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山道上,一支骑兵沿着山道缓缓朝兰州而去吗,速度并不快
一侧的湟水之上,一座座石头筑成的拦截坝已经逐渐的成型。
只不过石坝并没有被彻底堵死,水流依旧能够通过石头的缝隙继续流下去。
四周的山道上,一道道沟槽已经被开了出来。
旁边还堆放着一只只装满了泥土的草袋。
随时可以被堵死。
薛绍坐在马上,目光不由得从一座座水坝上落在了李绚的背后。
李绚说筑坝冲城,从来就是认真的。
眼下的水流,虽然还不至于冲垮兰州城,但足够彻底淹没兰州城。
薛绍忍不住的有些担心兰州城。
一旦兰州城破,面对广阔的陇西大地,薛绍真的担心没有人能够拦住李绚。
仿佛感受到了薛绍的目光,李绚回过头,温和的对着薛绍笑笑,点点头,继续前行。
薛绍顿时就放心下来。
管他呢,自己先回长安再说。
皇帝一封信,李绚就没有怎么犹豫的放他回长安,对皇帝,对太平,对他薛绍,也算是足够的深情厚谊了。
……
李绚骑在马上,侧身对着弓嗣业说着什么。
不知道李绚究竟说了什么,弓嗣业的脸色越发的难看。
不知不觉之间,兰州城已经近在眼前。
李绚停马,上千骑兵顿时停下。
整齐划一,没有丝毫例外。
兰州城上,旗帜飘扬,士卒凝肃。
李绚目光抬头,看着城墙上蓝衣金甲的士卒,他轻声说道:“王孝杰入兰州城了。”
李绚的眼神闪过深沉的肃杀。
王孝杰,王孝杰。
李绚在很早之前就知道王孝杰未来必然会是武后的亲信。
他也曾经试图改变过这一点,但可惜,皇帝选择将王孝杰调回长安,最后导致王孝杰和武后有了接触的机会,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
李绚骑马缓缓向前,异常精准的在伏远弩射程边缘停下,然后对着城墙上高声喊道:“孝杰兄,既然已经来了,那么就不用躲躲藏藏了,出来吧。”
“末将也没有躲藏的意思。”王孝杰平静的向前,一身的蓝衣金甲,整个城墙上全部都是他的亲兵。
之前闽温古和曹暕被李绚利用范云仙狠狠的摆了一道的事情,王孝杰怎么可能不警惕。
彭王历来是操弄人心的好手,他可不想像闽温古和曹暕一样,在天后那里被直接判了死刑。
李绚抬起头,看向整个城墙上的左卫士卒,这些人不知道有多少是曾经追随他一起杀敌的,但可惜,今日他们全都站在了他的对面上,可惜了。
“孝杰兄,许久不见了,未曾想到你我重逢,竟然是如斯局面。”李绚心中满腹感慨。
王孝杰的目光落在李绚身上,李绚虽然看起来很随意的骑在马上,长剑也很随意的挂着,但是马侧的长槊却是随意可以直接握于掌中。
戒备之势明显。
王孝杰无比忌惮的眼神深藏。
虽然说他对外都说李绚更长在人心和大局之上,但对于他的战场征伐之力,王孝杰可从来不敢小瞧。
要知道在当年,他们可是不止一次在战场上并肩冲杀,相比于他,李绚的冲杀速度丝毫不慢。
他,李绚,李多祚,黑齿常之,恐怕也只有黑齿常之能够压他一头,可偏偏……
王孝杰看着李绚,平静的拱手道:“彭王,彭王历来以多智著称,但彭王今日之举,着实不智,若是彭王愿安心归朝,陛下必定委彭王以重任,治理山河,抚育天下,王爷又何必如此呢。
不如你我就此罢兵,王爷随末将回京,末将在陛下面前也略有薄面,趁着如今王爷未犯下大错之时,还有回头之路可走。”
李绚笑了,然后点点头,说道:“孝杰兄是个实在人,明知道自己说服不了天后,所以诸事只提如同傀儡一样的陛下,而不提天后,果然是实诚君子。”
“扑哧”一声,李绚身后的薛绍忍不住的笑了出来。
王孝杰的脸色微微阴沉,但随即就平静了下来,四周全都是他可信任的亲兵,倒也不在意李绚怎么说。
李绚看着城墙上众多左卫士卒的神色,深深的看了王孝杰一眼,随后看向弓嗣业说道:“弓兄!”
“王爷!”弓嗣业肃然拱手。
“这几日和弓兄相谈,实在愉快,只是如今你我处境,也实在不好送什么礼物,甚至还要麻烦弓兄。”李绚轻叹一声。
“王爷客气了,不管何事,弓某竭力去做。”弓嗣业不同于刚来时的不满,对于如今的李绚他无比的敬重。
李绚点点头,从怀里取出一本蓝皮奏本,递给弓嗣业说道:“还请弓兄,将这本奏章捎给陛下。”
“是!”弓嗣业拱手接过奏本。
……
王孝杰皱着眉头看着一步步逼近的弓嗣业,尤其是弓嗣业手里捧着的那本蓝色奏本。
城门打开了一条小缝,弓嗣业有些诧异,但还是平静的走了进去。
一进城,街道之上,密密麻麻的都是无数的左卫骑兵。
只要李绚敢带人攻城,王孝杰绝对不介意趁着他攻城的时候,直接杀出去。
左威卫将军闽温古不敢做的事情,可不意味着左卫也不敢做。
弓嗣业没有进入城中更深的地方,他不过是刚刚走出城门,便已经被左卫士卒请上了城门。
王孝杰面色冰冷的看着弓嗣业:“弓郎中,那本奏本?”
