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那巨大的正十二面体水晶旋转着，些许沙哑低沉的声音震荡在寂静的黑暗中，水晶巨人抬起头颅，那晶莹剔透的头颅没有任何的‘眼睛’或者五官，但是何奥却能明显的感觉到，他在注视着自己。
在刚刚的那一瞬间，水晶巨人的动作其实是要比何奥快的，他比何奥先一步，将水晶剑捅穿何奥的身躯。
他一直在隐藏自己的力量，他并没有自己显示的那么虚弱。
但是他那致命的一击却并没有杀死何奥，甚至没有影响何奥的动作，在最后那一瞬间，何奥甚至爆发出了远超过之前的力量，彻底击穿了他的缺陷，并在他身体内引爆了混乱的力量。
“你策反了我的英灵？”
此刻两个巨人手中的兵器都捅穿了对方的身体，他们靠的是如此的近，几乎脸颊贴着脸颊。
水晶巨人微微转过头颅，看向一旁散乱的英灵，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低声问道。
“我只是向他们发出了邀请，”
何奥平静的接话道，他的声音同样沙哑而虚弱，“验证一下，他们是否真的会为了你所说的‘秩序’而战斗。”
他猜到了水晶巨人会藏力量，但是没想到对方藏了这么多，如果他自己硬抗了那么多力量的话，他的确很有可能会被水晶巨人彻底杀死。
不过现在他并非独自一人了，在刚刚的混乱中，获得些微理智的英灵并不多，大约只占英灵总数的三分之一，但这三分之一的英灵几乎全加入了他的协同网络。
通过‘协同者’的能力，这些英灵替他分摊了很大一部分伤害，避免了他刚刚被直接干掉的结果。
也正是因为有这些处在协同网络里的英灵的存在，他才会彻底下定决心以这么粗暴的方式，和水晶巨人赌一换一。
在他刚刚最后的攻击中，这些英灵也‘匀’了一部分力量给他，增幅了他的攻击。
而听着何奥的话语，水晶巨人‘目光’再次扫过了周围的英灵，似乎看到了那些英灵眼中闪烁着的些许光辉。
他的动作微微停顿了一下，带着些许叹息，“混乱的力量居然能这样影响死者，”
他的视线回转过来，看向何奥，“不过他们也未必是全认同你，只是更讨厌我罢了。”
他松开了握住插入何奥身体的水晶剑的手，与此同时，何奥也松开了握住了血刀的手。
那高耸的水晶巨人踉跄着站直身躯，缓缓后退，抬起头，看向周围弥漫着水晶的大地。
这座城市其实并没有那么‘真实’，只是在距离他们两人附近十几公里的核心区域，有比较还原的真实度，在更遥远的地方，它显得有些粗糙，能量密度也并没有那么高。
当越过核心区域之后，水晶的‘污染’速度也大大的提升了。
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他很快就能彻底污染这座城市。
此刻他也重新感受到了自己与那些英灵在神秘学构式上的连接，这是秩序教会在最初‘唤醒’这些英灵的时候，就留下的后门。
混乱的力量的确很强，在刚刚的一瞬间连这个后门都干扰了，但是这些力量又不够强，只干扰一瞬间。
现在，他重新感受到了这个‘后门’。
通过这个‘后门’，他可以直接将秩序的力量倾泻到那些英灵身上，洗掉他们身上沾染的所有‘异常’。
就像是对机械使用的‘恢复出厂设置’，将这些英灵重置为他最开始召唤时的状态。
当然，这些英灵在加入何奥的协同网络之后，本身或许能利用何奥的混乱力量抵抗这个后门，但这个后门也足以让这些英灵短暂的陷入僵直，并让协同网络短暂的失效。
他低头看了一眼插进自己身体里的血刀。
刚刚不该一时冲动，去尝试和这傻小子换命的。
他踉跄着身子，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回过头来，看向何奥，沙哑的笑声震荡在黑暗中，“你修改了我的思维？对天使都能生效的某种思维能力？来自你身后那位？”
何奥并没有回答他，微微的带着血腥气的冷风拂过两个宏伟巨人的身躯。
暗淡的夜幕震荡着，水晶巨人震颤的声音渐低下来，“但是你应该监控不到我的思维，我的表层思维是伪装的，但要是你能监控我的深层思维，你就能直接影响我的意志了，不用这么麻烦，
“但你是如何发现我的问题呢？我所教导你的，都是抓住时机向前，而不是后退，”
他抬起头来，‘看向’何奥，黑暗中响起低低的笑声，“你发现了我教学的陷阱？发现了我的部分‘性格’是伪装的？猫教老虎，老子教儿子，也要留一手，你发现我也留了一手？
“其实我也并非故意要留一手，我确实很喜欢你，我希望你比我更优秀，更有英雄气概···”
说到这，他突然一顿，意识到了什么，低声道，“但是你没有后退，你只是改变我的思维，让我也向前一步，”
那巨大的正十二面体水晶旋转的速度似乎都在此刻变缓了许多，水晶巨人静静的‘注视’着何奥，“你学的很好，孩子，你学的很好。”
