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里曾经有人根据玄学做过预测，也有人根据实际情况做过推演，要想平灭郭戈鸣和刘廷盛的叛乱，大将军林叶最少需要两年时间。
这个最少也要用两年，其实极具说服力。
从歌陵出兵，这一来一回要走多长时间，南疆那边气候每年有多长时间不适合作战等等等等诸多因素考虑在内，这两年真正用于平叛作战的，可能最多也就是大半年的时间。
郭戈鸣拥兵三十万左右，刘廷盛表面上只有十余万人，实际上随时能拉起来超过二十万的队伍。
怯莽军呢？
只有十万人。
这种仗也就是交给林叶去打，那些做预测做推演的人才敢给出两年的时间。
若是换做别人，哪怕是同样极负盛名的宁海棠，还有宁海棠的兄长宁涉海，朝臣们其实都不看好。
别说用多长时间能剿灭叛党，换做别人能不能在两年内消耗掉敌人大部分兵力可能都做不到。
所以当宁未末听说刘廷盛叛军已灭的时候，眼睛里都是难以置信。
哪怕他之前就已经听说了，林叶已劝降了刘廷盛帐下大将周望更。
可刘廷盛麾下还有五万多精锐，完全可以仗着地利和林叶周旋。
然而，刘廷盛就这么死了，叛军就这么降了。
宁未末都还没来得及向林叶道贺，林叶倒是先把他夸了一顿。
“还得是宁大人。”
林叶道：“宁大人不愧是大玉的福将，人才到江州，叛逆便闻风而降，真是让人预想不到。”
宁未末用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的眼神看着林叶，林叶则笑眯眯的看着他。
老狐狸宁未末片刻之后就懂了林叶心思，老狐狸林叶片刻之后就看出来宁未末想逃。
“江州百姓，是因为宁大人到来，信服宁大人威望，所以才这么快就有了结局。”
林叶不等宁未末逃走，拦着宁未末说道：“将士们也好，百姓们也好，都在说是因为宁大人来了，江州百姓都看到了新的希望，所以......”
宁未末用你在跟我狗扯什么的眼神看林叶，林叶还是笑眯眯的看着他。
宁未末深吸一口气后说道：“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留下来帮你善后。”
林叶道：“可我已经派人宣扬出去了，告知各地百姓不必惊慌，奉办处宰辅大人会亲自安抚地方，不会追究过多责任，宁大人代表朝廷，代表陛下，不是来找百姓们问责的，而是来给百姓们吃定心丸的。”
宁未末用你果然在和我狗扯的眼神怒视林叶，林叶则用宁大人你看我聪明不聪明的眼神看着他。
良久之后，宁未末叹道：“仗是你打的，叛是你平的，江州百姓们看的是你的态度，你想让我留下来给你擦屁股？”
林叶道：“江州百姓们怕我，我不走，他们就会以为我要一直清算，我打完了就走，宰辅大人留下来善后，百姓们心里会踏实些。”
宁未末：“别扯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就只说你想干什么？！”
林叶道：“宁大人来时不是说了吗，希望我带长公主去云州，长公主身子金贵，经不起折腾，南疆马上就要进潮冷时节，我们还是尽快动身的好。”
宁未末道：“不必那么急，我这次从歌陵带来了上阳宫的云舟。”
林叶道：“多谢宁大人。”
宁未末：“我是说你不必那么急着走，你还有许多事......”
林叶：“有劳宁大人了。”
宁未末一边深呼吸一边说道：“我是读书人，还是宰辅，是大玉读书人的表率，是你逼我的，你，他妈......”
林叶：“不客气。”
说完就走了。
宁未末：“......”
想了片刻，宁未末快步追上林叶，一边走一边说道：“我暂时留在江州帮你收拾一下结尾也不是不行，但我有一个条件。”
林叶道：“宁大人请说。”
宁未末道：“如今江州和南州两地主官全都空缺，南州那边状况还好，毕竟你留了钱廖，江州这边，我也不能久留，朝廷里还有许多事要我去处置，而我若是要选一任主官，就必须回歌陵去找奉办处臣工商议再奏请陛下，一来一回......”
