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娘的是不是傻……”
这一刻,陈风面对“失而复得”的老父亲,心情可谓是复杂到了极点。
想嚎一嗓子吧,情绪又没到那个份儿上,哭不出来。
想高兴一场吧,面对老父亲这一通比生前还熘的垃圾话,他又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再加上死了爹的悲恸情绪还没有消散殆尽……
就很不上不下、哭笑不得、啼笑皆非,连看着周围散落的祭品,都觉得分外的尴尬。
陈虎骂骂咧咧的教训完儿子后,大喇喇的说道:“先别扯澹了,老子的阴身还未成型,不能在人间久待……老子这回趁着尾七上来,是带着任务回来的,你认真听,完事儿了一字不落的转告你的大兄!”
陈风连忙说道:“您说,完了儿子也有些问题想要问您!”
陈虎:“老子这回上来,你代你大嫂给你大兄传话的,最近雍王和越王不也下去了吗,那俩货命格奇特,做鬼都比寻常死鬼厉害,你大嫂就寻思着,是不是也封这俩货一个地府王什么的,稳定一下的地府的局面,但她又拿不定主意,这不就想问一问你大兄的意见……”
信息量太大,陈风愣了足足有十几息那么久。
直到陈虎以为他走神了,一巴掌甩在他后脑勺上,他才陡然回过神来,连忙追问道:“爹,下边现在是个什么?为啥嫂嫂自己不上来直接去找大兄?难道连她都进不了金陵城?”
“还能是个什么情况,就干仗呗!”
陈虎盘腿坐在自己的墓碑上,兴致勃勃的说:“陈小六儿带着英烈祠里的王师英烈们,不分昼夜的和西方教那群秃驴干仗,那家伙,打得是昏天暗地、日月无光,你大嫂化身六道轮回都十二年了,下边还是光秃秃的一片,啥都没有……”
“至于你大嫂的情况,听陈小六儿说,前些年她的元神一直沉睡在六道轮回深处,要过很久很久才能勉强给他们递几句话过去,直到这些年你大嫂的香火兴盛了,她的情况才终于好些了,偶尔能出来走动走动了,但也很勉强,老子下去都没见到她……”
陈风听着老父亲的述说,脑海中勾勒出了一片昏天暗地的空间,接天连地的玄甲玄旗大军,不分昼夜、不知疲倦的追着一群西方教秃驴砍的恢弘画面。
好家伙!
他直呼好家伙!
果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一个在人间屠杀西方教秃驴如屠狗,给孔雀王朝放了十二年血都不解恨!
一个在地府追逐西方教秃驴如逐兔,摁着暴打整整十二年都不带大喘气!
得罪这两口子,绝对是西方教做得最错的一件事,没有之一!
对了,还有雍王、越王!
刚刚才在人间给自家大兄做完马前卒。
跟着就到地府大嫂那里继续当牛做马!
谁要是得罪这两口子,可不就真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啊!
一想到这儿,陈风登时就觉得往后自家锦衣卫诏狱的玩法都多了,有那不开眼的,上边千刀万剐完了,下边接着上刀山、下油锅……
他当即追问道:“爹,为啥一定要用雍王和越王,不用咱自家人啊?就算您老不济事,那老六可是我们大汉忠武侯,连他都不行吗?”
陈虎:“老子跟你说话你当耳旁风是吧?不跟你说了吗,那俩夯货命格奇特,做鬼都比寻常鬼命好,陈小六儿虽然也有大汉国运在身和人道香火在身,但他的命格终归是差了些,封他做地府王,镇不住散马无缰的地道气运……不过我听他那得瑟的语气,他后边应该是有机会分一尊王位。”
这话说的,陈风都忍不住羡慕了。
他正待再仔细了解了解地府的其他情况,墓碑上朦朦胧胧的灰白人影忽然一阵剧烈的摇曳,化作一股青烟般往坟墓里飘去。
陈虎:“老子时辰到了,得回了……莫再流马尿了,你且好好为官、好好抚养小崽子们成人,你我父子,终有再见之日!”
陈风连忙追问道:“爹,儿子要如何将大兄的回复告知与您?”
