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宫,南海池。
望云亭,绸布三遮。
冒着热气的火锅将新鲜的鱼肉煮的滚烫,五娘琼玉小心的夹起一块,吹了吹,然后送到了李绚嘴边。
李绚放下手里的书籍,转过身,将鱼肉一口吃进去。
琼玉继续低头煮着鱼肉,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脸色一片通红。
李绚则是侧过身,继续读着手里的书籍,一本记录高宗时期祭祀泰山的逐项礼仪之事。
就在这个时候,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的紫微殿而来,李绚微微抬头,立刻就看到了徐禄带着四名内侍迅速而来。
登入亭间,徐禄立刻拱手,同时递上一本奏折,兴奋的说道:“启禀陛下,驩州的贺章到了。”
“嗯!”李绚猛然站了起来,快步的走了下去,从徐禄的手中接过奏本,看着上面写着的驩州刺史的名字,李绚忍不住的问道:“这便是天下三百二十三州刺史,禀奏的最后一本奏本了吧?”
“是的。”徐禄下意识应了一句,随即退后一步拱手道:“恭贺陛下,大唐天下,所有州县全部恭贺陛下登基,天下州县全部俯首陛下膝下,陛下一统大唐,江山万年。”
后面的四名内侍同时拱手道:“恭贺陛下一统大唐,江山万年。”
李绚笑笑一抬手,目光看向整个长安城,乃至于整个天下的方向。
一统大唐,他终于做到了。
天下所有州县刺史全部恭贺他登基,全部承认了他的皇权。
李绚侧身,看向刘琼玉,问道:“五娘,你知道这本奏章意味着什么吗?”
“臣妾不知。”刘琼玉有些茫然的摇头。
“这意味着这个天下,任何人敢反对朕,朕一言之下,天下共诛之。”李绚的眼底闪现出了一场冰冷的色彩。
这本奏章到了手里,意味着李绚手中立刻就有了更多的棋子可以用。
正统大义从来就不只是一個名分,而是一个强大的力量。
尤其如果以又有足够的实力,天下稳定只在指掌之间。
刘仁轨有句话说的不错,整个天下再没有第二个李绚,所以没有人敢站出来对抗李绚。
尤其是在四大都督府的兵力完全掌握在他手上,随即可以出兵扑灭任何不臣的时候。
如今所有人都递了贺章,就等于所有人都递了降表。
日后就算是他们真的想要做什么,左邻右舍的想法也会成为他们行动的阻碍。
因为任何人随时可以反过来成为扑杀他们的敌人。
这样会导致他们反抗李绚的成本极大的增加,甚至不敢再行。
“传旨。”李绚抬头,直接说道:“天下三百二十三位刺史家中,每人赐五十匹绢,同时昭告天下。”
“喏!”徐禄立刻拱手,见李绚没有别的安排,立刻转身去传令。
李绚看着远处的长安城一阵,然后才重新回到了亭内,轻轻的躺在刘琼玉的怀里,低声说道:“五娘,你知道三百二十三刺史,每人赐五十匹绢,朕要赐下多少匹绢吗?”
