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厦和金鹏不由得惊恐万分,他们最初就把凶手默认为是男子,却从未没有考虑过会是女子所为!

    “案发当晚,徐墨卿和周未都饮了七八坛的酒,两个人的意识能有多清醒呢?若那个凶手趁机溜到徐墨卿的身边,很轻易就能从他衣衫上扯一块碎布下来。”

    “凶手了解朱雀台里的各路规矩,并且是这里的熟人。无论她出现在宇飞扬房间附近,还是出现在侍从们用饭的地方,都不会让人觉得突兀和奇怪。”

    “凶手用的作案工具是长纱,假如我没有猜错,那种东西……应该是伶人跳长袖舞的首选吧?”

    “凶手恨透了宇飞扬,她要毁掉宇飞扬!因为当晚宇飞扬当众羞辱过她,或许之前已经羞辱过很多次,更根本的原因却是——凶手爱慕周未!”

    燕归晚逐条逐条地分析着,之前种种想不通的地方,开始变得渐渐清晰。

    若是女子所为,就能解释清楚窗子外槽处那些擦痕的所在;才能对得上宇飞扬的死因,她是被力量比较小的人勒颈至死。

    也只有子时初离开朱雀台的那个女子,与作案的时间最相符,才吻合宇飞扬真正的死亡时间;才会导致不知内情的周未,在无意间为她做了不在场证明。

    是坤凌,杀死宇飞扬的真凶就是坤凌!

    她利用了人心!她知道有人惦记着宇飞扬的钱财,有人想与宇飞扬春宵一刻,有人与宇飞扬发生过口角,有人同她一样真的想要宇飞扬从这个世上消失。她算准百花节这个契机,把整个朱雀台里的宾客通通裹挟进来,为她的这场“表演”做陪葬!

    “晚儿,你没有证据,这只是你的推断!”杨厦犹如向她头上浇了一盆冷水。

    燕归晚想到今早发现坤凌的变化,坚定道:“验尸证身,宇飞扬绝对是清白的,她没有被玷污过。”

    金鹏已慢慢认定下燕归晚的推断。看来他和周未之间的那点事,坤凌老早就察觉到了。所以她非常清楚,一旦周未被宇家人怀疑成杀人凶手,只要周未涉险半分,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替周未挡枪。要是能借此除掉他,她才有机会和周未在一起。

    金鹏的背脊一阵发麻,原来真是最毒不过妇人心啊!

    “可宇大川不会同意你这么做,验尸,对于他们宇家来说是奇耻大辱!”金鹏眉头紧皱道。

    见燕归晚面呈疑惑,金鹏进一步解释道:“燕娘子,你没有证据,说服不了他。他不会拿整个宇家的名声做赌注,万一你的判断失误,宇家在万里城中就是沦为一个天大的笑话。在西洲国里,一个未出阁的姑娘遭人玷污,是件非常伤风败俗的事。此事一经流传,坊间不知要演绎出多少香艳荒谬的故事!”

    杨厦走到燕归晚的身侧,轻抚她的背脊,想让她冷静下来,“你来假设整件案子的流程,试着先把我说服怎么样?”

    燕归晚使劲儿抹了把自己的脸,激动道:“当晚宇飞扬当众打了坤凌,而后我让九莺回房间去取药膏,来为她涂抹伤处。我想她就是那时候,尾随九莺一同回到四楼去,找机会溜进了宇飞扬的房间。”

    金鹏不住地摇头,打断道:“这里就不可能,宇飞扬的房间门口,一直都有扈从在把守着,那个时候他们还没有被迷晕才对。”

    燕归晚冷冷一笑,“金老板可能是忘了,那时候是朱雀台当晚最隆重的时刻。周未正在台上抚琴,为他打赏的宾客们有多疯狂,你比我更加清楚。我们所有的人、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周未身上。你敢说那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里,有谁没有扶在阑干处往台下望去?更何况最疯狂的打赏者,就是他们的主子!”

    “你接着说下去。”杨厦抱着胳膊,严肃道。

    “坤凌在那个时候溜进宇飞扬的房间,将窗子闩锁打开,为后来的行凶做准备。当晚除了周未和徐墨卿,我和坤凌也饮了一些酒,我们外出小解也是件正常的事吧?只要她出去的那几次里,抓住一次机会,就可去往侍从们用饭的地方,给宇家下人的饭菜里下迷药。”

    金鹏再一次打断道:“这一处的说辞,不正是那鹿三指正徐墨卿的地方么?他就说当晚徐墨卿在饮酒期间离开过隔间,这才导致宇大川认定徐墨卿有作案的时间。”

    “没错,这点是我的猜想,而且我还有个更大的猜想:我断言鹿三和坤凌之间的关系很密切。这个案件里,鹿三非常有可能是坤凌的帮凶。”燕归晚抄起刚才那盏没有喝的茶水,一饮而尽。

    杨厦立刻又为她续上一杯,她继续道:“这才能解释得通,他为何会去宇大川面前拆穿我的谎言,他为何会说一些暗示徐墨卿就是凶手的话。除了鹿三,朱雀台里的任何一个杂役,都把嘴巴闭得紧紧。老陆不是说,你们这里的杂役都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么?你金老板在这方面叮嘱过的可不是一点半点吧?”

