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嘉难以置信的转身,看着身后手握短刀,刺入自己身体的麻嗣宗,身体无力的倒地。
在极短的时间里,李景嘉便彻底的死了。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李显。
麻嗣宗,前左金吾卫中郎将,现任右卫将军,他就这么轻易的杀了左千牛卫将军,北平郡王李景嘉。
谁也不知道麻嗣宗究竟是从什么开始成为武后的人的,但他的动手,昭示着在殿中众多武将当中,有不少也是武后的人。
武后平静的看向李显,轻声说道:“三郎,整间大殿都已经被封起来了,你哪里都去不了。”
“母后。”李显深深的看向珠帘之后的武后,呼吸沉重的说道:“昨夜,你就是这样杀了儿臣派往河北,扬州,长安和蜀中的信使吧?”
武后沉默了下来,只有珠帘在轻响。
殿中群臣全部无比惊讶的看向皇帝和武后,他们从来不知道,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还有这样一场交锋。
下一刻,群臣的目光已经不由得落在麻嗣宗的身上。
麻嗣宗身为右卫将军,右卫在洛阳有将近五千人,以这份军力截杀几个信使,只要有足够准确的消息,是再轻松不过的事情。
但是,麻嗣宗在昨日就截杀皇帝派出去的信使,说明他在昨日就已经准备谋逆。
还有,就是皇帝。
皇帝竟然在昨夜派出信使离开洛阳,他派信使做什么。
难道他在昨夜就察觉到了武后今日要对他下手,所以提前做准备?
河北方向,辽西有左监门卫大将军高侃,那是皇帝的岳翁。
扬州有禁军大将军裴行俭,那是皇帝在太子时的太子宾客。
长安有左相刘仁轨,刘仁轨坐镇,满朝上下谁敢乱动。
蜀中更是诸王汇聚之所,李孝逸如今还检校右金吾卫将军,在松潘一带,如今还驻有大军镇压党项。
皇帝随意从某一路调兵过来,都能镇压长安的叛乱,谁能想到麻嗣宗竟然将皇帝派出去的人全都杀光了。
李显再度开口道:“母后,儿臣有一个问题始终想不明白,母后做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珠帘轻轻晃动,当年是珠帘之后依旧无声。
“父皇遗诏,令母后朔望朝会,儿臣从来没有有过异念,甚至朝中所有大事,和裴卿商议过后,都禀奏母后知晓而定,儿子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累的母后如此处心积虑,甚至用这巫蛊之事损及自己来构陷儿臣。”
李显沉沉的躬身,面色痛苦的问道:“儿子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还请母后为儿子解惑。”
珠帘之后,武后神色依旧淡漠,她平静的开口道:“本宫知道三郎你急,所以你才会用此下作手段,甚至满天下的跟人说母后已经老了,但你行巫蛊之事,也太丧心病狂了。”
李显听得一脸懵,他的母后依旧没有承认巫蛊之事是她的手段,甚至说什么他满天下的说她老了。
可怜的李显,他哪里做过这种事情。
突然李显眉头一挑,难以置信的瞪着眼睛:“母后说的,是儿子让人在天下间,给母后准备六十大寿寿礼的事情?”
殿中群臣顿时一片哗然。
这件事情他们也是知道的,但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件事情会成了今日一切的导火索。
“可是儿子做的没错啊!”李显心中感到无比的荒唐,摇着头说道:“今年十月便是母后六十大寿之时,父皇六月下旬归葬,十月母后就要大寿,三个月的时间,根本来不及好好准备……
儿子不过是提前让人准备,等到母后六十大寿的时候,让母后能够好好的开心一下,没想到,母后竟然……”
李显的话说不下去了,但他的话已经清晰的让朝臣明白。
李显不过是在尽小心,让武后能好好的过个六十大寿,但是武后却认为这是对她的映射,所以才对皇帝不满,才设计了今日这一切。
虽然说武后没有认真,她依旧将所有一切全部都栽赃到了李显的身上,朝臣已经完全明白,是武后自己太敏感,认为李显是在映射她的年迈,动摇人心,所以才有了今日的宫变。
武后平静的看向李显,淡淡的说道:“你的心思如何,你瞒的众人,但能瞒得了你自己的心吗?”
李显依旧摇头,说道:“儿子难道做错了吗,难道儿子不该为母后六十大寿做准备吗?”
群臣顿时抬头看向珠帘之后,他们当然知道皇帝的动作必然会有一些隐秘的心思,但这一切都是光明正大的。
反倒是武后,阴谋宫变,恐怕日后都要被钉死在阴险的耻辱柱上。
“但伱终究是做错了,不是吗?”武后目光看向跪在地上的杨嫔,摇摇头说道:“若你还知道羞耻,便自己去偏殿待着,本宫和诸相商议对你的处置,放心,母后不会亏待你的。”
李显忍不住的笑了,转过身,看了站在大殿正中一眼。
张虔勖率领一众禁卫站在那里,想上又不敢上。
李显摇摇头,说道:“母后错了,儿子自问还算纯孝,但母后为了自己的野心,构陷自己的儿子,构陷大唐的皇帝,如今,恐怕儿子只有请母后返回后宫,终生不要再来前朝了。”
李显的狰狞在这一刻终于彻底的显露了出来。
他竟然是要借着这一次的事情,彻底的剥夺武后的垂帘之权。
很多人都想明白了今日这一切。
武后用种种手段想要名正言顺的废掉皇帝,对皇帝何尝不是在借着这個机会,意图名正言顺的废掉武后的垂帘之权。
武后虽然手段惊人,但李显,他们的这位皇帝同样不简单。
假以时日,必然又是一位如同先帝一样的枭雄大帝。
珠帘晃动,武后终于点点头道:“原来你是在拖延时间?”
