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煌煌帝京,屹立在关中平原之上。
巍峨庄严,森严华贵。
凛然不可犯。
无数百姓每日有序的从十二座城门进出,忙碌着自己的生活。
刚过五月,天气已经闷热无比。
突然,一名千牛卫风尘仆仆的从西面沿着渭水奔到了长安金光门。
刚刚抵达城门之下,千牛卫就已经控制不住的摔倒在地,跌下马来。
四周的百姓赶紧吓的退开,守卫的左监门卫士卒赶紧上前将他扶起。
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这名千牛卫的背后插着一根断箭,鲜血已经流了出来。
看的出来,这名很早就中了箭,只不过这箭并没有射中要害,这才让他能够折断长箭,飞奔到了长安。
但到了长安已经尽头了。
他躺在地上,无比疲惫,无比艰难抬起头,抓起腰间的八百里急报,看向身侧左监门卫士,呼吸急促的说道:“兰州大败,左卫大将军王孝杰遭彭王水攻而亡,彭王破定西,擒左金吾卫大将军麻嗣宗,正在围攻天水,即刻禀报大将军,快……”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这名千牛卫便已经侧过头,直接没了声音。
一旁的左监门卫郎将立刻将手按在了他的心头,察觉到他还有呼吸,立刻让手下人将他安置妥当,而他则是飞快的朝着皇宫奔去。
与此同时,听到消息的长安百姓,也是一片哗然。
彭王要杀回来了。
天水距离长安可没有多远。
半年之前,他们才知道,在东宫血洗和长安天火中不见的太子李重照竟然逃到了扬州。
在杞王和文成大长公主,还有太傅裴行俭,太师、宗正寺卿韦思谦的拥戴下,李重照在扬州登基。
然后便是尊天后为太皇太后,斥责李旦谋害中宗皇帝,宫变登基,号召天下讨伐。
不过天下响应讨伐的刺史并不多的,真正动手出兵的,更是只有从西域返回的李绚。
李绚直接率兵堵到了兰州城外,然后质问范云仙,中宗皇帝是怎么死的。
范云仙不能答。
瞬间,整个关中的百姓便知道了中宗皇帝之死有疑。
长安,洛阳。
在东西两京的都城百姓当中,不知道多少不堪入目的流言和阴谋传了出来。
但很快,流言就消失了。
朝廷出兵了。
从长安十六卫中,抽调两万人前往洛阳,洛阳十六卫中抽调一万,外加从地方府兵抽调的四万人,最后以七万人,兵伐扬州。
从长安十六卫中,抽调三万人,外加兰州和甘凉沙肃的两万军,加上抽调的两万人,共计七万人,兵伐昌州。
虽然大唐上下都以李绚为下一代的军神,但下一代就是下一代。
更有人直接分析李绚粮草不足,军械不足,就连军卒也并不齐心,只要能在夏秋之际击败他,那么西北可定。
其他的长安百姓倒也不一定承认,但军械方面,他们笃定认可。
天下间,没有谁能够和大唐正面抗衡。
便是李绚当年攻伐吐蕃,也是因为在他背后有中枢无止境的后勤支持。
没有近乎无穷无尽的弩箭,便是李绚也拿不下吐蕃。
这一次,以王孝杰为大将军攻伐昌州,原本就是五五对局,但有了兵部无数的军械鼎力,李绚焉有不败之理。
流言在极短的时间内便传遍了整个长安,然而很少有人提及山道的艰难,还有高原瘴。
所以如今,当听到王孝杰兵败鄯州,天水被围挡消息,长安百姓顿时炸了锅。
接下来,彭王即将杀回长安的消息,在极短的时间内就传遍了整个长安。
也就是在这個时候,长安城十六座城门在这个时候全部轰然关闭。
长安封闭,百姓不得进出。
但是在长安春明门外,一队骑兵已经疯狂的朝着洛阳而去。
然而就在他们离开长安十里之地的时候,一片弩箭直接从两侧的山林中飞起。
狠狠的覆盖了下来。
顷刻间,飞奔的骑兵已经少了一半。
下一刻,随着更多的弩箭飞起,一身红衣金甲的周乾,率领两队千牛卫直接杀了过来。
一方是早有准备,一方是措手不及。
一方是久经战阵,一方是急于奔走。
最后,以极小的代价,周乾斩断了长安向洛阳通报消息的路。
很快,所有的一切被彻底的清理干净,周乾转身便朝着朝长安而去。
长安城门已经被封闭,长安四周的十六卫却已经在快速的聚集。
……
一夜慌乱。
流言四起。
第二日,城门依旧紧闭,很多要出城的百姓被彻底的堵在了城内。
薛孤吾平静的出现在城门之上。
随着大旗挥动,左卫右卫,左右领军卫,左右威卫,左右武卫,左右骁卫共计两万人,有序的排列在长安城四周。
无数的大小弩弓,投石车全部被源源不断的运送到城外。
城墙上,左右监门卫已经彻底的关闭了城门,并且在整个城墙上四散开来,更多的弩箭被运送到城门之上。
