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下了两天的大雨。
潮湿的环境实在让人浑身难受,赵阙在家中到了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地步,另外这也不是在西塞,习惯了马啸刀鸣,一静下来更是难受。
期间云雀来报,兰桂巷的宅第已经整理好了,各项契文顺利办了下来,有些插曲,卖宅第的商人中途起了心思,见云雀花钱大手大脚想坑一笔钱财未曾料到,这位云雀直接拔出了剑,说要么死在我的剑下要么去官府打官司,吓的中间商人两股战战按照谈好的价钱顺利完成。
大夏王朝有大额钱财的纸币,本来户部想要定名为交子,朝廷一些官员觉得不文雅,改为了大夏宝钞,户部统一管理,防止出现造伪和滥发,那时的户部尚书直言大夏宝钞的个中厉害,以此严格规定,写进了律法之中,一经查处造伪、滥发的大夏宝钞,归根溯源,不仅发行者满门抄斩就连故意流通者也要全家发配边关。
另,金、银亦是广为流通,就像西塞军费,前年有次朝廷带了大夏宝钞来让西塞军自行到周边州郡的钱庄置换,赵阙直接让来人滚回去押解银两来,西塞军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忙活这些琐事……
桌子上放着糕点,赵阙捏了块放进嘴里,裹在酥皮里的糯馅一股脑的在嘴里炸开,醇香的让人飘飘欲仙。
今天上午,周欢羊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冒雨前来送糕点,赵阙心里过意不去,强驱真气挡下风雨送周欢羊回去。
小妮子被震撼的瞠目结舌,一路上什么话也不说,呆呆看着神乎其神的真气。
雨水在上面流成了线,像是坚固无比的油纸伞!
快到云端铺子赵阙便推了周欢羊一下,示意她自己回家,小妮子脸颊嫣红,点点头把手指放在嘴边,意思是保证不与别人说发生在她身上的事。
赵阙瞧着她笑,周欢羊实在可爱……
折返时在一处巷口,他看到雨花楼的目盲小厮浑身湿透的往巷子里跑。
赵阙停顿了下,飞檐走壁悄声随在目盲小厮的身后。
雨势吓人。
可怜的小厮踉踉跄跄与风雨对抗。
云雀再三确认了他的名字,就是叫骊龙,连为他起名的乞丐二狗子,一并告知了赵阙。
在巷子深处目盲小厮没了气力,深一脚浅一脚的前行。
赵阙突兀的停下脚步,目视着小厮转向拐角。
前方有古怪的气息使他停了下来,轻轻咦了一声,跃下墙头,沿着小厮疾走的方向看去。
一家的房檐下,一位老乞丐朝目盲小厮招手。
小厮驻着膝盖休息了半会,任凭大雨落在身上,歪歪扭扭的跑向老乞丐。
老乞丐看见了赵阙。
咧嘴笑了笑,目盲小厮觉得二狗子是在朝自己笑。
赵阙并未上前,转身离开。
回到家中时,他没有多说,姑姑极力夸周欢羊,说她对待赵阙真的不错。
李木槿倒是有小小的不快,这种情绪只在赵阙提起齐笙时才出现过,导致接下来的吃饭,李木槿狠狠拿米饭出气,连吃了三大碗。
赵雅见情况不对,想提醒李木槿少吃一点,当然不是疼她吃的太多,而是撑坏了肚子怎么办,这几天李木槿每次的饭量可都是一小碗就够了,但是瞧李木槿眉目间的怨气,赵雅识趣的没有开口,对于赵阙身上的桃花运,作为姑母乐于看到,即便娶一个正妻,再纳几个小妾,多生几个儿子,赵雅宁愿把手里的商业全部丢掉,专心致志为赵阙带孩子。
“你少吃点,吃坏了肚子难受的是你自己。”赵阙开口提醒。
李木槿嘴一横,扒拉着碗:“用得着你管?”
“好好好,你吃吧,不够的话我再给你炒盘菜,韭菜炒鸡蛋怎么样?”
“哼,吃这些刚刚好,我不吃了。”
“随你随你,谁让你年纪小呢!”
听清楚了赵阙话语里带着宠爱,李木槿嗯嗯了几声,就没再继续往下“追究”,吃完这碗,主动收拾起了饭桌。
赵雅心里大笑,她喜欢李木槿身上的活泼与灵动,以及善解人意。
赵阙起身去庖屋把熬上的草药倒进碗里,端给姑姑,稍凉了些放进了块冰糖,看着姑姑徐徐喝完。
说了些关于新宅第的事情,赵阙和李木槿各自回偏房休息去了。
被褥略微潮湿,连下着雨,温度下降的厉害,赵阙不以为意但担心姑姑的身体能不能承受的了。
半夜听见院子里的雨声小了不少,安了安心,或许明日就能现出日头。
快要睡着前,回想老乞丐二狗子散发的气息,赵阙感慨了一声: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以他不断被八相龙蟒反噬的状态,分不清二狗子的真实水平,却知道他绝不是简单的乞丐。
“有些像炼气士。”
“本将是捅了炼气士的老窝了吗?”
