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闪烁,李绚跌跌撞撞的走进了丽正殿。
刘瑾瑜赶紧从内殿出来,扶着酒气满身的李绚在长榻上坐下,同时将熊皮披风盖在了他的身上,同时略微埋怨的说道:“怎么喝那么酒?”
“难得所有人都回来,就多喝几杯了。”李绚稍微吐出一口酒气,一旁的侍女将一碗莲子羹送到了刘瑾瑜的手里。
刘瑾瑜喂李绚吃了几口,他才神色舒缓下来,躺在那里说道:“为夫其实在考虑的是唐真行和黑齿常之的问题。”
“他们两个大将军对陛下忠心耿耿,能有什么问题?”刘瑾瑜有些好奇的看着李绚。
“是以后的事情,唐真行在滇州已经快三年了,黑齿常之在蕃州的时间更长,八年了,而做蕃州都督也三年了。”李绚抬起头,看向殿顶垂落下来的金凤,轻声说道:“再做两年,就必须要将他们来,尤其是黑齿常之,更是需要早一步。”
“军中大将任一地主管的时间不能超过五年吗?”刘瑾瑜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黑齿常之回京以后,专任禁卫大将军,镇压长安诸军的同时,也让他放松放松,等到新罗开战之后,调唐真行任益州大都督府长史,从南面盯着长安,算是制衡。”李绚稍微松了口气,说道:“其实为夫担心的,还是你我不在长安,昭儿怎么……”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殿外响起,强行打断了李绚的声音。
李绚诧异的坐了起来,这里可是后宫,谁这么大胆。
……
内侍少监杨思勖从外面而入,李绚神色顿时肃然起来。
刘瑾瑜也是有些奇怪,内侍少监杨思勖是个在宫中存在感不足的人物,便是刘瑾瑜也很少见他。
不过刘瑾瑜知道,杨思勖,本姓苏,是岭南罗州少数部族首领苏历之子,因在显庆四年,发生灭门之祸,时年六岁杨思勖便进入宫中,从事内侍省,被老宦官杨氏收养,改姓杨。
在高宗一朝,杨思勖,虽然姓杨,但却并不受重用,似乎和他家中的灭门之事有关,但具体是怎么回事,刘瑾瑜知道的也不是太清楚。
走到跟着,杨思勖对着李绚和刘瑾瑜行礼道:“陛下,皇后,新罗密信。”
“嗯!”李绚立刻拆开,看了一眼之后,抬头看向杨思勖说道:“去吧,从密卫再调一批人手,年后从扬州送往新罗。”
“喏!”杨思勖立刻拱手,然后转身离开。
刘瑾瑜目光一挑,看向李绚说道:“你将内卫交给他了?”
内卫,天后时期用来暗中监视宫中动向的人。
李绚登基以后,因为宫中武后的亲信给清洗的很彻底,留下的,也多在徐禄的掌握之中,所以内卫虽也还存在,但人数不多。
如今李绚逐渐的稳住朝政,内卫他也逐渐的立了起来。
尤其是随着太子的逐渐长大……
李绚轻轻点头,说道:“很多密卫的消息,在宫门关闭之后,不大方便送进来,以前有徐禄管着倒也还行,但如今涉及到新罗,事情越发的多了起来,为夫就让他管了起来,同时也悄悄的将密卫盯了起来。”
刘瑾瑜轻轻点头,神色赞同。
密卫大统领赵巩是李绚的表舅,自然是信任无比,但是赵环入宫之后,局面就变得有些微妙,尤其是赵环有子之后,赵巩还掌握着密卫大权,李绚倒是没有什么,刘瑾瑜已经开始感到有些不舒服了。
这两年冀王李志福还小,还没有什么,可再过几年,一旦李志福长大,他的外祖父还掌握着密卫大权,刘瑾瑜就会难受了。
现在李绚借口新罗战事,让杨思勖介入,在刘瑾瑜看来是一件好事。
“对了,什么事情?”刘瑾瑜这才问向了李绚。
“三娘还记得镇军大将军、行右威卫大将军金仁问吗?”李绚抬头,看向了刘瑾瑜。
刘瑾瑜重重的点头,金仁问是新罗前代国王金法敏的亲弟弟,也是如今新罗国王金政明的亲叔叔。
“不是说,他这些年已经都请病在洛阳休养吧,甚至就连正旦大朝他都不参与吗?”刘瑾瑜皱着眉头看向李绚。
李绚点点头,道:“早年间,大唐和新罗关系稳定,所以,高宗皇帝就让金仁问在洛阳休养,后来天后执政,金仁问就称病躲了起来。
到了为夫这里,一开始还好,后来新罗和太平勾连起来,为夫就让他假做休养,然后悄悄的派家中仆人开通新罗商道。”
“借新罗商道,行刺探之事?”刘瑾瑜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他毕竟是新罗人,他的手下也多以新罗人为主。”李绚抬头,轻声说道:“金法敏在的时候,朝中还有人担心他会悄然返回新罗,但如今,新罗执政的是他的侄子金政明,这样,他就再也没有回去的机会了。”