夜晚的风拂过两个高耸的巨人，密密麻麻的裂纹蔓延在何奥赤红的巨大身躯之上，原本就已经暗淡稀薄的光辉，此刻已经近乎完全透明。
水晶巨人站立在那风中，看着身前的何奥，轻叹道，“我很遗憾···”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完全消散在漆黑的风中。
整个世界安静了下来，这庞大的城市再也没有了新的声音。
砰——
刺入何奥身躯的水晶巨剑在这一瞬间崩碎，何奥的身躯摇晃了一下，注视着那已经彻底没有声息的水晶巨人。
天空中的英灵们也仿佛失去了力量的来源，他们的身躯开始迅速的变淡。
一些英灵仍旧处在混乱中，和那些加入了何奥协同网络，具有部分理智的英灵，则转过视线来，看向何奥。
这些获得‘特殊’理智的英灵绝大多数都似乎是最近一两百年安葬在都美尔国家公墓的英雄，只有极少数的来自于晨曦市刚刚建立时，那已经沉眠的古老年代。
何奥注视着那些英灵，也看向英灵中的安德和罗伊，轻轻挥手，与他们作别，与此同时，密密麻麻的裂纹也彻底蔓延进了他的身躯，从内到外。
咔——
伴随着最后一个英灵在黑暗中隐没，一声轻响在黑暗中响起，那巨大的赤红身躯也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浑身浴血的渺小身影如同飘零的鹅毛，从天空中坠落，摔进了布满水晶的废墟中。
那插入水晶巨人身躯的巨大血刀也在这一刻崩溃，其中一部分飞溅而出，化作一道流光，落在何奥的身前不远，插进坚固的水晶之间。
何奥睁着眼睛，看着头顶布满紫色雾霭的苍穹。
在那雾霭之上，是倒悬在天空中的朦胧城市。
那是真正的晨曦市。
依稀之间，他能看到在一条条街道里，有一道道仰头看天的身影正在欢呼，似乎在庆祝胜利。
即便隔着虚实之间屏障，何奥也仿佛能听到那一声声欢呼的笑声。
不过他并没有将目光停留在头顶，而是缓缓的收拢着视线，扫过周围被水晶覆盖的城市，踉跄的站了起来。
他的身躯已经极度的虚弱，哪怕生命圣恩的力量，也已经被他榨取了干净。
他抬起头来，看向一旁插进水晶里的血刀，他踉跄着身躯，抬起脚步，走向那血刀。
水晶构筑的地面倒映着他染血的身躯，他刚刚踏出第一步，脚步就一滑，差点直接摔在地上。
不过很快，他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姿态，一步步的走向那染血的刀刃。
头顶那倒映城市的欢呼陷入了短暂的停滞，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在那一个个巨大的屏幕之上，不知是谁劫持了通讯，将他的身影投放在了每一个角落。
无论是欢呼的人群还是还没搞明白的人群，都在此刻安静了下来，他们看向附近的广告屏幕，注视着屏幕里的人影，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何奥这时候，还要踉跄的走向那把血刀。
叮——
一声轻响穿过了虚实之间的界限，响在了所有人的耳畔。
一道虚幻的巨大钟表，不知何时在夜幕的最高处浮现，悬在那人声鼎沸的城市中，也悬在那静寂的幻想城市中。
它只有一根看上去似乎是时针的短指针，紧紧的指向十二点的方向。
这时钟虚幻透明，看上去只有几米直径，但它悬挂在看上去已经有千米高的位置，所有人抬起头来，却依旧能清晰看到时钟上的数字，甚至看清楚时钟上面所镌刻、极其细小、又密密麻麻的纹路。
仿佛它并非真的悬挂在那苍穹之上，而是悬挂在每个人的幻想中。
而在这时钟出现的同时，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每一种有指针的钟表，甚至智能手环的电子表盘，都停止了旋转。
叮——
那轻微的，仿佛落针一般的清脆的声响，清晰的回荡在所有人的耳畔。
那紧紧指向十二点的指针轻轻的颤动了起来。
但它并非开始走动，而是逆时针，缓缓倒退，从12，倒退到了11。
站在光辉宫中的克里斯托斯，抬起了手环，看向上面的电子表盘。
那虚拟的电子表盘上的时针，不知何时也指向了11点的方向。
在这苍穹之下，所有有指针的钟表，都在同时，向后倒退了一点。
而在那幻想的城市中，那陷入寂静的巨大水晶巨人突然颤动了一下身躯，流散的红光从那巨大的水晶身躯中溢出，那被血刀刺穿的巨大伤口颤抖了一下，开始向内愈合。
何奥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那头顶的巨大水晶时钟，他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低下头来，继续向前，踉跄的走向那插进水晶地面的血色刀刃。
