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我杀个人?”吕清臣笑着问道。
赵阙顿时大笑:“杀人对于我来说,太简单了,杀几个?”
吕清臣放在桌案上的手,伸出一个手指头。
“一个?杀谁?”赵阙喝了口茶水,问道。
“马河川。”吕清臣仿佛看透了他,淡淡的说道。
赵阙抿嘴一笑:“我也正好要杀他。”
马河川现今是吏部左郎中,正五品朝廷命官,与地方上的官员有着天然的区别,身处在大夏王朝的官场上,在朝廷里任职,跟各地地方官对比,即便官阶相同,自身上就高人一等,况且马河川是吏部的红人,处在左郎中这个趁手可热的位置上。
他到南扬州,就算是州牧、州刺史此等封疆大吏,也得好生伺候着且听候调遣,相当于钦差大臣。否则,马河川回京只要说上几句坏话,他们就得头疼脑热,赶紧让人打点,省得小事拖成大事,一道诏书下来,官帽子丢了。
“你为什么要杀他?”吕清臣略感诧异。
马河川为人低调,他知晓身在吏部,一举一动被人监视着,便事事万分小心,朝堂上都知道,马河川正值壮年,而吏部尚书已经老态龙钟,他或许是今后吏部尚书的热门人选。
六部尚书之中,官员常称,吏部尚书为六部尚书之首,毕竟,吏部负责全国官吏的任免、考核、升降、调动、弹劾等,实在位高权重,但也有人不同意,说是礼部尚书才是六部尚书之首,天下官吏尽是读书人,礼部又执掌祭祀等重事,国之大事,唯祀与戎,礼部想不出风头都难。
这也是,礼部左侍郎谢之维死谏于朝堂上,会产生如此之大风波的原因之一,身为礼部左侍郎,本就惹人注目,又闹出这么大一件事,听说,当日怒喊“谢之维,你想死没人拦着你”的天子,事后也觉得倍感棘手,只能杀了一批又一批人,希冀把此事的余波,以屠杀的方式镇压下去。
“马河川只需小心翼翼多走上三步,便能坐在吏部尚书的大位上,先生,我可不想如此一人,留给天下啊。”
随即,赵阙把祝络的事,如实告诉吕清臣,至于另外的事,他隐瞒了下来。
吕清臣亲自为赵阙斟茶,一只手阻拦住李木槿想要代劳的举动:“我想要杀他,是为了私事。”
“总之,马河川必须是个死人。”赵阙一定道,又问,“学生可否问一下,先生是从何处得知,马河川要到南扬州巡视的机密?”
吕清臣轻笑:“我自是有我的渠道,不过我挺好奇的,七年不见,你能成就如此地步,出乎我的意料。”
赵阙转动着茶杯:“不变强,我就要死。”
“是啊,人生处处无奈,总不能事事顺心吧?”
“除了马河川到南扬州巡视的这一条消息外,先生还知道什么?”
吕清臣站起身,说了句,与我去院子里走走。
赵阙和他并肩而行。
“原本是定在十月四号这一天,不知马河川是不是感觉到了此行的危险,改变了日期,往后拖延了,至今还没有定下来。”吕清臣道。
赵阙收到的云雀谍报,单单提及了马河川要到南扬州巡视,这一件事。不过,待马河川一经从京城起身,云雀便会立即飞鸽传信过来。而吕清臣的话语里,让人疑问,吕清臣在京城的通信人是何人?为什么知道的这般清楚?
这位居巢书院的院主,被书院老夫子跳脚大骂的儒士,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赵阙听后,脚步停下了,看着越加神秘的吕清臣。
他老了,白了半头,脸上的皱纹十分明显。
“怎么了?辅国大将军,赵勾陈?”吕清臣淡淡疑问。
赵阙失笑:“原来先生什么都知道。”
“自然,你在青石城内闹出的事情,我听的耳朵里都起茧了。”
“先生是蓬莱下境的武夫?”
“哪有你说的这么高,我要是蓬莱境,江湖上盛传已久的天干地支两榜,早就想尽办法把我加进去了,试想一下,大夏一百零八座书院之一的居巢书院院主,竟有如此之高的武学境界,多吸引眼球啊。”
“这么多书院的院主,并非没有境界高绝的儒士。”
“对啊,人家势力深、大,我一个小小的居巢书院,如何胳膊扭过大腿?他们不想登上江湖榜,随便说句话,排列榜单的势力,敢不给他们颜面?我就不行了,只能躲躲藏藏,挨着书院夫子的骂。”
赵阙跟上他,笑道:“可自从先生接掌居巢书院以来,书院的改观,肉眼可见。那些老夫子,或许碍于自己的身份,不好夸赞先生,心里总归是承认先生,做的好的。”
顿了一下。
“据我所知,天干地支两榜之外,还有一个江湖榜单更加的权威,更加的神秘,上面的入榜高手,还有那山巅三境的大强者。”
人间六境之上的三个武学境界,有江湖人称赞为人间半仙,说是天极、安命、蓬莱三境的武夫,已然能够勉力开山蹈江,与那小说家笔下的半仙相同,亦是有人称,所谓的这三个境界,在修炼者的心目里,只算是一座大山爬到了半山腰,远远不足以称作半仙二字,这部分人称之为半山三境。
不论是半仙三境还是半山三境,之上,还有三个武学境界,神奇的是对于这三个武学境界的称呼,没有人有异议,俱叫山巅三境。
吕清臣笑说:“你现今是辅国大将军,尽管权不重,位却高,只要你想,振臂一呼,率兵马踏江湖都不是不可,在意区区江湖榜作甚?”
