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觉得苏羡意太紧张,程老摊开她的手心,细细打量她的手纹,从她人生运势,生命健康,聊起了家庭爱情……
说得倒很中肯。
譬如苏羡意有个弟弟,他都算得出来。
听得她一愣一愣的。
陆识微靠近她,轻笑着,“别听外公说的,这些事,我早就跟他说过了。”
“我对手相、面相还是有些研究。”程老皱眉。
“您要是这么神通,当年爸妈在你眼皮底下眉来眼去,您怎么愣是没看出来?”
程老脸黑了。
陆定北更是面色微僵。
翁婿目光相遇,一个轻哼一声,一个则悻悻地躲闪回避。
周围人都低笑出声,苏羡意倒是因此放松许多,程老盯着她的脸,“你最近也没休息好吧?也经常熬夜?”
“您都没把脉,是怎么看出来的?”苏羡意好奇,难道光是看脸也能诊断?
“你平时照镜子吗?”
“照啊。”
苏羡意不明所以,怎么突然说起镜子了。
“你自己的黑眼圈多重,心里没点数?”
“扑哧——”周小楼实在没忍住。
这外公也太可爱了。
苏羡意小脸微烫,“最近工作忙。”
“你和时渊都忙,你们还有时间约会吗?”程老太太笑着,“现在的年轻人啊,都爱熬夜,这真的很伤身。”
“最近公司快年终了,比较忙。”苏羡意解释。
“能理解。”
程老见她彻底放松,这才抬手,将手指打在她的手腕上。
老爷子的手很糙,甚至有些干裂。
手背上还有刀疤细纹,见她打量,程老笑着,“跟你相比,我这皮肤是不是太糙了,弄得你不舒服啊。”
“不是。”苏羡意摇头。
“现在我们那儿条件好了,以前啊,我去给人看病都得走很远,高海拔,条件差,尤其遭遇风雪天,哪儿能养出什么好皮肤。
原本程老给人号脉问诊,是很寻常的事,众人虽围在身边,却并非都在关注这件事。
大概,只有陆时渊目光是锁死在程老身上的。
老爷子原本表情还很松弛。
随后,
笑容从嘴角慢慢褪去。
手指搁在苏羡意手腕上,眉头微拧,似乎又反复在确认什么。
“外公?”陆时渊皱眉。
“你别说话!安静点。”
“……”
声若洪钟,原本还在和肖冬忆嘀嘀咕咕的许阳州都瞬间噤声不语。
苏羡意整个人也随之紧张,周围静默无声。
寻医问诊,都是紧张的。
苏羡意本就有些忐忑,瞧他面色紧张,心脏也随之咚咚乱跳,徐婕也跟着紧张起来,想询问是否出了什么事,又怕打搅程老问诊,只能干着急。
谢荣生伸手搂着她的肩,轻拍着。
苏琳原本躲在角落,她在外面一直都是冷清的模样……
此时,也起身走上前,只是她前面挡了一堵墙。
她踮着脚,往里抬头。
结果,
厉成苍一转身,看到她踮着脚的模样,四目相对,他往后退了一步。
“谢谢。”苏琳低咳一声,往前走了些,厉成苍则自然站到她身后,两人距离不算近,保持着些许距离,苏琳却好似能感觉到身后传来的些许热意。
从他鼻端穿出的。
“放心,她不会有事的。”
他一开口,热意更明显。
一呼一吸,好似火星落在她耳边。
有点痒。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程老紧盯着苏羡意,“你上次来月经是什么时候?”
“……”
苏羡意这脸,倏得一下,爆得通红。
毕竟这么多人在,还有长辈!
在医生面前,自然要知无不言,她只能硬着头皮,说了个大概时间。
“最近熬夜,睡眠应该不是很好吧?”
“还行,基本是沾了枕头,倒头就睡。”
“身体其他方面,有没有其他不舒服的……”
“其他?”
苏羡意不明白他说的是哪方面。
“会不会觉得胸部胀痛。”
陆时渊呼吸一沉。
那一瞬,
只觉得呼入肺部的空气都带着热意,在他心肺之间,淋上层层灼热。
他问这些,是……
难道说……
肖冬忆站在边上,同样是懵逼的。
他和陆时渊都是医生,在某些方面还是非常敏锐的。
“有点儿吧,我来例假前,都会有点感觉,这点我查过资料,说是因为激素水平上升导致的,应该没什么事。”苏羡意解释道。
程老没作声,将手从她手腕上挪开。
起身,在众人的注视下,居然直接把谢驭叫了出去,“小驭,你跟我出来一下。”
所有人:“……”
什么情况?