    金鹏被燕归晚说通了,怃然道:“鹿三的行径是很古怪,我之前也注意到了这点,但我只想到他可能是贪图赏钱,却未曾想过他会和坤凌有关联。”

    “接下来宇飞扬喝得酩酊大醉,于亥时三刻回到房间里睡下。她的女婢扈从们才轮流去用饭、歇息。坤凌估算迷药发作的时间应是在子时前后,遂在那时候与我共同离开隔间。就算有小厮跟随她回到琴坊,但是避开小厮从琴坊再溜回来,金老板,这是件难事吗?”

    金鹏明白燕归晚所指,昨晚他可以轻而易举地从朱雀台溜进琴坊里周未的房间,那么坤凌从琴坊溜回朱雀台也是同理可证的事实。

    “这的确不是难事,但她跃上四层的行为,很有可能被旁人看见,她会冒这样的风险?”

    金鹏说毕,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他们刚才在徐墨卿的房间里反复试验时已留意到,从朱雀台最高层一直垂下来的一长串大红灯笼,正好挡在宇飞扬房间的窗子前面。白日里不觉得怎么样,但若是在晚上点燃,它的背后藏个人,那真是太难被发觉了。

    杨厦与金鹏对视一眼,两个人都不禁感叹,坤凌真的是机关算计哪!

    “所以她很快就来到宇飞扬的房里。一个喝的烂醉且已睡得死死的人,拿着那条长纱将她勒死会很困难吗?更何况那屋内的女婢们早已晕倒,坤凌只会更加肆无忌惮。待人死后,再将其衣衫扒掉,用长纱捆绑住,伪装成被玷污的假象。这一切安置好了,方可大大方方地从正门走出去。”

    杨厦顺着燕归晚的推断,问向金鹏,“金老板,你们朱雀台的出口有几处?坤凌能避开眼线,再次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朱雀台,应该是由鹿三带领她走的偏门或者侧门吧?”

    金鹏吁了口气,算是认同了这种假设。他道:“接下来的事大家就很清楚了,一批又一批的人,抱着不同的目的,溜进了宇飞扬的房间里。不管是谁溜进去,但凡当晚进去过的,都必将成为疑犯之一。这样坤凌自己就成功地隐藏起来。”

    “后来的事也按照坤凌的设定而发展。宇家人因认定宇飞扬是让人玷污后被杀,所以选择不去报官,自行封锁朱雀台。一个个所为的嫌疑人开始粉墨登场,被怀疑了一遍又一遍。大家都默认为是男子作案,从一开始就把坤凌排除在外。”

    燕归晚极度愤怒,虽然只与坤凌相处几天,但自己一直把她当一个成楚楚可怜地小女子。从来都没有想过,她会有如此歹毒的心肠。是因爱而不得,所以生成了恨吗?

    燕归晚不得而知,但她知道,坤凌最终选择徐墨卿,把这一切嫁祸给徐墨卿,让他做自己的替罪羊。为什么要选择徐墨卿?为什么不选择别人?这其中还有什么原由?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她的?”杨厦和金鹏几乎同时发问。

    燕归晚摇了摇头,“我从没有怀疑过她,只是今日一早去见周未时,觉得她有点变化。”

    “什么变化?”

    “她没有前几日温柔,言语间也很刻薄。我本以为是她护师心切,对我要逼迫周未去‘自首’颇有微词,才会变成那样。直到刚才杨厦你对我说,我更像个凶手,我才意识到,或许我们从一开始就搞错了方向。”

    杨厦揉了揉眉心,“谁能想到凶手会是个女人呢?她就安安静静地待在我们身边,看着我们这群人,像无头苍蝇似的乱撞。坤凌在背后,指不定都得乐开了花。”

    “不管这些是不是事实,咱们先不要对周未坦白。他知道了反而要坏事,他真的觉得坤凌很有天赋,三番五次对我说,要把毕生所学都传授给她。”金鹏诚恳道。

    燕归晚和杨厦默然点头,这一切不过是她的推断,没有任何证据能指正坤凌,宇大川也不会让他们靠近宇飞扬的尸体。他们仍旧被困在原地,到底该怎么突破重围?

    杨厦抚了抚自己的辫子马尾,“我相信你,但我们还得拿出证据说话。”

    “证据就在宇飞扬的尸体上!拿着捆绑宇飞扬的长纱,去琴坊里找坤凌的私物,一定会有同类东西!”燕归晚极力证明道。

    金鹏不以为然,反驳道:“这点没有什么说服力,那种长纱连朱雀台的后台都有许多,更何况是对面的琴坊里呢?”

    “金老板说的很对,在宇大川不准许验尸的情况下,我们只有找到另外的直接证据,证明宇飞扬是坤凌所杀才行。想要让她认罪,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杨厦走到窗前,推开半扇窗子。

    对面琴坊里一直有人在进进出出,一派忙碌的景象。杨厦对其中一些暗桩记忆比较深刻,有些暗桩则因为太久没有见过面,已辨别不大清晰了。不知道葛华他们有没有寻到江城的一丝讯息?

    徐徐的夏风顺着窗子吹拂进来,杨厦叹道:“晚儿,夜幕降临,一日就这么流逝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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