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宫中,十几匹高头大马直接从朱雀门闯进了太极门,然后直奔门下省政事堂。
李绚踩着夕阳,直接冲进了堂中。
这个时候,政事堂诸相竟已全部集齐。
刘仁轨,刘审礼,陆元方,李义琰,姚令璋,王德真,刘景先,崔知温,加上李绚,刚好九人。
“左相,右相!”李绚肃然的对着刘仁轨,刘审礼,还有其他宰相行礼,然后急切的问道:“听说天子有消息了,怎样,确实吗?”
“应该属实。”刘审礼点点头,说道:“是韦侍郎在湖州调查出来的消息,侍御史韦方质亲自八百里加急送回来的。”
刘审礼转头看向站在一旁,三十岁模样的侍御史韦方质,他是韦家年轻一辈中最优秀的子弟,将来侍郎尚书也不难。
“原来是湖州,怪不得之前的消息一直不准。”李绚恍然的点点头。
从扬州过长江就是润州,从润州入茅山,东北而行可入天目山,然后翻山而至淮南道,然而入茅山之后,往东南行,却可以抵达湖州,湖州大湖众多,足可容身。
之前他们一直在往天目山的方向去找,一直没有想到湖州,所以一直没有结果。
“能找到就好。”李绚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说道:“天子回京,天下就能安定,甚至算算时间,恰好能赶在正旦大朝之前回来,那时天下上州刺史都是在长安,正好一一拜见天子。”
“赶什么赶。”刘仁轨直接摆手,瞪了李绚一眼之后,说道:“湖州广大,想要找到天子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就算是找了,也应当在江南好好的休息妥当,然后再上路回京,免得身体出什么茬子,另外,长安这边也好安排人去江南接。”
“是!”诸相同时拱手,目光不由得微微闪烁。
李重照在湖州的消息虽然是韦家的人送回来的,但人终究没有彻底找到,也用不着现在就派人去扬州去接吧。
不过刘仁轨在朝堂有一言九鼎的威信,谁也不敢胡乱否决。
刘仁轨转身看向李绚说道:“宗室出一人,政事堂出两人,正好去扬州迎接天子,若是走的快些,八百里加急,说不得三五日就能抵达扬州,你看谁去合适?”
“这么急吗?”李绚微微有些诧异,但随即他就说道:“宗室当中,韩王伯霍王叔他们都上了年纪,年纪一辈当中有这份能耐的也不多,无非就是李荣和绚,但是李荣他……这么看来就只有绚去了。”
“嗯!”刘仁轨点点头,然后看向其他人。
“下官算一个。”姚令璋站了出来,拱手接令。
“好!”刘仁轨赞同的点头,然后又看向其他人。
“下官去吧。”刘景先也跟着站了出来。
“还是我去吧。”王德真站出,看着虽然年轻,但身体有些瘦弱的刘景先,摇摇头道:“本相起码曾经与彭王在西北征战过,一日夜奔行数百里乃是常事。”
“便由王相去吧。”刘仁轨点头,做了最终决定,然后说道:“传令殿中省,皇帝各种仪仗全部准备妥当,随彭王三人一起南下扬州。”
“宫里也要做好准备,天子回京之后,虽然说一定会住进太极宫,但东宫和大明宫最好也收拾一下,天子难免也要去转一转。”李绚稍微补充了一句,诸相赞同的点点头,
“后宫。”刘仁轨听懂了李绚话里的意思,略微迟疑说道:“先出发吧,调两千右卫骑兵跟着一起去。”
“是!”稍微停顿,李绚补充说道:“从洛阳再调一千千牛卫,一千金吾卫,仪仗总是要准备妥当。”
“好!”刘仁轨看向群臣,轻声说道:“抓紧去,所有一切明日清晨准备妥当,然后直接从大明宫出发,就不要惊动长安城了,另外,韦御史再辛苦一些,跟着再去扬州跑一趟。”
“是!”韦方质沉沉的拱手。
……
离开政事堂,李绚转身就要出宫去右卫调兵。
对面,王及善快步匆匆的走了过来,看到李绚,他赶紧上前拱手道:“见过王爷,听说天子在湖州找到了?”
李绚脚步停下,认真的看着他,点头道:“韦家确认天子就在湖州,甚至已经派人八百里加急送消息回长安,韦家如此有信心,说不定在你我说话的这阵子,天子已经到了扬州。”
“这样吗?”王及善满脸迷茫。
八月底的时候,段宝玄从扬州发来消息,怀疑李重照乘船出了海,要调用扬州水军和杭州水师出海察查,但几个月时间,海上什么都没查到,反而是湖州方面有了消息。
谁都知道,李绚和杭州水师关系密切,就算查不出什么,李绚也是一身骚。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若是从绚来看,天子应该是兵分好几路,出海的是一部分,进山的是另一部,进山之后,又分了好几路,最后悄然折返到了湖州,所以方方面面都没有查清楚……御史大夫问过魏元忠,他的能力不差的。”
王及善点点头,魏元忠能力的确不差,如果不是资历过低,说不定他甚至有任兵部侍郎的机会。
他在茅山找李重照找了好几个月,调用了数万军士,前前后后找到了不少疑似李重照的线索,但最后证明还是假的。
前后几個月,除了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以外,一无所获。
能够这样耍弄魏元忠的,只有裴行俭。
分作十几路,择其一而行,甚至反其道而行之,想要在短时间内找到他们太难了。
再加上李绚在洛阳侵略太急,江南各州又不是很配合,最后在武后的诏书之下,只能够暂时退开。
“不管怎样,现在总算是有了准确的消息。”王及善退开一步,对着李绚沉沉拱手道:“天子回归,天下安定,下官这里祝王爷早日迎天子归来。”
“承御史大夫吉言了。”李绚笑着拱手还礼,然后说道:“绚现在就要整理了,告辞。”
“保重!”王及善拱手,然后看着李绚就这么的离开。
等到李绚彻底的消失在视线当中,王及善才微微的眯起了眼睛,他总觉得事情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段宝玄刚到扬州就怀疑,李重照并不是南行过河去了茅山,而是很有可能东行出了海。
虽然说有登州水师从海上追击,但是茫茫大海,脱身的机会还是很大的,可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李重照是进了天目山。
就因为李绚那时已经拿下了长安,他们就想从天目山,转江南,借道剑南,返回长安吗?
