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浮桥上,李绚和李谚骑马并行。
“等到中宗皇帝迁坟事了之后,本王就奏请,太史局脱离秘书省,和都水监一起,同时升正四品下,观察天象,推算节气,制定历法,为诸司之重。”李绚面色郑重的看前方宫道尽头的乾阳殿。
“多谢王爷!”李谚有些难以置信的拱手,这些事情李绚从来没有和他说过。
李谚现在是从四品上的秘书少监,检校太史令。
如果太史局和都水监一样同时升档一格,不仅意味着他将升官至正四品,同时也他将摆脱秘书监,日后独立一档。
这意味着他的头顶,除了几位宰相之外,将再没有其他人,将一言九鼎。
压抑住心底的兴奋,李谚神色郑重的看着李绚:“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天象,节气,雨水,干旱,历法。”李绚在端门停下,翻身下马的同时,说道:“本王在江南还有蕃州都有任职,发现天下节气,在天下各地都有偏差,江南如此,蕃州同样也是如此,所以想扩充太史局,重堪天下节气。”
“那就是大事了。”李谚回过神,对着李绚拱手道:“天下节气,南北偏差,东西有异,皆因节气本身是从北方而生,顺而推延天下,从秦汉以来,南方教化日多,地理越发偏南,天气大异,节气不合也是必然,东西也是如此。”
“所以要重新堪定,最后编订成册,传遍天下,以成历法,若是如此,史令也能名传千古,甚至超越令尊。”李绚微微拱手。
“下官可不敢做如此想。”李谚顿时苦笑,他老爹李淳风的名头,可不是那么容易超过的,不过此事……
李谚想想,还是认真拱手道:“下官必定全力而行。”
“明年开始吧。”李绚平静的走进皇城,同时说道:“明年科举之后,从科举诸生之中,找一片数算精通之人,测算天象,推定节气,再演历法。”
李谚的脚步停了下来,面色微微闪过一丝无奈。
再演历法。
节气和历法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节气是为了天下百姓能更好的耕作而定,但历法,那是皇帝才能下旨重定的。
如果这样看来,测算天象,推定节气,怕也没有那么简单。
李谚心中轻叹一声,然后紧紧的跟上李绚。
他从几个月前,故意误算历法,骗武后登基称帝开始起,就已经没有了选择。
……
李绚平静的走在皇城中,来往的官员都对李绚停步躬身。
李绚温和的点头还礼,然后转身朝左卫官衙而去。
如今洛阳城中,一切逐渐的恢复正常。
追封,论事,赏功,复位。
天下诸事皆归中枢。
中枢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各司首官鲜明,下属履职守矩。
又有王及善为御史大夫巡查各司,朝政一时清明。
六部无法解决之事,上承政事堂。
每日政事堂决议定论天下之事。
李绚虽然也每日至政事堂,但很少开口,陆元方,姚令璋,王德真,刘景先,甚至崔知温,他都很熟悉,每人在处政之时,都少有私心。
当然,崔知温相对私心要大一些。
谁让卫王和他有几分的血缘亲情。
不过这样很好。
李绚不插手介入政事,让诸相都对他很有好感,但偏偏事情处理到尚书省的时候,六部里有超过一半密密麻麻的布满了他的人,确保事情在执行层面不会出差错。
李绚当初拿下长安之后,就将很多他麾下的人才全部都调入了六部。
陈子昂,王勃,贺知章,诸葛明辉,李笔等很多人在六部任郎中,三省任中书舍人,给事中……
在不经意间,李绚牢牢的掌握住了朝堂中层关键位置。
偏偏在政事堂的他什么都不做,但又足够的吸引目光,到了六部又有张大安,萧嗣业,王方翼等人照顾下面,朝局逐渐稳定。
每日除了政事堂朝会,李绚要么去恭陵查看李显的迁坟之事,要么就待在太尉府。
说是太尉府,其实不过是李绚强行占了唐真行的左卫官衙。
左卫东侧就是东宫左春坊,左春坊对面就是东宫。
李绚距离东宫只有一步之遥。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李重俊如今依旧还在东宫。
在东宫,李重俊每晚都睡的很安宁,然而重新回了仁寿宫,李重俊就日夜不停的哭闹起来,谁哄都没有办法。
但是将他送回东宫,他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很是神奇。
如此,李绚就将太尉府,立在了左卫官衙,看着李重俊的同时,也能盯着政事堂……
就在李绚刚刚进入左卫官衙,一匹快马打断了李绚的思路。
“王爷,不好了,卫王出事了!”
……
东宫后殿之中,李绚的手按在李重俊的脉门上,松开之后,才看向郑氏和太平公主,笑着点点头,说道:“太妃和公主不需要担心,卫王只是偶尔感染风寒,秋冬天气,最是容易如此,日后多注意一些,然后用宫里的方子就可以了。”
“多谢王叔。”郑氏和太平公主,同时稍微松了口气,起身对着李绚微微福身,她们是真的吓了一跳。
“太妃和公主客气了,臣这就去安排煎药,同时传信政事堂,让诸相放心。”李绚微微拱手,然后躬身退出了后殿。
进入明礼殿,李绚冰冷的目光落在徐禄的身上,咬牙问道:“宫中规矩,皇子幼时,早晚不得随意开窗,你连这点规矩都忘了吗?”
