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芙凝看了眼天色,抬手请他:“在府中用晚膳罢。”
陆问风摇头,脚步朝外:“不了,要回去收拾行李,明日就得启程。”
“明日就走?”
“是。”陆问风笑容苦涩,“我若不能在下一届科举之前回京赴任,京中府邸就会被上头收回,赏给新一届进士。”
从时间上来算,还有两年多。
说罢,拱了拱手,带章铜张铁离开。
颜芙凝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长长叹了口气。
颜博简道:“妹妹,像他这般的进士多了去。再则他到了地方,做得好的话,逐年升迁也是可以。”
颜芙凝颔了颔首,收回目光,朝南苑行去。
——
夜幕四合。
陆问风回到家中,将情况告诉了父母。
陆母无措:“我与你爹到京才几天,这就要回去了?”
陆父埋怨:“都怪你,京官京官挂在嘴上,在京当官的哪个不是京官?这下好了,你儿子不是京官了。”
“照你的意思,是我说坏了?”
陆父不理会妻子,猜测:“问风,你说是不是傅辞翊搞的鬼?”
陆问风叹息:“是我自己学问不深,与他无关。”
陆母愁眉苦脸,后悔道:“我们若不去傅家闹事,问风还能向傅辞翊求个情。”
她拉住儿子的胳膊往外走:“咱们去说,就说同意傅南窈嫁到咱们家来!”
嫁过人的女子,腿脚又不好,这样的女子当儿媳妇确实不妥。
但为了儿子的前程,该忍则忍。
再说了,今后给儿子纳几房美妾,傅南窈自身问题在,绝不会说什么。
陆问风抽出胳膊:“娘,我若因此去求,只会被傅家人看轻。”
而今傅辞翊不来落井下石已然很不错了。
陆父气得一拳击在了门上,懊悔道:“去你堂伯父那拜访,我与你娘备了不少礼,还塞了银票,希望他能在官场上提拔你。”
“爹,您真是糊涂了。”陆问风越听越气。
陆母也懊悔:“这一路来京,天太热,我们行得慢,花了不少钱。”
闻言,陆问风才知父母为了进京路上凉快惬意些,花钱大手大脚。
陆家在凌县也算有头有脸的人家,钱财自然不缺。
可如今的问题是,父母去堂伯父那拜访,所带钱财几乎都花光。
“算了,我这几个月在翰林院当值,虽说月俸不高,好歹存了几十两银子。咱们省吃俭用,能回到凌县的。”
听到凌县,陆父才想到一个致命的问题:“问风,你先前与傅明赫交恶,此次回去,傅正青必定整你。”
“还能如何?”
陆问风摇头,回房收拾行囊去了。
——
次日一早,颜芙凝拿出一封信,还有两张五十两的银票。
“成文哥,信恒,你们帮我去送送陆问风,这封信给他。”
“五十两的银票给章铜张铁一人一张,让他们好生护着陆问风,最大限度防止傅正青出黑招。”
刘成文与李信恒称是。
两人带着信件与银票到陆家时,陆家人已经离开,他们连忙翻身上马直奔城门。
好在于城门外及时将陆家马车拦住。
“陆问风,我家小姐有信给你。”
李信恒嗓门大,一声喊出,陆问风立时下了马车。
陆父陆母跟着下来。
刘成文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陆问风:“我妹妹给你的,你快看看,有什么要说的,我帮你传达。”
陆问风双手接过信封,一捏还挺厚。
“芙凝真把我当朋友,写信还写这么多页纸。”
话一出口,信封内的纸张也悉数掏出。
只见最上头一张叠成长条状的才是信纸,而余下一刀全是银票。
他颤抖着手展开信纸,上头的字迹遒劲有力——
问风,展信佳!
身为朋友,我见证了你走上正途的点点滴滴。亦知你在陆家的处境,你虽为公子哥,手头却紧。
这一路回乡多有花钱之处,身为朋友,我就借你些盘缠。
望你今后来京当大官了,再还我。
心存希翼,沐光而行,愿你步履所至一路繁花。
友芙凝书。
看完书信,陆问风再也控制不住,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似孩童一般。
陆父陆母连忙去拉儿子。
拉不起儿子,反倒看到儿子手上的信与银票。
陆母取走银票,数了数,与丈夫道:“有一千两!”
陆问风越哭越大声:“芙凝是我真朋友!”
为了不伤他的自尊,特意说银票是借他的。
他更知道,芙凝会与傅辞翊在一起,今后傅南窈还是她的小姑子。
她一面是傅南窈的嫂嫂,一面是他的朋友。他与南窈的事情上,信里是只字未提,亦给了他极大的颜面。
不仅如此,她还鼓励他。
只有真朋友才会如此鼓励。
陆问风起身抹泪,夺回母亲拿走的银票,与刘成文与李信恒道:“你们帮我谢谢她,今后的人生,我必加倍努力。”
刘成文与李信恒颔首。
章铜张铁下了驾车位。
“我们哥俩羡慕你们,能在小姐身旁。”张铁道。
“此次我们离京,京城狡诈的人多,希望你们能好生护着小姐。”章铜也道。
“有你们这话,不枉费我家小姐惦记你们。”
李信恒掏出两张银票,给了他们一人一张。
“这是我家小姐给你们的,她说傅正青指不定会出黑招,要你们最大限度护卫陆大人安全。”
自从跟在陆问风身旁,章铜张铁就没拿过这么多钱。
此刻收到银票,惊愕不已。
只须臾,两壮汉落下泪来。
“小姐不会忘记我们。”
魁梧的身躯哭得一噎一顿的。
瞧得刘成文与李信恒眉头紧锁。
连陆问风都忘记了再度落泪,出声嗤道:“别哭了!”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章铜张铁一左一右抱住他的肩头。三人的头聚在一起,大有再大哭一场的意思。
陆问风使了十二分的力,艰难地推开他们:“走了,走了。”
城门口人来人往。
几乎所有人都侧目瞧他们。
有人高声道:“大男人哭成这样,真丢人。”
章铜立时止了哭,将银票塞进怀里:“我们那是高兴!”
不多时,陆家人上了马车。
陆问风探头在窗口,与刘成文李信恒挥手道别。
眼瞧车子离京城城门越来越远,他却感觉充实。
从昨日开始的阴霾,此刻已消散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