就连谢驭都是一脸懵逼。
如果苏羡意身体不适,他也给找徐婕啊,或者陆时渊?把他叫出去做什么。
两人到了病房外,老爷子看向他,“你现在去买点东西回来。”
“买东西?”
素来面无表情的谢驭,也难得露出震惊的模样。
“不然你以为我叫你出来干什么?你是运动员出身,跑得快。”
“……”
谢驭浑身都僵了。
他叫自己出来,就是看中他跑得快?
“您想让我买什么?”
“是……”陆老靠近他耳边,低声说了几个字。
谢驭浑身都麻了。
瞳孔微震,难以置信得看向程老。
表情皲裂,那一瞬,他觉得时间都好像静止了一般。
“别愣着啊,赶紧去!抓紧时间。”
“好……”
谢驭僵着身子,挪动步子。
“你快点,跑起来!”
“……”
待程老回来,程问秋急忙上前询问,“爸,意意怎么回事?是身体哪里出现什么状况了?”
“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吃得好,睡得香,能有什么问题。”
“那就好。”程问秋看向徐婕,给了她一个安抚性的笑容,“那您刚才一脸严肃,简直要把人吓死。”
众人也瞬时松了口气。
苏羡意也跟着长舒口气。
只是下一瞬,
她却听到程老笑着说了句:
“这丫头,可能怀孕了。”
“哐当——”正拿着手机的许阳州,手指一僵,手机掉落,懵逼了。
就连拿着保温杯喝水的厉成苍,手指都顿住了。
一瞬间,
所有人目光都落在了苏羡意身上。
至于苏羡意这个当事人,她完全是呆呆傻傻的,那种感觉,就好似溺水的人,刚把头从水中探出,吸了口新鲜空气,又被人摁进水中。
被海水缠裹着,脑袋昏昏沉沉。
周围好似已无空气,她觉得踹不上气。
短短数秒,如年漫长。
就连陆老坐在边上,都是傻眼状态。
震惊、诧异,愕然,狂喜……
情绪太多,老爷子脸上表情简直可以用精彩纷呈来形容。
而陆时渊的心脏,就好似被人忽得重击了一下,心跳在一瞬间,猛烈跳动,出现了短暂的耳鸣,他手臂微颤,居然直接扯落了原本插在手背上的吊针。
药水顺着吊针,缓缓滴落在地面。
形成了一滩浅浅的水痕。
随着药水增加,水痕越来越多,直至湮灭了陆时渊的五感。
就连手背在冒着血珠都仿若无知无觉。
“外公,你确定?”
他声音有些发颤,紧盯着程老。
“信不过我?”程老挑眉看他。
“我……”
“我让小驭去买验孕纸了,一查便知。”
本身在医院,验血也可以,只是用验孕纸时间更快而已,便让谢驭去买点回来。
程老看着外孙痴痴傻傻的模样,微皱着眉,“根据我的手诊结果,她怀孕应该有段时间了,你是医生,又是她男朋友,你居然都不知道?”
陆时渊本身这个专业的医生。
最关键的是,和陆识微相比,苏羡意根本不像个怀孕的人。
整天吃得好,睡得香,没有一点孕期反应,和正常别无二致,陆时渊又不会手诊或是相面,哪儿能及时察觉这些。
况且,
两人前些日子还在客厅疯狂荒唐过。
思及这个,陆时渊便头疼不已。
——
此时的谢驭已经到了药店。
他是最懵逼的。
当程老告诉他,让他要测孕的东西时,他完全是傻眼的。
他近来照顾陆识微,忙着备婚,心情一直很好,如今春风得意马蹄疾,直接被马给撂翻在地了,还被踹了一脚,就连如何搭乘电梯下楼,他都不知道。
到了药店,店员询问,他仍旧没什么表情:“测孕纸,谢谢。”
最关键的是,
陆识微怀孕时,他都没买过这玩意儿,如今居然是帮自己妹妹买?
这算什么事儿啊。
陆时渊!
你小子还真是……
当他回到病房时,众目睽睽之下,把东西塞给了苏羡意,让她去洗手间自己处理。
然后她就在众人殷殷期待的目光中,进入了洗手间,当门被关上,苏羡意蹲在马桶上时,还觉得脑袋懵懵。
陆时渊就守在洗手间外,将窗户打开,凉风吹入——
他不觉得冷,手心紧张得俱是冷汗。
站在门口,不言不语。
谢驭紧盯着他,两人目光相遇。
无人说话,却又好似有道不尽的深意。
病房内,所有人都在等着结果,没人敢说话。
陆识微大概是最高兴的,她近来正在学习怀孕的各种知识,如果有人陪着自己,那自然是最好的。
若是孩子年纪相差不多,以后一起长大,想想都觉得画面美好。
她便示意谢驭,给众人倒点水,让他们都稍安勿躁。
“谢谢。”苏琳双手接过。
紧张得嘴角发干,却还是把水搁在一侧,紧盯着洗手间。
这屋里,最冷静地大概就是厉成苍了。
“你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许阳州蹙眉看着他。
难道……
一点都不兴奋?
