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可叶君生还没有安睡,想着一些纷沓的事情,难以入寐。便摸索出贴身携带的那一幅《灵狐图》,展开,在灯下观看。
画中白狐读书,栩栩如生,神态宁静恬然。看着,不自觉就会沉浸在画境当中,受到感染,心平气和下来。
看了一会,把画轴卷起,叶君生意兴大发,当即铺开文房四宝,唰唰唰,挥毫著墨,抄词一首: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正是那一首传诵千古的名篇《念奴娇?赤壁怀古》,不写题目,只写正文。一气呵成,写罢掷笔,也不收拾,直接上床睡觉。
至人无梦,第二天闲暇,叶君生带着妹妹上岸,要去道安府中逛逛。走之前,江静儿气哼哼地再三叮嘱,要他们早些回来。因为今晚诗会正式开始,戌时会传下题目,让一众选手即兴发挥,为时半个时辰,逾期不交稿,一概不接纳。
叶君生应了声,自顾去了。
比起彭城县,道安府自是更大更繁华,人群川流不息,街道上有许多新鲜玩意贩卖。
叶君眉看得目不暇接,兴趣浓生,但也只是看着,不曾购买――经过叶君生在乡下写对联的营生,手头倒是宽裕了些,有百文余钱,不过开春之际,叶君生参加童子试,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只得这些积蓄,根本还不够,如何敢胡乱花钱。
叶君生却看破了妹妹的心思,不假思索就走到一处摊档上,要买一口玉镯子。这镯子,质地并不好。
好的首饰,怎么可能会摆在街边叫卖?
刚才浏览之际,叶君眉明显对这镯子很喜欢,只是反复拿起来观看后,又放下了。
这一幕,叶君生看在眼里,不顾妹妹反对,只粗粗还了一下价,就买下了,亲手戴到叶君眉的手腕上。
“哥哥,这怎么可以……”
叶君眉一向都是荆钗布裙,素面示人,不曾戴过什么饰物。如今哥哥不惜花费一半的积蓄,买下玉镯子送给自己,不禁又是感动,又是焦虑。
叶君生呵呵一笑:“无妨。”继续走。
“嗯?”
走着走着,他突然站定回首,扫视之下,却没有发现。
“哥哥,怎么啦?”
叶君眉好奇问。
“没什么。”
叶君生随意回答,话说他刚才隐隐间觉得有人在后面跟踪,只是仔细观察,又无异状,似乎是自己多心了。
一番闲逛,到了中午,吃过一碗面后,看时候差不多了,两兄妹就开始出城,准备返回江家的座船上。
不曾想刚出城门,气候突变,居然淅淅沥沥下起冬雨,打在身上,透心凉的寒意。
两人没有携带雨具,不得不又回到城中,见到有租赁马车的,一咬牙,花费二十文钱租了一辆,赶往出城。
车轮辘辘,冒着风雨前进。
刚才雨来得急,两人的身子都被打湿了些,幸好穿厚了,影响不大。至于头发,叶君生戴着书生巾,算是一顶帽子,可以保护周全;但叶君眉就没法子了,头发有点湿,干脆解下来,肆意披散着,乌黑油亮,天然直,几缕垂在胸前,衬得一张白生生的脸蛋,别有一股慵懒的风情。
听着雨点打在车篷上的声响,叶君生叹道:“没想到今天居然会下雨。”
叶君眉笑道:“如今季节,正是多雨之时呢。”
确实,这个时候的雨水,往往和秋雨有得一比,一下来,极为连绵,甚至好几天都不会停歇。
听着风雨声,说着闲话,时间悄无声息地过去。
“咦,不对!”
叶君生突然警觉――道安府距离通江河畔距离不算很远,步行大概半个时辰就可以到了,为何如今乘了马车,许久还不到?
“车夫,怎地还不到码头上?”
就听得车夫回答:“公子,下雨路难行,故而迟滞了些。”
叶君生却不信,喝道:“你且停车,我看看环境。”说着,就要撩开车帘子,看四周地方。
“驾!”
车夫根本不听吩咐,反而大力一抽马鞭,车速徒然加快。
叶君生又惊又怒:“好贼子!”往前扑去,要先制服车夫。
轰隆一响,此刻马车赶到了一个去处,冲了进去,然后急停住,后面有关门的声音。
叶君生扑出去,终于看清周围环境,竟是一座高墙院子,四下的墙,高达两丈余,光秃秃的。
院子约莫百平方圆,空无一物,后面一宅子,门户紧闭,而前头的院门同样被紧紧关住,就形成一个前无去路,后无退路的陷阱之地。
那车夫竟是练过武功的,就地一跃,身形敏捷,最后站立在台阶上,双手抱胸,望着叶君生吃吃冷笑。
叶君生喝道:“你是什么人,竟欺骗我们来此?”
那汉子傲然道:“某姓苏,乃彭家护院。”
彭家?
电光火石间叶君生就醒悟过来:“你是彭青山指使而来的?”
苏护院哂笑道:“我家二少爷,乃是朝廷命官,如何会做此等事宜。”
叶君生不是笨人:“原来是彭青成,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
苏护院哈哈大笑:“一会等大少爷来到,你自然便能知道。他现在赴宴,大概黄昏就会来此。这段时间,我劝你们乖乖地留在车厢中,享受最后的平静时光吧。不要试图呼救,或者逃跑,这庄子建立在荒郊之处,你们就算叫破了喉咙,都不会有人听见的。”
他自信满满,望着叶家兄妹,就像看着两只等死的人。
“哥哥!”
飞来横祸,叶君眉不免惊慌失措,紧抓住哥哥的衣襟。
“君眉,有哥哥在,不用怕。”
叶君生镇定地道,目光在地面上巡视,发现有一根手指粗细的枯枝,不过半尺长,随即捡拾起来,横在胸前,仿佛绝代的剑客,拿起了相伴多年的宝剑。只是枯枝上,不停地有泥水滴落。
“君眉,回到马车上,哥哥会保护你的。”
那边苏护院听见这话,又看到叶君生很认真的样子,先是愕然,然后捧腹大笑,直笑得肚子发疼。他阅人多矣,可平生真没有遇见过这么傻楞的人,更不曾听过如此幼稚的话语,实在太搞笑了。
然而就在他的视线中,那名天生丽质的少女就真得很平静地坐回车厢里去,没有尖叫,没有惶恐――有哥哥在,不用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