有这么容易吗?
……
彭王府,李绚刚刚进门,就看到了刘瑾瑜站在中堂之下等着他。
“情况如何?”刘瑾瑜摆手挥退了四周的下人。
“有些不对。”李绚走到主位上坐下,沉吟着看向刘瑾瑜道:“当初扬州陷落的时候,湖州刺史裴光虽然同出裴家,但是对天子并不敬服,派人大肆搜寻天子下落,湖州的力度很大,所以他们不可能去湖州。”
“不错。”刘仁轨点点头,在李绚旁边坐下,然后回忆的说道:“而且那个时候,杭州,婺州的人手都已经撤离,如果天子真的去了湖州,那么那个地方就是死地,以裴行俭的能力不会选择那么一个死地的。”
“而且现在不过是有了一个线索,韦家就迫不及待的派人八百里加急回长安报信,就好像他们一定能找到天子一样。”李绚微微的眯起了眼睛,然后轻声说道:“而且岳翁的态度也不对,刚刚接到消息,也不细查,立刻就让为夫和姚相,王相……”
李绚的手停顿了下来,刘瑾瑜低声补充道:“夫君和姚相,王相,和东宫的关系都很近。”
“我们走了,有些人才好在长安做事。”李绚忍不住的感到有些好笑。
刘瑾瑜顿时就明白了李绚的意思:“夫君是说,阿翁是故意的?”
“瓮中捉鳖罢了。”李绚站了起来,看向刘瑾瑜说道:“为夫这里要做些安排,三娘,除非是岳翁让你做的事情,否则,不管有什么消息,有什么事情,都不要理会。”
“是!”刘瑾瑜顿时嗅到了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急迫感。
要出事了。
李绚进入书房,开口道:“去叫李墨来。”
“是!”阴影中,一条身影退了出去。
没过多久,一身黑衣的李墨已经站在了房中。
“去查,查清楚韦家的子弟,在本王离开之后,所有人的行踪,一个都不要跑掉,另外,韦氏的商铺,田产,甚至藏在别人名下的产业也全部清查出来,越细越好。”李绚的脸上带出一丝狠辣。
“喏!”李墨肃然拱手,然后小心点看向李绚:“王爷,是要抄家韦家了吗?”
“嗯!”李绚轻轻点头,说道:“起码韦氏这几房是跑不掉了……另外,这几天将所有关于韦氏子弟的不法事,全部都交到侍御史张柬之的手里……一切发生的太快了,他才刚到长安啊!”
“是!”李墨拱手,他没有问李绚,为什么李绚对刚刚抵达长安的张柬之,比对姚崇宋璟都要更加信任。
……
清晨,两千黑甲骑兵从长安北侧,带着所有的皇帝仪仗,一人双骑,然后快步的朝洛阳而去。
洛阳那里已经准备好了足够的马匹和饮食,他们不会在洛阳停留,连夜直扑徐州。
在徐州换马之后,最后直扑扬州。
争取在四日之内抵达扬州。
两千两百里,日行超过五百里。
速度极快。
历来行军,人越多速度越慢。
这样的行军速度在整个大唐除了李绚以外,怕也是没人能够做得到的。
长安东驿站二楼,韦巨源看着李绚,姚令璋,王德真等人离开,这才看向本该躺在家中生病的韦玄贞,轻声道:“叔父,他们走了。”
“嗯!”韦玄贞轻轻点头,目光落在说道:“明日,让监察御史弹劾泾阳县令贪渎,后日,弹劾更多的崔相门生,三日之后,直接弹劾崔相,先将他弄得顾不到其他地方再说。”
“是!”韦巨源神色无比肃穆。
“四日之后,你叔母会进宫探望安乐公主,回来之后,你叔母会得场大病,记住,不要惊慌,不要提前请医生。”韦玄贞转身看向韦巨源,面色沉重。
“喏!”韦巨源沉沉的拱手,只有他才知道,为了这一次,为了日后,韦家究竟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天子在扬州有了消息,作为天子外祖父的韦玄贞本来应该同彭王等人一起南下,但可惜他病了,在十日之前就病了。
如今身体虽然有些好转,但依旧禁不起长途跋涉。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的夫人在几日之后去探望安乐公主,拜见郑妃的时候,才会有机会将身上的病带给郑妃。
之后,他的夫人回来就会生病,然后将一切病因归咎到韦玄贞的身上。
之后,自然会有人进行调查,但是这样一调查,才发现,韦玄贞生的并不是什么大病,他的夫人感染的也不是什么大病。
根本就不致命。
这个时候,在宫里,真正对郑妃下杀手的人,已经彻底的消失不见了。
“那么彭王呢?”韦巨源看向韦玄贞,低声说道:“叔父,如今又有了和思皇后,如果彭王借着和思皇后,将卫王控制在手里,那我们岂不是为他做了嫁衣?”
“所以,他要死。”韦玄贞微微眯起了眼睛。
“叔父,要杀彭王可不容易。”
“太湖之上都是水,大军散漫,死一两个人,太容易了。”韦玄贞声音很轻,但杀机异常浓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