“三百二十三位刺史,每人赐五十匹绢,那不是一万六千……”刘琼玉顿时惊讶的呼道:“是一万六千多匹绢。”
“是一万六千一百五十匹绢。”李绚轻轻出了一口气,然后说道:“这么多绢,少府的存储立刻就要少掉一半。”
“陛下!”刘琼玉脸上带出一丝担忧。
“呵呵!”李绚拍了拍她的柔荑,轻声说道:“这些事情,若是你三姐在,她只会说朕做的好,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刘琼玉满脸茫然。
“因为有了这一万六千多匹绢,整个长安,乃至洛阳,所有的绢布价格都会下跌,如此一来,能买得起绢布的人家就会很多,能够活过这个冬天的人也会很多,人多了,明年的赋税就会多交,一切也就会回来。”李绚目光看向前方,沉叹一声,说道:“更别说,朕还昭告天下,天下民心稳定,这就更划算了。”
轻易之间,李绚是不愿意开战的。
大军一动,黄金万两,那可比这些东西贵多了。
而且平亂之后,又没有多少收益,还需要安抚和稳定民生,需要投入的就更多了。
尤其是在刘仁轨提及,封禅泰山是一个阴谋之后。
刘琼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李绚坐起,拿起筷子放进火锅里,夹了一块肉片,刚放进嘴里,突然他开口说道:“传旨,将火锅和食材,往每位宰相家里都送一份,今日天寒,朕希望他们和家人都能暖和一些。”
“喏!”一名穿着厚实的内侍从帷帐之外走了出来,躬身之后,这才快步离开。
李绚将肉片彻底放进嘴里,仔细的咀嚼,同时靠进了刘琼玉的怀中,看书的同时,一只手似乎很有些不安分。
刘琼玉的脸色很红。
……
两仪殿中,巨大的大唐帝国疆域图中,李绚在仔细的审视。
如今他的力量虽然可以渗透到整个帝国的各个角落,但若想力量能够最大的发挥,最好还是依照整个朝廷制度的力量。
如此一来,刺史的选择就非常重要。
当然,他没有那么多合适的心腹去派往地方,同样真正有能力的人他也舍不得。
那么地方长史司马,就关键了。
甚至很多地方,李绚不需要放太多的人。
一个地方长史或者司马,便可以辐射到许多州。
李绚目光抬起,看向河北方向。
整个河北,他真正在意的只有幽州,冀州这两个地方。
幽州都督窦怀悊。
冀州刺史薛季昶。
窦怀悊不仅是窦家出身,他还是太宗皇帝十九女兰陵公主的驸马。
至于薛季昶,他是薛仁贵兄长的儿子。
比薛讷年纪大些,也更加稳重,所以薛讷和太平公主的事情,他没有牵扯进去。
甚至在知道了薛讷和太平公主的事情,直接开口痛骂。
现在两个人都已经上表恭贺李绚登基,已经表示降服,李绚如果揪着不放就显得他不大度了。
“婉儿!”李绚侧身叫了一声。
上官婉儿立刻上前,低头道:“陛下。”
李绚点点头,似笑非笑的说道:“传旨营州,告诉狄仁杰,年底时,他必须回来。”
“是!”上官婉儿立刻躬身。
李绚重新回头,看向河北,在河北的最东北边,营州才是顶在最前边的。
若是没有营州,那么说不得河北就可以和契丹勾连啊。
契丹人啊!
那也是一个野心勃勃的族群。
……
十一月初一,冬日天寒。
太极殿,百官朝见,奏议国事。
“启禀陛下。”户部侍郎裴居道拱手,道:“天下州县已将今年秋粮全部送到户部,账册共计赋税总额为粟米约2500万石,绢740万匹,布1605万端,折合约1053万贯。
其中铜钱200万贯,粮、绢、布等折合成铜钱为853万贯。”
李绚微微松了口气,然后问道:“去年天下赋税总额为多少?”