林叶：“宁大人想要谁？”
宁未末：“向劲吾。”
林叶脚步一停。
这事他确实没有预料到。
因为这不合理。
宁未末当然知道向劲吾和林叶关系非同寻常，不光是宁未末，奉办处里不少人也都知道，这本就算不得什么秘密了。
不过他们知道只向劲吾和林叶有关系，但不可能知道关系那么紧密，毕竟向劲吾是做了那么多年无为县县令，而林叶是从无为县走出来的。
所以，向劲吾留在江州暂代主官之职其实不合适。
如此一来，林叶就显得权柄更重。
江州这个地方特殊，一是大玉南疆，二是鱼米之乡，这地方能养出来一个刘廷盛，就能养出来第二个刘廷盛。
向劲吾是林叶的人，这就相当于给林叶在江州下了一步棋。
作为大玉的宰辅，宁未末不该这样做。
“合适吗？”
林叶问道。
宁未末认真说道：“最起码此时没有人比向劲吾更合适，他是辅臣，身份地位都够，而且他的能力毋庸置疑。”
林叶道：“宁大人该知道，一旦把向劲吾留下，奉办处里必然会有争议。”
宁未末道：“所以不能回去之后再定这事，我在这定是从权处理，回去之后和奉办处的人提及，他们不会有争议。”
林叶沉默片刻，点头：“我没问题，宁大人和向劲吾商量即可。”
宁未末道：“那就好说了。”
这事就透着一股不正常，向劲吾留在南疆，云州还曾是林叶经营之地，一南一北，都有林叶的影子在。
任何时候，任何朝代，都不该出现这样的局面，作为宰辅，宁未末尤其不该有这样的想法和决断。
林叶没拒绝，是因为他想拒绝也拒绝不了，宁未末和他商量，其实更像是个通知。
向劲吾是辅臣，宁未末是宰辅，这个事，林叶做不得主也影响不了。
带着心中疑问，林叶到了宁海棠军中。
这次南下，宁海棠其实也没做什么，本想着最后一丈她能好好练练兵，结果周望更投降了，叛军杀死刘廷盛后也投降了。
当今陛下把她调到京州，原本是要让她接替林叶的位置。
她请旨来平叛，谁想到只是走个过场。
这就让她有一种一身力气使不出来的不爽，尤其是，这种不爽还来自于林叶。
她其实一直都想和林叶比试比试，在领兵征战上谁更胜一筹。
见林叶到了，宁海棠摆了摆手，她帐中的将军们随即抱拳告退。
林叶等人都走了之后，看了看那沙盘上宁海棠的布置，笑问：“没用到吧？”
宁海棠看起来像是有些不爽的微微皱眉：“以前怎么没察觉，你也会贱嗖嗖的。”
林叶道：“我也没察觉。”
宁海棠道：“我正在与手下的将领们复盘，这仗，怎么复盘也觉得哪里不对劲。”
林叶道：“最不对劲的是何处？”
宁海棠道：“你以重骑击败秦开放，这一场仗打的虽然漂亮，可若我领兵，也一样可以，但......”
她看向林叶：“郭戈鸣帐下将军钱廖为什么投降，我现在也没有想清楚。”
林叶道：“因为我在南下之前就已经安排人去了南州，因为我在南下之前先去拜访了萧锦蓉。”
宁海棠道：“前者我能想到，后者与钱廖有什么关系？”
林叶道：“萧锦蓉曾经说过，郭戈鸣能平定南蛮，与钱廖关系巨大，若是没有郭戈鸣的话，当初朝廷指派钱廖过去也一样可以。”
宁海棠沉思片刻，懂了。
“就凭萧锦蓉这一句话，你就想到了他与郭戈鸣关系微妙？”
林叶道：“平定南蛮，钱廖当居首功，可郭戈鸣把功劳多数都揽在自己身上，为了安抚钱廖，让他小舅子和钱廖结拜为兄弟。”
“南蛮平定之后，郭戈鸣又不敢用钱廖，又舍不得不用，我领兵南下之后，见郭戈鸣派来的人是秦开放而不是钱廖，这推测也就更能确定了。”
宁海棠道：“若是钱廖领兵，那一战，你未必能赢的如此轻松。”
林叶：“还是会一样轻松。”
宁海棠撇了撇嘴。
林叶问：“我今晚可以不走吗？”
宁海棠摇头：“不行。”
林叶：“噢......”
然后坐了下来。
宁海棠：“长公主殿下不是有了身孕？”
林叶点头：“是。”
宁海棠：“那你还留在我这里做什么？”
林叶：“我知道你可能对这一战还有许多疑问，留下来可以给你多解释一些。”
宁海棠：“倒也不必。”
林叶：“......”
宁海棠道：“某人给我的书信之中可从未提及过于长公主殿下的关系。”
林叶：“......”
宁海棠：“林大将军若是没有什么其他事，请回吧，我还要去整顿军务，这一趟白来了，我得和将士们好好解释一下。”
林叶道：“住一晚就走？”
宁海棠：“不行。”
林叶轻叹一声。
宁海棠整理了一下甲胄，迈步往外走：“最多吃过晚饭就得走。”
林叶快步跟上去：“吃过早饭再走吧。”
宁海棠：“呸！”
她一边走一边说道：“我军中不养闲人，你凭什么吃我两顿饭？”
林叶道：“我可以效力。”
宁海棠：“你能效什么力，你......”
说到这忽然停住，回头瞪向林叶：“登徒浪子！”
说着话，一拳攻向林叶胸口，林叶向后一闪避开，可宁海棠却没打算住手，经跟着一套连招上来。
两个人从大帐外边一直打，林叶只是避让。
这场面看起来就有些尴尬，将士们纷纷围观，有人小声低估了一句：“两位大将军又打起来了？”
他身边的人问：“为何你要说又？”
林叶似乎略有不敌，边战边退，宁海棠却好像不依不饶，追着林叶一直出了大帐，很快就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两位大将军不会真的动怒了吧？”
“不会。”
宁海棠一个亲信女将说道：“两位大将军经常切磋，不必担心。”
说完她自觉说错了话，连忙改口：“倒也不是经常切磋，不过不必担心，只是习武之人的比试而已，没什么。”
“这样啊，那看来歌陵城驿馆之战是真的，传闻当时把驿馆都给打碎了。”
“是啊是啊，听闻那一战也是咱家大将军赢了呢。”
距离大营已有六七里远，宁海棠一拳攻来，啪的一声，手腕被林叶轻轻攥住。
他看着宁海棠眼睛说道：“够远了，你看，这里恰好也有一条小溪，那边恰好也有一块石头。”
宁海棠脸一红：“呸！不知道你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