新罗王金政明无疑是个残忍的人物,连自己的岳父,王后,甚至王子都不放过,就更别说是曾经背叛过新罗的金仁问了。
“新罗王这几年倒行逆施,金仁问的人以商路通行的名义回去,反而有有心人自己找上门去,他们不求金仁问怎样,只求能在大唐留一条退路。”李绚微微笑笑,这几年,他对新罗的朝中的事情了解不少,就是多亏了金仁问。
不过可惜,金仁问的人多在新罗朝中,反而对于新罗地方关心不多。
“那么金政明就不知道他们回去了吗?”刘瑾瑜皱眉看着李绚。
李绚笑笑,说道:“他当然知道,不过金仁问的人,是以明面通商,暗中找寻太平踪迹的理由而去的,若是他们真的在新罗出了什么事情,那么就会让朕认定太平如今就在新罗,那样就会给朕开战的借口。”
刘瑾瑜轻轻的点头,她知道,在这方面,李绚比他更加擅长。
“新罗是以骨品定上下权力,就如同察举的九品中正制,世家强势则王权受制,王权强势则世家受制,而如今新罗恰恰是后者,世家被打压的很厉害,所以有人和大唐联系很正常,而金仁问,便是很好的途径。”李绚神色平静。
这些年为了征伐新罗,他做了很多的准备,就是打算能够最顺利的灭了新罗。
然而老天也不知道是帮忙呢,还是凑热闹呢,今年洪涝,明年干旱,也真的是怪了。
不过也正好,给了李绚可以名正言顺在河北建粮仓,屯粮的机会。
而且还能瞒住新罗人。
……
刘瑾瑜坐在长榻上,看着李绚,微微摇头道:“新罗的事情夫君自己做主就好,但是霞儿的事情,夫君还是要做准备的好。
明年她就十二了,最近已经有不少人上门来探问福昌公主的婚事了。”
李绚微微眯眼,说道:“随便他们去问,但霞儿的婚事,至少要等为夫灭了新罗再说,在那之后,为夫就会行休养生息之策,以至于,女子的成婚年龄,为夫会提到十六岁。”
“十六岁!”刘瑾瑜惊讶的看着李绚,低声道:“此事?”
“男子成年也会提升两岁,如此一来,百姓家中或许会影响一些,但是对于朝堂却足够有宽容的时间来消化新罗所得。”
李绚看向刘瑾瑜,认真的说道:“吞灭新罗,然后将所得全部授予军中士卒,还有朝堂的官员,那么天下对你我将再无异心。
如此便是你我百年之后,人心也不会再有变,这才是立国根基。”
李绚登基,真正仪仗的是他高祖皇帝亲孙的身份,当朝嗣王,有以右卫大将军领兵,之后,朝堂变故,天下推举,他才做的皇帝,但是他对天下的恩典不足,普通百姓倒也罢了,但是真正底层士卒和底层官员跟着他获益并不大。
所以,灭了新罗,他才能彻底的将最后一点人心彻底的笼络到自己手里。
成为传国数百年的皇朝,而不是前隋二世而亡的笑话。
刘瑾瑜用力的点点头,这天下,不仅是李绚的,也是她的。
“还有昭儿的事情,他的婚事也不用太急。”说完,李绚笑笑,说道:“如此,我们还能借助这一双儿女的婚事,引得天下人心在你我身上,将来不至于出事。”
“嗯!”刘瑾瑜微微点头赞同,有成为皇帝亲家的机会,不会有人选择站到他们的对立面上的。
……
腊月二十八日,太极殿中。
李绚看着跪在地上的工部郎中皇甫湜和吕定琳,认真的说道:“两月时间,诸道修缮完成,朕昨日和军中诸将,还有黄卿跑了一趟,最后投举议定,以工部郎中吕定琳,升工部侍郎。
明年正月初六后,吕卿赶赴洛阳,筹备修缮通荆州和营州的大道。”
“臣领旨。”吕定琳沉沉叩首。
皇甫湜同样叩首,吕定琳正月初六就要前往洛阳,倒是免了他一些尴尬。
“明年道路修缮,要严格控制徭役使用,至于其他的,朝中会用粮食和开元通宝结算。”李绚认真的看着吕定琳,说道:“吕卿,你是工部侍郎了,以后要学会从新的角度看待天下事了。”
吕定琳神色一肃,躬身道:“臣谨遵陛下教诲。”
李绚点点头,看向皇甫湜,说道:“传旨,授工部郎中皇甫湜通议大夫之职。”
通议大夫,从四品上的散官。
皇甫湜顿时惊喜的抬头,躬身道:“臣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寿无疆。”
李绚看着皇甫湜,目光严肃的说道:“明年天下大旱,这修缮水渠之事,皇甫爱卿,你要多用心了,若是明年天下不损,朕便升你一级。”
皇甫湜顿时咬牙叩首道:“臣愿为陛下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