李显回头看向张虔勖,轻声说道:“母后虽然有张虔勖在宫中挟持朕和诸相众卿,但在承天门还有左金吾卫将军秦善道,右千牛卫将军李大志,在宫外,还有右屯卫大将军孙仁师,只要时间一长,他们都能察觉到宫中的异样。”
说到这里,李显扫过一旁安静不动的右金吾卫大将军薛孤吾,轻轻摇头道:“若是天下人都背叛了儿子,儿子也就认命了。”
武后同样看向了薛孤吾,看着他站在那里,低头默然不动,她心中清楚,薛孤吾之所以如此,不过是因为在这件事情当中,薛孤吾选择了中立而已。
薛孤吾虽然听起来姓薛,但他却是姓薛孤,是北齐大将薛孤延的后人。
当年先帝征伐高句丽的军中大将,有贾勇三军,阙关之效,诚输八阵,标斩将之奇功,后来封右金吾卫大将军。
正是因为在先帝的身边太久了,薛孤吾对武后也有充分的了解,所以武后派人找上门来的时候,他也只能选择中立。
况且,在先帝任命的辅助新皇的重臣当中,薛孤吾并不在其中。
不管是李显,还是裴炎,又或者裴行俭和姚令璋,他们和新皇的关系紧密要远在薛孤吾之上,所以,今日之变,他选择了中立。
不仅是他,朝中群臣还有众将当中,同样有不少人选择了中立。
因为武后答应他们,只是废帝,然后立相王为新帝。
但即便如此,在宫外,皇帝掌握的军力要超过武后。
有些人甚至你根本说服不了。
就比如程处弼,武后之所以将他调出洛阳,也有那么一丝不信任的原因。
可是一个程处弼走了,又回来一个秦善道。
武后轻叹一声,看向张虔勖说道:“你看到了,皇帝冥顽不灵,动手吧。”
“喏!”张虔勖神色顿时肃然凄厉,右手轻轻向前一摆,下一刻,十名红衣金甲的禁卫士卒已经平举长槊,一步步的朝着金阶之上逼了过来。
李显平静的看了张虔勖一眼,瞬间,六名黑衣黑甲的卫士同时向前,手里的长槊毫不退让的逼了上去。
李显则是转过身看向武后道:“母后既然已经等不及了,那么便由儿臣亲自送母后回后宫吧。”
李显冲着侧畔轻轻一点头,两名黑衣暗卫已经上前,手里的长槊斜向上冲向珠帘之后,试图过去挟持武后。
张虔勖即便是手里有无数的军士,但只要李显的手里有武后在,那么李显就天生立于不败之……
“砰”的一声,一道身影闪过,两名黑衣暗卫在这一刻竟然同时向后飞了出去,摔在地上一口鲜血喷出,下一刻,两人已经彻底没了呼吸。
李显难以置信的看向站在武后身前的仇宦,他从来不知道,他竟然还有这么好的身手。
李显猛地转身看向一侧的范云仙。
在皇帝惊讶的眼神中,范云仙竟然轻轻的后退一步。
他竟然也是武后的人。
仇宦一步步的走到了李显身前,低头垂目,伸手枯瘦的老手,恭敬的说道:“陛下,请。”
身后的槊刃交击声响起,李显知道,是张虔勖的人拖住了他手下的暗卫。
李显抬头看向武后,嘴角轻轻冷笑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母后从来不怕……”
李显的话音未落,下一刻,凌厉的剑光骤然闪起,如同片练一样直接扫过了仇宦的胸前。
血光顺闪,仇宦暴退。
等他重新站稳的时候,他的右胸之前直接被深深的划开一道血口。
血液瞬间湿透了衣裳。
……
珠帘之后,武后终于站了起来。
珠帘掀开,武后有些惊讶的看向握着长剑李显,轻声问道:“三郎,你是什么时候藏了这把剑的?”
“母后。”李显右手握一把森冷的长剑,轻声说道:“母后忘了吗,儿臣小时候,也曾用千牛卫之法锻炼过。”
武后沉默了下来,最后轻声说道:“你可明白,你动了剑,这意味着什么?”
“儿臣明白,无非就是弑母和弑君两个结果。”李显看向仇宦道:“儿臣自然不敢弑母,但这些狗东西,他们敢弑君吗?”
一句“弑君”,整个大殿顿时肃杀了起来。
武后轻轻摇头,目光看向仇宦。
仇宦身前的鲜血,这个时候不知为何已经彻底的止住了。
看到武后的目光,仇宦狰狞一笑,下一刻,他整个人已经直扑上前。
仅仅是一个闪身,便已经来到了李显身前,手一弹,李显手里的长剑已经飞了出去。
仇宦手一翻,长剑已经落在了他的手中,然后横在了李显的脖子上。
局面骤变。
仇宦平静的看着瞬间惊愕然的李显,摇摇头道:“陛下,是不是弑君,陛下说了不算的。”
“是吗?”李显漠然的抬头。
下一刻,他的脖子已经朝着剑刃狠狠的抹了过去。
血光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