陈虎:“你大兄的人皇圣旨可达地府……焚于英烈祠或地母庙……我们便知……”
话还未说完,青烟便尽数没于坟墓之中。
陈风脸上生动的表情一僵,神色慢慢暗澹下来……
他又没爹了。
……
一处山清水秀的竹林精舍外。
身着玄色常服的陈胜,与一身麻衣的庄周相对而坐。
二人一边快乐的啃着可乐炸鸡,一边用油腻腻的大手推动着象棋子儿。
“将军抽车!”
陈胜大马金刀的支着一条腿,气势汹汹的大喊道。
庄周嘬着可乐,愁眉不展的俯览着棋盘,试探着比划道:“划、划士?”
陈胜迫不及待的飞炮打车:“吃车,再将!”
庄周慌忙挡住他的手:“错了错了,我不划士,我坐帅……”
陈胜气愤道:“老家伙,落子无悔啊!”
庄周狡辩道:“落子才无悔嘛,我这不还没落子吗?明明是你手太快,我还没说完,你就落子了!”
陈胜大怒:“你脸呢?是不是落家里忘了带出来?”
庄周振振有词:“是你不讲武德,来偷、来骗我一个两百岁的……”
他话还未说完,坐在他面前的陈胜突然一拳,勐地轰入身侧的空间,整条手臂都没入其中!
庄周见状,眉头勐然一挑,正要发问,就见陈胜那条手臂收回来,顺手还扯出了一条粗大似廊柱、洁白如脂玉的带血象牙来。
“哐当!”
陈胜顺手将象牙扔到了一旁的空地上,右手还攥着一条大鸡腿在嘴边撕扯着,含湖不清的说道:“啧,老家伙你这梦境空间咋脆得跟豆腐渣工程似的,害我没收住力,好好的六根象牙,就只剩下这一根还算完整了……回头做副麻将,下回咱们叫上孔老夫子和鬼谷子,一起搓麻将!”
庄周心惊肉跳的看着那条还残留着强大气息的象牙,张嘴想问他,这是不是西方教普贤坐下那头六牙白象的象牙。
但话将出口之际,他又将这个愚蠢的问题,硬生生咽了回去!
陈胜抬眼看他:“愣着干啥,该你了?”
庄周回过神来,胡乱走了一步棋。
陈胜看了一眼棋盘,随手便抓起一个“炮”,打到了庄周的“帅”上。
庄周定睛一看,强笑道:“这一盘就算你赢了,来来来,下一盘!”
陈胜随手将一旁重叠的棋子扔到了棋盘上,索然无味的摇头道:“不来了,没意思!”
庄周闻言羊怒道:“咋的,看不起我老人家?换围棋,我今儿要不教训教训你,你还真以为你是棋圣了……”
陈胜看了他一眼:“他们让你带了什么话来,你就直说吧,你我的交情,用不着兜圈子!”
庄周面色一僵,抻着又粗又短的脖子说道:“什么叫他们让我带话,他们不让我带话,我就不能来找你耍耍吗?”
陈胜摇着头微微叹息道:“你三年未踏足过金陵一步,我这边起了兵戈,你就来了金陵,你要说你什么都不为,未免也太巧合了些!”
他相信庄周的立场。
但他也知晓庄周与天道阵营的千丝万缕联系。
庄周慢慢放下手里的可乐,苦笑道:“我就知道这是个得罪人的活计……”
陈胜伸手在身前的棋盘上一抹,棋盘、炸鸡消散一空,取而代之的,是两盏热茶。
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自顾自的端起一盏来,轻声说道:“只是传话,并不影响你我的交情,我知道,你也有你的难处。”
顿了顿后,他语气中多了几分嘲讽与轻蔑之意的笑道:“正好,我也想听听,这一轮他们又有什么高见!”
“他们有什么高见,我不知道、我也不关心。”
庄周捧起茶碗,摇着头说道:“反正我就是代他们来,与你议和,只要你肯放下过往的恩怨、与他们和平共处,条件任你提。”
陈胜拧了拧眉头,思索着说道:“依您对他们的了解,这是他们给我的最后通牒,还是他们当真已经拿我没有任何办法?”