薛孤吾目光望向远处的天地尽头,他自信,即便是李绚真的杀过来,想要攻破长安城也不可能。
长安城大唐帝京,想要攻破谈何容易。
只要他等待一段时间,等到洛阳的支援赶来,那么即便是率大军杀过来的李绚,也不过是瓮中之鳖。
只是薛孤吾心中有隐隐的不安。
长安帝京不易攻破是必然之事,他担心的,是李绚和他玩弄人心的手段。
王孝杰在兰州城下再度被质问中宗皇帝的死因,他也不能答,甚至被李绚怀疑中宗皇帝就是死在他手上的。
甚至还有废太子李贤被杀的事情,后来更是闹出了轩然大波。
因为这件事情,在洛阳那边,窦玄德和豆卢钦望等人,还在揪着麻嗣宗不放。
是的,是他们揪着麻嗣宗不放。
没有谁是傻子,中宗皇帝的死因无法对外公开,废太子李贤又被麻嗣宗所杀,天下人对于李唐皇室的敬畏在迅速的减弱,那么是不是哪日,也有人可以直接杀向皇宫,杀了李旦。
这是窦玄德,豆卢钦望那些人极为忌讳的。
也就是麻嗣宗现在出兵西征,不然在洛阳,光是那些奏章就能够淹没了他。
可现在麻嗣宗生死不知,万一他落在李绚手中,谁知道李绚会利用他掀起多大的风浪。
彭王历来喜好操弄人心。
只不过以往的时候,他都是对外,所以朝中也不怎么担心。
但是当他杀到长安的时候,朝中便开始有些担心了。
尤其是薛孤吾,特别是薛孤吾。
不用他人多说什么,薛孤吾也知道李绚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的。
……
“呜呜呜……”轰然的铜号声终于在天地间响起。
无数白色骑兵冲入了薛孤吾的视线当中。
白色?
薛孤吾微微一愣,他脸色瞬间就难看了起来。
因为在他的视线尽头,无数穿着白麻丧服的骑兵,迅速的朝长安的方向而来。
白旗白幡白色的骑兵,看到这一幕,长安城外的士卒顿时忍不住的哗然起来。
很多东西在一瞬间全部涌入他们的脑海。
中宗皇帝之死,东宫被血洗,太子李重照逃亡,太子在扬州即位,废太子李贤之死……
无数的曾经的流言迅速的出现在所有士卒的眼底,他们看向远处那些披着白麻丧服的同袍,眼神不由得犹豫了起来。
……
黑色的大纛之下,李绚当先而行。
王方翼,李多祚,麹崇裕,唐真行,论弓仁,李固,仁恩赐,崔鼎,周乾等无数将领各自率军跟在李绚的身后。
他们同样是一身的白麻丧服,看向长安城的方向,目光虽然坚定,但仍旧不由得闪过一丝迟疑。
长安城,那是长安城。
大唐帝京。
也就是武后和皇帝现在不在长安,否则的话,光是就这么接近长安城,就已经足够他们呼吸急促,神色紧张了。
距离长安城五里之处,李绚的大纛率先停下。
紧跟着,军旗晃动,军令传递。
下一刻,王方翼已经率一万军朝长安城西北而去,仿佛是要绕过眼前的军阵朝北边的城门而去。
北边有三座城门,但都在皇宫西侧,剩下的就是皇宫内苑。
不过皇宫内苑有禁军镇守,王方翼杀往皇宫方向,虽然说并不担心,但薛孤吾仍旧忍不住的派人调了左右武卫前往防备。
大纛之下,军旗再度晃动,李多祚已经率领一万右领军卫骑兵朝着长安城南门而去。
薛孤无不敢大意,左右卫威卫左右领军卫已经跟着朝长安南门而去。
长安城西,如今只剩下,左右卫,左右骁卫一万多人。
其中尤其是右卫居多。
五千右卫士卒面色复杂的看着对面的右卫大将军,还有他所统率的八千右卫,五千左卫,一万左右骁卫,三千左千牛卫,三千左金吾卫,共计两万九千人。
也只有将整个长安城墙上的左右监门卫加上,薛孤吾才有和李绚对抗的实兵力。
当然,如今薛孤吾有长安为首,而李绚手下的军力也并未全部到齐。
双方之间一旦开战,必然是一场血战。
……
李绚抬头,目光越过薛孤吾,落在整个长安城内。
草木青绿,人烟汹涌。
依旧是熟悉的长安城。
李绚右手轻轻向后一摆。
下一刻,一千右卫士卒立刻上前,很快,一座高大的灵棚便在长安城西搭建完毕。
只有一座。
大唐高宗天皇大帝。
坐西朝东,面向整个长安城。
李绚独自一人平静的向前,在伏远弩最远射程的位置,也就是在灵棚的位置停了下来,然后看着长安城上下都无数士卒,他声音平静的喊道:“带右卫将军麻嗣宗。”
两匹战马立刻上前,赫然正是周乾和崔鼎。
而在他们中间,一名被死死绑着,被拉着的将领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个人赫然正是左金吾卫大将军麻嗣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