雨花楼的老板娘朱衣袖,手段颇多,尽管做的隐秘,但是想要欺瞒住他这位辅国大将军,还是不可能的。
从在雨花街偶遇,再到去雨花楼杀李谈,朱衣袖或多或少的牵动冥冥之中的因缘,只是,以她现在的境界,胆敢插手赵阙的事情,“因缘”反噬起来,够她喝一壶的了。
去那雨花楼一趟,除了朱衣袖之外,他另感知到了一股与她半斤八两的气息,赵阙没在意,她们若是不知悔改仍然算计自己,大不了全杀了就是了,赵勾陈不是江湖中人,并不意味着他对江湖人下手轻。
倒是朱衣袖提起的让他帮忙的事,赵阙思虑了下,既然她能拿自己做筹码,忽然好奇朱衣袖以及她背后的势力,到底要在青石城做什么?赵阙没听说青石城最近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发生啊!
一大早醒了,推开窗,风朗气清。
城外的山清晰的如在身前,穿戴好衣服,走出偏房,姑姑早起来了,正与李木槿在庖屋说着悄悄话,熬煮早饭和药。
“吃完早饭我们去新宅第看看?”赵阙问道。
赵雅笑着点头,不知李木槿方才与姑姑说了些什么,显得特别开心,忙不迭的答应。
早饭清淡,做的面条,加上焯水的蔬菜和咸菜,足以抚慰空了一晚上的胃。
赵雅有段时间未曾踏出家门了,激动的在街上跳了跳,说道:“‘禁足’的这些天,难受死我了。”
家中有二十几本藏书,她又翻了一遍打发时间。
东城兰桂巷的宅第与走石街相差无几,不过位置差了许多,离着兰桂巷不远便是青石城的东城墙,时刻有守军经过,军汉们人数不多,城里的权贵人士依旧觉得他们碍眼,放弃宅第价格上远比走石街便宜的兰桂巷,何况,倘若某一天青石城受到了攻击,紧挨东城墙的兰桂巷想必不会太安全!
“姑姑,您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青锦商会名下的商铺我的人在打理,等您有时间了再召集以前信得过的伙计去接管,我走之后您也不必担忧会跟赵勾陈有什么牵扯,像是七年时间里生活的样子,安安静静的生活下去。”
赵阙搀扶着赵雅的手臂,他们三人踱步向兰桂巷。
赵雅皱眉问道:“你什么时候离开青石城?”
“说不准,我在等消息,消息一到我就要离开青石,姑姑切莫挂念,放心便好,以阙儿现在的实力,想死都难死。”赵阙笑道,话刚说完,剧烈的咳嗽,忙抬了抬手臂示意李木槿他没事,“嗓子有点痒,我没事。”
赵雅仓皇的神情放松下来。
“阙儿长大了,在西塞待了七载岁月,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是姑姑没用,没能给予你哪怕些许的助力!”
“姑姑千万别这么说,您只要健康、愉悦的生活在青石城,便是对阙儿最大的助力了!我已经是男子汉了,作为家中的顶梁柱,早该去为家族做点事情。”
赵雅点点头,落寞的握住赵阙的手,用力攥着,有些事情发生过了便想云烟消散,不必再去追寻,而有些事情,即便过了二十多年,也需讨要个公道!
李木槿跟在两人的身后,听着姑侄情深,不禁纳闷亲人之间的感情到底是何等感触?莫非是她与赵阙在一起时的那种温暖、如春风拂面以及刻骨铭心?
小小的脑袋里装着大大的烦恼……
宅第在兰桂巷的边缘,说是巷实则与大街无异,东城门又离着近,摊贩也为数不少,叫喊声此起彼伏,摊贩熟知能住在兰桂巷的人,就算不是当地有名的权贵富豪,也是身份财富不得了的人,离着兰桂巷远一些,快要延伸到旁边街上去了。
数位持长枪的兵士从城墙上下来,路过三人,盯着赵雅和李木槿瞅了几眼,赶紧溜走。
赵阙哼了声,从兵士的行走就能看见缺乏训练,混兵饷的,真要遇见什么事,他们跟背后要守护的百姓没什么两样。
“青石城总归还是安全的。”他没来由说了句。
赵雅不解,疑惑的看着他。
“前朝大力开垦经营南方,让南方成为繁荣富庶之地,贡献了绝大部分的赋税,倘若北方的那些州由于天灾人祸揭竿起义,这里还是能平静一些的。”
“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赵雅吃惊的问道。
李木槿亦是震惊,从赵阙口里说出的话,想不重视都难。
赵阙呵呵一笑:“随口说说而已,不必紧张。”
推开门。
隔壁的人家出来了两人。
身穿丝绸衣裳的女子和侍女。
赵阙扭头打量了一眼,内心微动,仍然与姑姑、木槿进了新家。
“她为何在此地?”李木槿同样留意到了面貌姣好秀色可餐的女子。
而相同瞥了一眼赵阙的女子,心头大震,愣神在原地,迟迟不敢相信,偶然收在眼中的俊美男子竟会是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