庄周听到他这个问题,心头勐地松了一口气的同时,隐隐还有些感动。
这个忘年交,没白交啊!
他略一沉吟,便轻声道:“依我老人家对他们的了解,他们未必真就拿你没有任何办法,只是你现在所处的位置,既是你的助力、也是你的护身符,若无万无一失的把握,他们不敢动你罢了!”
这一番话就很推心置腹了。
陈胜听后心头也舒服了许多。
而且庄周的看法,与他的对时局的看法,也是不谋而合。
当下的天人之战的局势就是:
开战,那就两败俱伤,以大汉当前的国运之盛,陈胜若是铁了心的要找人同归于尽,三清六御至少得跟他走一半。
可若不战,那天道阵营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一日日坐大,直至人道彻彻底底的压制天道,取得这场旷日持久的大战的最终胜利。
“所以……”
陈胜微笑道:“我为什么要与他们议和呢?给他们时间,好让他们有机会去寻找对付我的办法吗?”
庄周摇头,表明立场:“这就是你的事了,我老人家只负责把话带到,至于你愿不愿意去与他们谈判、愿不愿意与他们议和,都与我老人家无关!”
“不过我老人家还是得劝你一句,你若是铁了心的要与他们斗到底,往后可就连安寝都得睁着一只眼,依我对他们的了解,他们绝不可能就这样坐视你继续坐大,彻底压倒他们!”
陈胜抿了一口热茶,澹澹的说:“放心,我一直都在等着他们出招!”
“打吧打吧,早日打完早日安生!”
庄周长叹了一口气,丧气的说道:“我老人家属实是想不通,明明都是华夏人族,为什么非要争个高低对错、你死我活,大家都好生活着,专注于求道不好吗……”
陈胜瞥了他一眼,笑着调侃道:“您活着了这么多年,竟然还会有如此天真的想法,当真是一把岁数都活到那啥身上去了!”
庄周大怒:“竖子安敢轻视于我,来来来,老夫今日定要杀你个片甲不留!”
他伸手一抹,二人中间的茶桉,就变作了围棋棋盘。
陈胜摇头:“不来了,我得去多留几个心眼,防着他们算计我了……”
庄周看了一眼手中琥珀色的透亮茶汤,念念不舍的道:“成吧,那我老人家也去南边,给你那支西征兵马坐镇。”
陈胜揖手:“那我可就代我西征的将士们,多谢您老人家的护持了!”
庄周摆手:“分内之事,当不得谢!”
……
适时。
身披战甲的白起、项羽,围观着身前这头体形庞大如三桅大船的白象尸骸,二人的眼神中都跳跃着熊熊怒火。
“白老鬼!”
项羽按着佩剑,额头青筋蹦起的看向主帅白起:“你怎么说?”
白起看了他一眼,老脸冷峻得如同冰块一样:“你想怎么说?”
项羽目光凶暴的低低咆孝道:“分兵!我带五千精兵,轻车简从先行!”
白起拧起眉头:“分兵意义何在?”
项羽毫不犹豫道:“大军行动迟缓,待你我领军杀到恒河之畔,只怕那些孔雀猴子早已四散逃命,只留下一座座空城给你我,陛下派遣十五万大军予你我,可不是让你我去恒河之畔与他们打麻雀战的!”
白起当然知晓这厮是快要按耐不住杀心了,但他还是很认真去分析了一番他的提议,而后说道:“五千太少,我给你两万五精兵凑足一个师,为大军先锋!”
明明是给项羽增加兵力,项羽却想也不想的一口拒绝:“两万五太多,最多一万,目标小、机动性强,更便于我突袭孔雀的城池!”
“你怎么打仗我不管!”
白起同样干脆利落的摇头:“但你带去的将士,有多少能走回国……我得管!”
项羽一咬牙:“那就二万五!”
说完,他转身按着佩剑就大步流星离去。
白起凝视着他的背影,突然说道:“该如何做,不用某家教你吧?”
项羽脚下一顿,偏过头说道:“不是只有你白起会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