么想隐藏,但听到宇大川在描绘自己母亲死前惨状时,到底没坚守住,眼泪终是滚落下来。
徐墨卿将手覆盖到她的手臂上,安抚道:“晚儿。”
燕归晚忍泪道:“燕大将军是何等威武!多谢宇侯告知我当年状况。我是燕氏远亲,从小就仰慕她的。”
“宇侯爷,这些与您千金的离世有关联么?”徐墨卿欲想转移话题。
“总要搞清楚你们的身份,不然我万里城中来个两个东梁细作,可就不好收场了!”
“宇侯爷莫要开玩笑,我们不过是一介布衣罢了。”
宇大川盯着徐墨卿的衣衫上下打量,“你这衣服虽是西洲男装,但应是从东梁穿来的吧?”
燕归晚有些被他激怒,遂厉声道:“我们留在这里是想帮你找出凶手。令千金横死,我们住在她的隔壁,你来问话理所应该。但请你不要随便给人扣帽子!再有我告诉你,东梁人不耻细作这种行径。我们不是,其他的东梁人也不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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