徐禄一愣,随即赶紧躬身道:“是老奴的错,是老奴没有看好。”
李绚深深的看了徐禄一眼,说道:“不关你的事,宫里的人都是本王挑选过的,不少还是从公主府里调的人,按说不会出问题……最近来东宫看望卫王的人多吗?”
“不是很多,除了郑妃父亲,韩王,千金大长公主,还有韦使君。”徐禄说到最后,满脸的难以置信。
“韦玄贞?”李绚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韦玄贞没有理由这么对李重俊啊。
的确,李重俊对李重照的皇位构成了威胁,一旦李重照回不来,那么继位的一定是李重俊,但问题是,如果李重照回不来,起码李重俊是李显的儿子,韦后是李重俊的嫡母,光是这层关系,就足够韦氏多照顾他一些,更别说李绚还设计了过嗣这一手。
如果说李重俊真的死了,那么继位的就是李成器和李光仁。
他们两个和韦氏更没有关系,窦家和裴家在这些事上,不会给韦家半点机会。
除非害死韦玄正昏了头……
李绚猛然抬头,看向了徐禄问道:“郑玄楷和韦玄贞都是什么时候来的?”
“昨日。”稍微停顿,徐禄补充说道:“郑少卿先来,韦使君后来的,而且韦使君更多的看望安乐公主,只是拜访了一下郑妃和卫王就离开了,反而是郑少卿待的时间更长一些。”
“安乐公主没事,反而是卫王病了,有意思。”李绚抬头,直接说道:“传令,派人密查郑府和韦府的用药,本王今夜就要结果。”
“喏!”徐禄拱手,然后快速离开。
李绚坐在明礼殿中堂,神色逐渐的沉吟起来。
一场小风寒,要不了李重俊的命,但是一个处理不好,却可以要了韦玄贞的命。
韦玄贞如今在李重照的身上还有几分希望,根本用不着如此的失去神智。
……
夜色笼罩,秋风微凉。
明礼殿正堂之中,李绚翻着眼前的奏本。
升唐真行左卫大将军,升李多祚为右领军卫大将军……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殿外响起,徐禄随即进入殿中,然后对着李绚拱手道:“王爷,查清楚了,郑少卿今晨起来病了,应该是昨日就感染了风寒。”
李绚放下奏本,微微松了口气,说道:“原来如此,传令下去,日后任何人要去见卫王和安乐公主,都得先沐浴更衣,经过太医诊脉之后,才允许进去。”
“喏!”徐禄赶紧拱手。
“一场乌龙,差点让本王以为是韦家……”李绚突然停顿了下来,看向徐禄,沉吟的说道:“此事真的是意外吗?”
徐禄目光一挑,拱手,没有开口。
李绚琢磨片刻,开口道:“让人在韦家的门口留下点痕迹,同时让他们知道卫王生病,本王差点怀疑到他们头上的事情。”
“喏!”徐禄微微躬身,他明白,以韦家的能力,郑玄楷感染风寒的事情肯定能够查出来,因为郑家的事情而让李绚怀疑他们暗害卫王,这下子乐子就大了。
李绚摆摆手,说道:“去看看卫王烧退了没有,本王一会过去。”
“是!”徐禄躬身退了出去。
明礼殿中,李绚忍不住的摇摇头,李重俊终究是個孩子,稍有风吹草动,立刻就会让人紧张。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也最容易出事……
“见过王爷。”一声轻呼打断了李绚的思绪。
李绚下意识的抬头,赫然看到一身紫色襦裙的上官婉儿站在殿门前。
繁灯之下,人影娇艳。
“上官昭仪。”李绚微微点头,看着上官婉儿问道:“昭仪有事吗?”
“卫王殿下已经烧退了,太妃让婉儿来和王爷说一声。”上官婉儿轻轻福身。
“嗯!”李绚点点头,说道:“也好,本王正好要去看一下卫王。”
“是!”上官婉儿稍微侧身。
……
夜色的宫道之上,上官婉儿手里提着灯笼在前方引路。
跟在侧后,看着二十岁年纪,身姿娇艳的上官婉儿,李绚好奇的问道:“听说郑尚宫已经出宫了,昭仪怎么不跟着离开。”
上官婉儿的脚步下意识的慢了下来,然后才侧身说道:“母亲出宫,除了要重置府邸之外,还要从上官家的族人当中,过继一个孤儿,继承上官家的血脉,但是如果没有了宫中的这份关系,恐怕日后只会是人的俎上鱼肉。”
李绚微微一愣,皱眉问道:“以昭仪之功,何人还会对昭仪下手?”
上官婉儿微微苦笑,说道:“王爷说笑了,婉儿不过微末之功,能够复祖父忠德,还要多谢王爷大恩,只是如今……”
李绚脚步停下,看向身后道:“你们离得远些。”
“是!”十几名侍卫同时后退。
“昭仪有事不妨直说。”李绚认真的拱手。
上官婉儿低声说道:“天后之事,公主如今依旧心有不甘,有一批人躲过了三法司追责的人,如今又联系到了公主……”
“他们要做什么?”李绚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有人提到了皇太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