叮——
那天空中的十字再次向后倒退一格，走到了10。
水晶巨人的伤口愈合了三分之一。
这一次，何奥没有抬头，而是依旧缓缓向前走动着。
叮——
那一声又一声的清脆声响回荡在所有人的耳畔，天空中的时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倒退着。
咚——
那是何奥缓缓向前的脚步声。
他走的很慢，每一步都会一个踉跄，仿佛下一秒要摔倒在地上，但是很快，他又会艰难的维持住身形，继续向前跨出下一步。
当时针走到九点方向的时候，水晶巨人的伤口愈合了一半。
何奥已经也快要抵达那血刀之前。
当时针走到八点方向的时候，水晶巨人体内再没有赤红光辉被驱逐出来。
何奥距离血刀只剩下了一步。
当时针走到七点方向的时候，水晶巨人的伤口完全愈合。
何奥终于抵达了血刀之前，他伸出双手，紧紧的握住了血刀。
当时针走到六点方向的时候，水晶巨人的身躯骤然一颤，轰然破碎，化作了无数光辉。
何奥拔出了血刀。
他没有去看头顶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紧握住手中的血刀，割破了手掌，让染着紫红黄三色光辉的血液顺着血色的刀刃流淌而下。
那刀尖落在地上，化作了笔尖。
尖锐的缝纫划开了水晶，让鲜血浸入那裂痕当中，从刀锋中渗出的混乱的力量阻止了水晶的自动愈合，阻止了水晶吞噬那些鲜血，短暂的维持住了裂痕的存在。
时针倒转的速度越来越快，那破碎的光辉重新化作一个巨大的花苞，被一片又一片顺着时间倒转而生成的水晶花瓣所包裹。
与此同时，何奥刀尖下的绘画的纹路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完整。
叮——
伴随着一声轻响，那悬在天空中的时钟再次回到了12之上，整个时钟骤然一颤，瞬间崩碎，化作了无尽的光辉。
而此时此刻，那悬在空中的花苞也再次回归了圆满状态。
何奥身下绘画的纹路，只剩下了最后一部分。
但也就在这瞬间，他的身躯骤然一紧，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压力掐住了咽喉，他努力的挥动着手中的血刀，但无论如何，他都无法再让这刀刃移动分毫。
覆盖着血渍的脸颊胀红出了血丝，但那血色的刀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握住，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我很遗憾，孩子。”
浩渺幽远的声音回荡在整个苍穹之下。
漆黑的夜幕下，那紧闭的花苞缓缓张开，一道几乎完全由水晶构成，充满无尽规则线条的光辉人形从中走出。
他仿佛有具体的形态，又仿佛全是虚幻，一道道规则的线条填满了他的身躯，反射出水晶一般晶莹的色彩。
无形的威压从他的身躯内蔓延而开，让整个世界都仿佛布满了规整的线条。
仅仅注视着他的身躯，就让何奥心中泛起了某种扭曲而狂热的，对秩序的向往。
这就是真正的，未受干扰的，完整的天使的神话形态。
那光辉身影低下头来，看着何奥，那冷漠的仿佛秩序本身的声音泛起了些许涟漪，
“你对神明的力量，一无所知，孩子，你以为，只有尤伦斯能干涉命运吗？
“为了让我成为天使，伟大秩序为我找来了两份契约，
“第一份契约，让我能有一次机会，只要一息尚存，就能逆转时间，将身体的全部或者部分重置到十二个小时内的任意一个状态。”
他的声音一顿，
“第二份契约，则是一张与命运相关的纸，写下述求之后，它就会生成一句最有可能让这诉求成真的‘一句话剧本’。
“而我拿到的‘剧本’是，‘在举行晋升仪式的过程中会获得必要的阻碍，但也会获得能解决阻碍的方法。’
“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晋升为‘木匠’的仪式是什么：
“在有神明力量的干预下，让濒临混乱的秩序重回正轨，或在混乱中重建新的秩序。
“在联邦的这场混乱，与混乱之神无关，但是需要有神明力量参与，我才能真正完成仪式，
“所以我写下的‘诉求’是，‘有一次我能规避的，比较安全的仪式阻碍。’
“命运无法选中神明，但是它可以让与神明相关的人受到干扰，走到我面前，”
他注视着何奥，
“我很遗憾，孩子，你就是那个被命运选中的，被命运推到我身前，帮助我完成仪式的人。
“你一路来的顺风顺水，都是命运所给予的恩赐，现在，它要收回它的代价了。”
四千八百字，还差最后一点，emmm，我还是不插旗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