弓嗣业面色漠然的看向王孝杰:“怎么,大将军连彭王给陛下的奏本都要看吗,看来,大将军是真的不将皇帝放在眼里啊。”
王孝杰皱着眉头,冷哼道:“奏本?”
弓嗣业冷笑一声,随后将奏本递给了王孝杰。
王孝杰看着眼前的看着奏本,满脸愤怒的转身看向城下的李绚:“彭王,你这是什么意思?”
蓝色奏本,历来是老臣遗折,或者皇帝病逝,皇帝的血亲病逝才用的蓝色奏本。
李绚自然不会送什么遗折,那么那么他上这种奏本,是在诅咒皇帝皇帝快死了,还是在诅咒天后快死了。
李绚冷笑一声,说道:“孝杰兄觉得有问题,可以自己打开看看。”
王孝杰微微一顿。
李绚如今虽然说是奉扬州新皇之命起兵讨伐中枢,朝中不知道多少人对他恨的牙根痒痒,但是皇帝却未必如此。
这不,皇帝一封亲笔信,彭王就要送驸马回京。
驸马?
王孝杰这才想起了薛绍。
……
李绚看着王孝杰的目光落在薛绍身上,知道他不可能打开自己的慰问折,轻轻摇头。
李绚朝着后面摆摆手。
四十九名穿着白布丧服的卫士看着木桩,白幡等诸多事物,快速的走到了李绚面前,开始搭起了灵棚。
城墙上的王孝杰看到这一幕,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上一次李绚杀到兰州的时候,便是在闽温古和曹暕的面前,直接搭建了高宗皇帝和中宗皇帝的灵棚。
之后就在高宗皇帝和中宗皇帝的灵棚之前质问范云仙,中宗皇帝的死因。
这件事情不仅是在整个军中,整個西北,甚至于整个朝堂都闹的沸沸扬扬。
尤其对一些人来说更是如此。
比如那些知道中宗皇帝死因的,甚至亲眼目睹中宗皇帝之死的人来讲,冲击之大,更是非同一般。
该死的,他今日又来这一手……
等等,不对。
怎么是三座灵棚?
李绚侧过身,看向薛绍说道:“驸马,驸马如今要回京,去上几炷香吧。”
“好!”薛绍面色异常的难看,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一旁李竹亲自捧着白麻丧服到了薛绍面前,薛绍无奈,只能够上前,穿上白麻丧服,离开李绚,快步走到了灵棚之前。
其实他也很好奇,怎么突然间就成了三座灵棚了呢?
最左侧的灵棚是中宗皇帝的灵棚,中间的灵棚是高宗皇帝的灵棚,最右侧的,是雍王李贤的灵棚。
看着灵位上刻着的名讳,薛绍惊呆了。
这怎么是废太子贤的灵位,从来也没有提过李贤死了啊。
……
“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再摘令瓜稀。三摘尚自可,摘绝抱蔓归。”
李绚抬起头,看向城墙之上,咬牙叫道:“麻兄,你躲了那么久,不现身吗?”
李绚一句话,王孝杰顿时看向身后的城门楼上,随即,一身红衣金甲的麻嗣宗从城门楼中走了出来。
看着第三座灵棚,听着李绚所念的那首瓜台辞,麻嗣宗抬起头,眼神淡漠的问道:“彭王派人去巴州了?”
“是啊。”李绚轻轻冷笑,说道:“若不是本王派人去了巴州,也实在未曾想到,麻大将军竟然亲自跑去了巴州,将废太子李贤送上了西天……哦,不,不应该叫废太子,他现在是雍王,皇帝在扬州亲自复废太子贤雍王之位。”
麻嗣宗看着紧紧握着拳头,满脸愤恨的李绚,摇头道:“正是因为王爷,还有扬州方面,没有忘了他,所以他才必死。”
“但那是她的儿子,她的亲儿子,她怎么能?”李绚心头无限的愤怒在瞬间突然转为凄凉,他轻声说道:“是啊,这也不是她所杀的第一个亲儿子了,说不定已经是第三个了。”
“彭王!”王孝杰忍不住的打断了李绚,不客气的斥责道:“你怎能如此污蔑天后?”
“污蔑她了吗?”李绚看向灵棚之前的薛绍,冷声问道:“驸马,你来告诉天下人,中宗皇帝究竟是怎么死的?”
薛绍猛地就是一个寒颤。
今日,当他看到这三座灵棚的时候,他就知道李绚今日必然要问这个问题。
因为那一日,他也在朝堂之上。
他也是亲眼看着中宗皇帝死的。
“哦,对了,这事不应该问驸马,应该问王大将军才对。”李绚抬起头,看向王孝杰:“孝杰兄,张虔勖因为协助天后夺位,所以被封为禁卫大将军,麻兄因为在巴州亲手杀了雍王李贤,所以被封为左金吾卫大将军,那么孝杰兄你呢,伱又是杀了谁,才被封为左卫大将军的。”
王孝杰刚要开口反驳,就看李绚的目光落在了最左侧中宗皇帝的灵棚上:“所以,孝杰兄,你来告诉本王,中宗皇帝,是你亲手杀的吗?”
李绚一句话,城头上的王孝杰,顿时就感到眼前一黑,随即,他的耳边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他睁开眼看向四周,四周的亲卫士卒看向他的眼中充满了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