“947万贯。”裴居道拱手,准确说出了数字。
“去年武氏逆乱,朝中税收有失是必然的。”李绚坐在御榻上点点头,看向裴居道说道:“仔细核查,若是的确因此原因,补缴倒也罢了,但若是有人贪墨其中,户部查实之后,交御史台弹劾,大理寺定罪。”
“喏!”裴居道立刻拱手后退。
“殿中省。”李绚看向郑玄楷,认真说道:“在太极门内,御道两侧,竖铁牌,记录今年赋税总额。”
“臣领旨。”郑玄楷立刻站出拱手,肃然领命。
“日后每年的赋税总额,都给朕竖在太极门内,朕要看看,这大唐天下的赋税,究竟是一年年高的,还是一年年低。”李绚一句话说出,郑玄楷拱手的同时,不少人惊讶的抬头。
国家的赋税总额,从来都是机密当中的机密。
有的时候天下风调雨顺,赋税总额就会高一些;有的时候遇上天灾人祸,赋税总额就会低一些。
甚至于,有的人会借助天灾人祸,隐匿赋税。
甚至于制造天灾人祸。
“陛下!”陆元方不得不站了出来,拱手道:“赋税实数事关国力,外族一旦探知了大唐的赋税实数,那么很有可能会因此而兴兵攻唐,于天下不利,臣请陛下三思。”
“那诸卿就努力将天下治理的好一些。”李绚转身看向陆元方,微微眯眼,说道:“以诸卿之能,总不至于,这天下赋税一年不如吧,而别说还有常平仓的储存……至于说,真的遇到了连续四五年的天灾人祸,那么也应该让天下人知晓,齐心抗灾吧。”
陆元方听着李绚的这句话,总觉得有什么古怪的地方。
但想了想,李绚说的也有道理,有这么一份东西在那里,朝臣只会更加的用心,而且有些数字,也并不需要一定是真的。
见到陆元方拱手退回班列,李绚才继续说道:“传旨,令天下州县年底献礼的队伍,不必太过奢华,若是时间太紧,人到了就行,不必因为朕的登基大殿而押送礼物匆忙赶路,人重要的是在看人。”
“喏!”群臣齐齐拱手,只是低头之间,忍不住琢磨李绚话里的意思。
李绚登基已经一个半月,群臣已经逐渐的适应了他的风格。
只要你认真做事,按照朝制做好份内的事情,那么他绝对不会苛责你半点。
但若是你故意拖延,为人懒散,之前那些被罢官免职的就是先例。
朝臣们更多关心的是李绚的天下布局,走一步望三步,很多事情就连宰相都跟不上。
这一次,他的这番话,又在算计什么?
……
李绚抬头,看向群臣:“岐州长史李思训何在?”
“臣李思训拜见陛下,陛下万寿无疆。”一身浅绯色官袍的李思训,神色肃然的走了出来。
“秘书省校书郎薛稷。”李绚继续开口。
“臣秘书省校书郎薛稷,拜见陛下,陛下万寿无疆。”一身青色官袍,三十五岁的薛稷拱手站出。
李绚点点头,继续说道:“礼部侍郎李讷!”
“臣李讷拜见陛下。”李讷拱手站出。
“将作大匠裴匪舒。”
“臣在!”裴匪舒拱手站出。
李绚目光扫遍群臣,开口道:“凌烟阁被焚毁之事,朕深感惋惜,如今各家已经将自家所存画像送到了宫中,今日,以礼部侍郎李讷为重建凌烟阁使,裴匪舒为副,李思训调礼部郎中,薛稷调太常博士,协助绘制画像,务必神形兼备。”
“臣等领旨。”李讷,裴匪舒,李思训,薛稷等人齐齐拱手。
“工部,户部,兵部,协调人力物资调用。”李绚微微抬手,各部尚书齐齐拱手。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朕虽然已经竭尽全力在搜集先贤画像,但因为特殊缘故,譬如侯君集张亮等人,画像实在难寻,故而朕打算选取这些年的朝中贤臣画像,送入凌烟阁,譬如汴国公,绛国公两人。”
群臣不由得轻轻哗然,刘仁轨和裴行俭两人,的确有足够的资格被送入凌烟阁。
“当然,其他诸人,诸卿觉得有资格的,亦可以上书于朕,朕与诸相商讨之后,决定送入与否。”稍微停顿,李绚笑道:“当然,朕也是想入凌烟阁的,不过现在的朕恐怕不够资格,至于诸卿,努力吧,早晚有一日,你们中会有人被画形凌烟阁的。”
“臣等领命,陛下贤明千古。”群臣下意识的激动的拱手。
……
唐见日站在群臣末尾,低头时,脸色变得异常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