赵阙回道:“江湖还是有点意思的。”
“怎么?想要扮猪吃老虎的走一遍江湖?”
“既然先生提起了,此间事了,本将便如虎一般,趟一趟所谓的江湖。扮猪就算了吧,哪有这么糟践自己的。”
“哈哈……你呀,我年轻时四处游学,经历了一番江湖,没甚意思,太阳底下无新鲜事,都是老掉牙的书中故事,你会失望的。”吕清臣一挥长袖,转身带着赵阙、李木槿,回到屋中。
茶渐凉,他摇摇头,随手把旧茶泼掉,换上新茶。
他道:“适才你所说比之天干地支两榜还要神秘的江湖榜,是朝廷钦天监所列的。”
赵阙已有心理准备,没有感觉吃惊。
倒是将李木槿吓了一跳,她被赵阙救活后,就身处西塞征战杀伐,钦天监那般神秘的朝廷机构,只限于赵阙与潘季驯等人的交谈之中。
赵阙认同。
见吕清臣房内还有一盒放在窗台的茶叶,走去掀开盖子,嗅了嗅,随即笑呵呵的回来,自己给自己泡着喝。
吕清臣无奈,指着赵阙哈哈大笑:“茶是从山上采来的,就那么几颗茶树,我小心翼翼的呵护着,平常从不招待客人,都是我自己喝。”
“先生炒茶的功夫也是一绝,香气扑鼻。”
吕清臣笑道:“你这马屁,我坦然受之了。”
赵阙嗅了嗅鼻子,这茶香极对他的胃口:“钦天监有数位神秘莫测的炼气士?”
“不错,我知道其中一位的真实身份?”
“哦?何人。”
“南青树。”
赵阙惊讶道:“传言,南青树在二十年前坐化在了一座道观内啊?”
“你都说了是传言。”
赵阙似乎在消化此般秘闻,若说山巅三境的高手,行踪诡谲,不显于世,那么他敢肯定,南青树便是山巅三境的大高手!
“钦天监奉旨为大夏养‘龙’,听知情人来信,大夏之龙瘦了几圈,你要是有心的话,过几年聚兵暴起,或许可改朝换代。”吕清臣不紧不慢的说出。
赵阙面色一紧。
李木槿的右手握在了刀柄上。
从吕清臣的嘴里说出这话,尤其还当着今朝辅国大将军,根本就是有谋反之心。
比杀那马河川,严重多矣。
赵阙拍了拍李木槿的手背,示意她不必紧张。
“先生的话,学生听进去了。”赵阙道。
吕清臣眯缝着眼:“当真听进去了?”
“当真。”
随即,两人改了话题,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多是居巢书院的现状,以及他在书院读书时,与齐笙的妙事。
直到太阳落山。
吕清臣亲自送两人出书院。
望着延绵下山的石碑,这位几乎能够称之为老人的院主,拍了拍赵阙的肩膀:“你在西塞前线的事,我多少听说一些,可以走到今天,做的很完美了。”
赵阙拱手感谢先生的夸奖。
吕清臣幽幽叹了口气,郑重的说道:“你身体的问题,我也无能为力,找到沈石三,或许有救。”
沈石三就是沈神医。
赵阙神情寻常,对吕清臣突如其来的这句话,没有丝毫的吃惊:“生死有命,学生尽量做到,我命由我不由天。”
“好,这才是我传授课业的学生。”
“学生告退。”
赵阙余光瞥见,孔风翰站在一棵柏树下面,目送二人离开。
吕清臣似乎想起了一事,忽然开口说道:“钦天监收列了江湖所有能够威胁朝廷的高手,山巅三境的武夫、炼气士也概莫能外。”
走出没几步的赵阙转身拱手,又道声谢。
到了山脚,赵阙才对李木槿感慨道:“先生变了许多。”
李木槿挠挠头,不明白变在哪里,吕清臣给她的感觉是一位儒士,又像是有反心的逆贼,高深莫测,连马河川到南扬州一事,都了如指掌,这等手段,屈居快一百零八座书院末尾的居巢书院,仿佛小庙里坐着大菩萨。
“以前的先生,治学一事,引经据典,交谈里,皆是圣贤道理,而今的先生不再高谈阔论,只是心如死灰,对世间失望至极。”赵阙喃喃自语,“谢葵经过青石城,先生必定知晓了,可怜两位锦衣娘啊,算计了这么多人和事,蛰伏在后的黄雀,居然是书院院主。”
“吕清臣到底在何等境界?”她问道。
赵阙想了下,断言道:“少说也是安命上境。”
青石城,藏龙卧虎。
“难道是谢之维的死谏刺激了他?”
赵阙优哉游哉的走向青石城:“只有先生自己知道。”
“那我们还帮锦衣娘的忙吗?”李木槿问道。
既然赵将的先生,亦在等谢葵的到来,帮不帮锦衣娘,就成了一个问题。
赵阙理所当然道:“当然帮,莫非先生带回了谢葵,他就能一定确保谢葵的生命安全吗?”
“为什么,我感觉,全不是好人?”
“唉,人心复杂,哪有明确的好人、坏人之分啊?”他反问。
“对了对了,我们还没有询问,吕清臣为什么要杀马河川呢!”李木槿拽着赵阙的衣角。
赵阙沉吟:“何必再揭先生的伤疤。”