厉成苍实在搞不懂。
就算苏羡意怀孕,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吗?
尤其是许阳州和肖冬忆。
两个人显得格外兴奋。
人家女朋友怀孕,你们两个单身狗跟着嗨什么?
厉成苍打量着他,“我在想,要准备几分红包,结婚,生孩子,满月……时渊和谢哥儿,六份红包,我的工资怕是不够。”
所有人:“……”
“最近没什么大案,今年奖金也不多。”他又解释了一下。
这种时候,你都在想什么?
苏琳抿了抿唇,刚端起一个杯子,准备喝水,就被厉成苍阻止了,“苏小姐。”
“嗯?”
“那是我的杯子。”
苏琳垂头——
她居然拿了厉成苍的保温杯。
材质,手感与纸杯都不同,只是她心里太着急,以至于无知无觉,冲他抱歉得笑了笑,“不好意思。”
“没事。
**
而此时的苏羡意,蹲在洗手间,反复看着说明书。
手心热出细汗,就连打开包装都觉得困难,就好像浑身失去力气般。
时间,
分秒如年。
待洗手间内传出抽水声,陆时渊身子瞬间僵直,医院病房里的洗手间,本身隔音效果就一般。
里面的洗手声,走路声,直至苏羡意拧门的声音,他仿佛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门打开。
目光相遇。
“意意,怎么样?”徐婕等一众长辈瞬间拥了上去。
苏羡意只冲着众人笑了笑,又看了看陆时渊,点了下头。
一瞬间,
病房里爆发出了一阵笑声。
尤其是陆老,笑得最大声,拽着陆定北,“明天,就明天,我要去山上拜佛还愿,我们家今年真是喜事连连啊……”
“我马上要有孙子或者孙女了。”
陆定北:“是曾孙或者曾孙女。”
“你看我,一高兴,就昏了头——”
大概是病房里动静太大,惹得值班护士,只能过来提醒,“抱歉,麻烦小点声。”
“不好意思。”陆老连声致歉,却高兴地像个孩子。
程家二老也没想到,刚到燕京,就能赶上这样的事。
其余人,都很高兴。
许阳州还兴奋得不停戳着白楮墨的胳膊,“听到没,我又要做叔叔了。”
“时渊当父亲,都没你这么高兴,你只是做叔叔而已。”
“我乐意,我高兴!”许阳州轻哼着。
“小心你的胳膊,别再扭了,不然就真成过儿了。”
“……”
陆时渊紧盯着苏羡意,许久都没缓过神。
直至苏羡意走到他面前,低着声音说,“二哥,你不高兴?”
“没有。”
“那你怎么呆呆的。”
“过来,”陆时渊伸手,“我想抱抱你。”
因为他忽然就想到了王翠兰跳楼的事,如果当时自己没把她抱住,让她摔了跌了,那如今,又该是什么情形。
这辈子,
陆时渊从未如此后怕过。
伸手紧紧搂住她,“意意——”
低声呢喃,缱绻入耳。
“嗯?”
“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如果今天没有发生跳楼事件,苏羡意大概会觉得很慌,只是现在靠在陆时渊怀里,却觉得格外安心。
宁愿自己受伤,都不肯让自己被伤到分毫。
虽说感情不一定非要用这种事情考验,但真正经历过,你才会彻底相信,原来这个世上……
真的有人,
爱你胜过自己。
然后,她听到耳边,低低一声,温柔细语:
“意意,我爱你。”
三个字,胜过万语千言。
她伸手,更紧的搂住他的腰,这可是她家最好最好的二哥。
——
毕竟是在医院里,大家想狂欢,又不敢太大声,所有人都压抑着狂喜。
程家二老居然直接说,不走了,要等两个孩子一起出生,程老更是直言,可以帮忙接生,搞得程问秋一脸问号。
“爸,您有接生经验吗?”
程老愣住,“我给你牛马接生过。”
“那您还是冷静点吧。”
“……”
陆老笑出声,拉着他的胳膊,说晚上一定要好好喝一杯。
只有谢驭。
紧蹙着眉。
陆时渊与苏羡意有了孩子,他要当舅舅了?
按理说,他应该高兴的,只是这心里,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那岂不是说,这两人的婚期也该提上日程了。
一起结婚?
那他准备了这么多天,究竟是为谁准备的?
为什么他会有种:
为他人做嫁衣的感觉!
而且是,
真正的做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